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烟灭(2)(1/1)

木宛清目送他出去,黑色的西装穿在他身上,不知怎么的,显得有些肥大,猛一看,竟恍惚觉得那不是他,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季嫣对木宛清笑笑,说:“要不,你就专门照顾盈盈吧,小雨的脾气很倔,心情也很糟糕。”

木宛清柔顺的点头,自此,便隐在某个小屋里,不见宾客,只着意盈盈的衣食起居就好。

外面的哀乐凄凉哀伤,听得她心里一阵阵发闷,恍惚间又想到木云去世时的情形了,那时他陪着她走完那段雪路,可是,现在,他却不肯让她再陪他了。

天色有些阴沉,云层积得很厚,乌黑的云在天边翻滚,像是随时会有一场暴风雨到来,但是一直到黄昏,也没有落下一滴雨来,只是空气又湿又粘,让人忍不住想大喊大叫,可是,空气那么粘稠,怕是喊叫声也刺不透。

天擦黑时葬礼结束,吊唁的宾客一轮轮散去,只落了一地的白色纸花,隐隐的好像起了大风,白色纸花吹得满院子都是,挂在花枝花树上面,在灯光下白亮亮的刺眼。

木宛清从屋子里走出来,打算带着盈盈回自己的公寓,季嫣出言挽留,“外面天都黑了,看样子马上就要下一场大雨,今晚就住下吧!”

“没事的,反正有车,不会淋到雨的。”木宛清坚持要走,再待在这里,再看到季雨浓那冷漠到极至却又憔悴到极至的模样,她怕自己会受不了,会大哭大喊大叫一场。

话刚说完,天边雷声轰轰滚过,紧接着,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竟然是来得又快又急,淋得外面打扫的佣人都逃避不及,客厅中很快充盈着灰尘和水汽夹杂着的那种气息,季嫣说:“你看,天留人,还是住下吧!”

“她要走就让她走!”一直窝在沙发上发愣的季雨浓开了口,“盈盈留下就可以了!”

眼中一股热浪涌上来,木宛清吸了吸鼻子,没再出声。

“好了,要留就都留下!盈盈怎么能离开妈妈?”季嫣牵了木宛清的手,说:“上楼吧,别在这里站着了,都累了一天了!”

又对席方平说:“方平,照顾你表哥洗潄,他的膝盖受伤了,不要再在浴室里摔倒才好!”

因为白天一直在哭,盈盈眼睛肿肿的,很早就睡了,木宛清给她盖好被子,就坐在她的床前发愣。

外面的暴雨仍是倾盆而下,水声哗然,季嫣在门口冒了冒头,微笑说:“还没睡?”

“没。”木宛清有些不敢面对季嫣,她如果也像季雨浓那样甩一张冷脸给她看,她心底大抵会觉得安静些,可是,她却一直对着她微笑,让她觉得很不安。

季嫣却向她挥挥手,说:“我也睡不着,到我房间里来聊会儿吧。”

木宛清直觉的想拒绝,但季嫣脸上的微笑实在太过温柔,好像拒绝了就会良心不安似的,她缓缓的起身来,随她进了她的房间,一起在松软的沙发上坐下来。

季嫣拉住她的手,说:“小雨心情差,有时候做事难免会有些不合情理,你不要怪他!”

木宛清涩涩的笑,“我不会怪他的。”

季嫣轻叹,说:“或许,那时我离开时,应该坚持让淑言跟我一起走的,可是,她却舍不得盈盈。”

木宛清怔了怔,季嫣笑说:“我这样说,你可能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确实是舍不得盈盈才没走,人老了,就图个子孙绕膝,你别看她这人表面冷冰冰,其实,她一见到盈盈,就对我说,她很喜欢盈盈,说自个儿的孙女又聪明又漂亮。”

木宛清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季嫣的嘴角的笑容不减,“怎么?不肯相信?”

“也不是不相信,她到最后,舍了自己的性命救了盈盈,我怎么还会怀疑她对盈盈的爱?”木宛清皱起眉头,“只是,觉得不太能想通,想不通她对盈盈怎么会有那么深的感情。”

“她这个人做事,本身就是让人想不通的,她固执,认准了一件事,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决不肯回头,就像当年……”季嫣再次轻微喟叹,“当年她爱上了哥哥,无论家人怎么劝阻,都不肯回头,她家只得她那一个独生女,不得已也就由得她,由得她把何家的东西全都变成了季家的姓,只是,她倾其所有,到最后,却还是没有得到哥哥真心的爱,即便如此,她依然对季家的人很好,对我的父母更是没话说,我父母生病,她尽孝床前,比我和哥哥还要贴心照料,当年季家被人坑骗,负下巨额债务,若不是有她,今天只怕已经被人追债追到走投无路了。”

