原来这另一鸟笼中也有一只八哥,只是这只八哥长得太过奇异,从鸟头开始,一半的身体皎洁如白鸽,翅膀之后的半个身体却还和普通八哥一样,为暗灰色,就好像有某种力量另其周身颜色褪去,只是不知因何原因,颜色褪到一半即止,乍看之下着实有些瘆人。
“乖乖,这鸟是被滚水烫过么?好生凄惨!”
“可是被烫也该是秃毛,怎生会长出白毛?”
众人议论纷纷,岳清手里抓了把豆子,先是喂给那只雪白的八哥,示意众人道:“诸位且看,这只白色的八哥,是我在益州时无意中得来的,因为从未见过如此稀奇的毛色,便将其养了起来。我总觉得以前也在别处见过这样的八哥,却始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
那第二只笼子里的八哥看到岳清只顾着喂白八哥,却冷落自己,好生恼恨,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在笼子里跳脚,乌黑的眼睛一眨一眨,满是灵气,竟似通人性一般。
“然而在小公子被毒蛇咬伤后,我听阮三爷说那毒蛇乃贪狼国特有,其解药名为十日草,才猛然想起,终于知道了这种白色八哥的来路。”
“倒是什么来路,你快说啊!”王大受不了岳清这般磨磨唧唧,催促道。
岳清这时又溜达到第二个鸟笼子前,给那半白的八哥喂食。
“早前因为锦绣楼的生意,我曾押货前往贪狼,贪狼国不比中原,阵术盛行,阵法典籍也不难找,我曾随意买了几本路上翻着解闷,其中在一本名为《奇物杂谈》的典籍上,正看到这白色八哥的来历。原来这并非什么稀奇物种,而是用普通八哥喂食十日草而成,被当地人称为‘雪信哥’。这种八哥不仅更善于学习人言,而且飞行耐力比普通八哥大大提高,因聪明灵巧,善识方向,常被人用来传送消息。”
“怎么这贪狼国有那么多稀奇东西?又是雪信哥,又是十日草,都是中原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陵洵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些,他倒是也去过贪狼国,但是贪狼国语言并没有岳清掌握得好,因此也不会找来当地的书籍看,自然没有岳清了解多,此时听他讲起,顿时来了兴趣。
“中原自然没有了。”岳清故作高深道,直等那些山匪好奇得狠了,才道出石破天惊的一句,“只因这些新奇物种,均为阵术所造。至于这其中原理是什么,我也就不必在此班门弄斧了,咱们自有高人指点。”说着,岳清笑吟吟向穆九所坐方向略一拱手。
众人随之将目光移向穆九。
穆九起身回礼,解释道:“阵术源于五行,而世间万物皆可归于五行之气,金木水火土,任何一种五行之气增减,都会引发物种属性变化,因此才会有阵术造物之说。”
“所以说,那能解蛇毒的十日草,也是由阵术所造?”钟离山问。
“正是,若是我没猜错,十日草应本是普通草木,而那十日草毒蛇,也本是普通毒蛇,只因受阵术改造,终成新的物种。”
“是了!”阮吉插话道,“我听说这十日草,也是近十几年的事。十日草毒蛇和草药相生相克,有蛇的地方必有草,有草的地方必有蛇,据说极为稀有,不少贪狼国勋贵不惜掷万金求这两种东西,只为了让毒蛇咬一口,再迅速服下解药,以此达到强身健体,百毒不侵的效果。”
钟离山听得眼中微亮,显出几分热切:“穆先生便是阵法师,可知道如何造出这十日草?”
若是这草药他们能够自制,又怎会受那凉州挟持?
穆九摇头道:“阵术造物本是阵法中最高难的技艺,即便有具体秘籍指导,施术时也要考虑诸多因素,五行之气多一分少一分,都会直接影响到造物成败,因而能顺利生出新物种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正当钟离山面露失望之色,穆九话锋却随之一转。
“不过,虽然可能性甚小,却并非没有,只要准备得足够充分,也可一试。”
“怎的算准备充分?”钟离山追问。
穆九看了钟离山一眼,“自然是要查阅足够多的相关典籍,并有足够多成熟的阵法师人手。”
钟离山闻言微楞了一下,陷入沉思。
“是不是只要有足够多的阵术典籍和阵法师,就可以造出更多对人有益的东西出来?”这时忽然有一个少年的声音冒出来,众人回头看去,却是坐在最后面的樊诚。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怎么来了?让你做的东西做好了吗?”吴青脸色忽变,还不等穆九回答,便先训斥道。
“师父……”樊诚黝黑的俊脸顿时萎靡下去。
清平山众匪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樊诚这小子了,只听说吴青整日将他关起来做些奇门机巧物件,今天也不知道是自己跑来的还是吴青带他来的,不过看这情况,八成是前者。一个半大小子,正是最不老实的时候,却天天被闷在屋里头做工,想想也是怪可怜的。
几个和樊诚关系好的山匪正想出言替他说两句好话,就听吴青又喝道:“滚回去!”
“师父,我……”
吴青冷冷道:“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师父,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樊诚最后只好站起身,默默地离开了。
有人忍不住叹气,只觉得吴二当家的戾气是越来越重了。
谈话被这一小插曲打断,樊诚虽走了,但他的话却让在座不少人沉吟思索。
既然那些贪狼国的蛮人都能用阵术新造物种,他们中原的阵法师难道就造不出来吗?
能被岳清请到这里的人均是清平山有些头脸的人物,自然不是白给的,脑子很快转起来。
那些曾饱受耕犁之苦的人顿时就在脑袋里勾勒出几丈高的大水牛,一头牛拖着一根大篱笆,一次就能翻半亩地。那些专门负责采买运送的人,也开始幻想用阵术造出能飞的马儿驴儿,好叫他们不再因路途崎岖而头疼。还有那之前接了修水车任务的山匪,憧憬着有那会喷水的大鸟,在庄稼地上空一飞而过,自然降下一场甘霖,哪里还用什么水车?
就连袁熙此时也面色微变,他原以为,阵法师只是上位者豢养的鹰犬利器,乱世可攻城略地,治世必要鸟尽弓藏。却从来不知道,原来阵术竟也可以用在别处,不仅能改造物种,甚至可能用于生产。这背后的意义是什么,恐怕只有常年居于统治阶层的世家大族能够明白。
然而不论其他人如何心绪翻涌,都比不过此时陵洵心中惊骇。
他忽然就想起了穆九曾与他谈过的畅想,紧接着又心中凛然,问道:“我大夏数百年严禁阵术,周围各附属国受到影响,也随之效仿,而贪狼国素来唯大夏马首是瞻,更不可能大肆研习阵术。阵术造物,即便是在地大物博的中原也甚少听说,怎么从贪狼国却频频传出?他们那里的阵术水平当真已经这么高超了?”
不知道是不是陵洵的错觉,岳清竟好像往穆九那个方向极具深意地看了一眼,才道:“贪狼国之前的阵术水平自然没有这么厉害,可是从三十年前那场和亲开始,一切就变了。你们可知道盛元公主?”
在座的山匪大部分都是泥腿子出身,对那些宫廷里的事情不太了解,听岳清有此一问,均流露出茫然表情。
袁熙却道:“可是三十年前远嫁贪狼国的那位和亲公主?”
“正是。”岳清笑眯眯点头,“那么袁公子可知道这位盛元公主的来历背景?”
“听说盛元公主乃兰妃所出。”袁熙竭力搜寻着以前从家中长辈那里听说过的讯息,他所说的这个兰妃,乃是前前朝时宠妃,他出生时,兰妃早已亡故,因此种种旧事也只能是道听途说。
“兰妃?说的可是宣帝时期的兰妃?”山匪中忽然有人问。
岳清道:“正是那位兰妃娘娘。”
清平山的这些山匪,尤其是年纪大一些的,提起盛元公主可能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若是说起夏宣帝的这位兰妃娘娘,那可是随口就能来几段有关那位宠妃的传奇轶事。
听说兰妃娘娘是位倾城绝代的美人,性情柔婉,才学广博,深得夏宣帝喜爱,曾一度宠冠后宫,宫内上至皇后下至各路妃嫔,无人能掩其锋芒。然而世道就是这么无常,兰妃刚刚有孕,便被人发现阵法师身份。
到如今天下大乱,阵法师备受豪强争抢推崇,人们对阵法师的恐惧犹存,更不要说那个年代了,一提起阵法师,简直如闻鬼邪,尤其这阵法师还是位深宫中的娘娘。
可想而知这位兰妃最后是什么下场。
宣帝震怒,将兰妃打入冷宫,从此永不相见。
听外界谣传,兰妃入冷宫之后不久,便因为忧思成疾而亡故,至于事实上她究竟是怎么死的,便无人能知了。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岳清听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完,微微摇头,“其实那盛元公主并非兰妃娘娘亲女,而是兰妃身边近侍的一名婢女。盛元公主远嫁贪狼,被贪狼王封为王妃,而接下来几十年贪狼国的阵术兴起,正是由这贪狼王妃一手推动。或者更确切地说,如今贪狼国最高深莫测的阵法师,就是贪狼王妃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