“所以,对于她谋杀了你的哥哥,你也始终三缄其口?”木宛清幽幽的接口。

季嫣叹息,“其实,她当时想杀的人,是你的妈妈木云。”

木宛清倏然一惊。

“不管你承不承认,在这场恩怨当中,你妈妈并非你想像的那么无辜,”季嫣盯着她看,“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我是这样想的。”

木宛清直直的与她对视。

“你母亲性格太过软弱,而当时的康永海是富家公子,人长得高大帅气,天天嘘寒问暖体贴周到,而我哥哥,却一直是个寡言又不会表达的男人。”

“你的意思,是我妈咎由自取喽?”木宛清的神色陡然又冷起来。

季嫣的微笑却依然温暖恬淡,“你的性格倒不随她,你很固执,如今当事人都已经死了,再纠缠于这些事,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当初你妈妈之所以会和我哥哥分开,淑言是诱因不错,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她自己,她一直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这直接导致她和哥哥之间的矛盾,后来你妈嫁给了他,哥哥过度伤心,大病一场,淑言一直在他身边守候,所以,他们新婚的那几年,其实过得还不错,有了小雨,事业又有小成,日子和和美美,直到后来,你母亲再次出现。”

木宛清的心扑通通的跳起来,却一直屏息静气强迫自己听下去。

“那时候,可能是你母亲最困难的时候,康永海离开,她又带着你,我不太清楚她和哥哥是怎么又遇上的,但是,那个时候,她确确实实介入了哥哥和淑言的家庭。”

“我不相信!”木宛清噌地站了起来,“我不想再听了,你在胡说!我不允许,你诋毁我的妈妈!”

“这并不是诋毁,我说介入,也并不是在批判她,我只是想让你清楚一点,他们的这一段感情,并没有多么泾渭分明的谁是谁非,哥哥后来为了你妈妈,要跟淑言离婚,你仔细想一想,这对淑言来说,又是否公平?”

“是她先去破坏别人的感情!是她自己先挑起这场争斗。”木宛清伶牙俐齿的接上去。

“是,可是,你妈妈当时确实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到最后,她选择的是康永海,却在多年后又想重新找回自己的初恋情人,淑言曾经求她离开,可是,也许她那时真的很困顿,很无助,哥哥是她的救命稻草,所以,她就牢牢抓住了不放,淑言又如何肯放手?于是,不停的争吵,不停的闹,她是那种性格特别激烈的人,总是爱走极端,爱就爱得倾尽所有,恨也恨得彻骨,她让夏天右去杀你妈妈,但是,我哥哥为了救你妈妈死掉,当年我哥死的那一天,她就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我,第二天试图自杀,被我发现救了回来,我请求她为了小雨好好活着,然后,这些年,她就只是为了小雨在活,活得很辛苦,也很可怜。”

木宛清呆呆的听着季嫣的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其实,你妈妈比她幸福的多,她得到了两个男人的爱,也许康永海的爱比较浅薄,没有承担,但是,他也是真心的爱着你的母亲的,我哥哥自然更不用说,一直念念不忘,而淑言,付出了所有的心力,到最后,却连一颗真心都没有得到,她很可怜。”

季嫣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转而又问木宛清,“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老天真会惩罚她,让她的儿子爱上毁掉她婚姻的女人的女儿,我可以想像得到,她当时有多么抓狂。”

木宛清闭上眼,苦笑说:“所以,我和季雨浓是一段孽缘,原本就不该开始。”

季嫣嘴角的笑终于变成苦笑,“我说了这么多,看来一点用也没有。”

木宛清不解的看着她。

“我说那么多,是让你知道,上一代的那一段恩怨,无法分清谁是谁非,所以,你心里的那种强烈的是非观念,是不是也该改一改?两个人能相爱不容易,为什么不学着珍惜?”季嫣歪头看着她。

“珍惜?”木宛清笑得苦涩而悲凉,“您不会觉得,我和季雨浓还有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季嫣笑得慈祥而温暖。

“他……”木宛清摊开手,“你都看到了,不是吗?他是恨透我了,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你也有恨透他的时候,可他一直试着主动争取你,为什么你就不能主动的争取他一回?”季嫣拂了拂额头,心中暗忖,席方平总算这个丫头聪明,但是,在感情中,她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没看着季雨浓整张脸上都写着很受伤,强烈需要人厚着脸皮去安慰他吗?

主-动-争-取?

木宛清被这四个字吓到了。

在感情上,她一直是个极度被动的人,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主动争取!

“他现在正在下面喝酒,你去劝劝他吧,别再喝坏了身子,这些天,他基本就没吃多少饭,身体虚弱着呢!”季嫣站起来,伸伸懒腰打个哈欠,木宛清只好点头退出了房间。

走下楼,刚好遇见席方平,一脸的沮丧,看见她,耸耸肩,说:“快下去劝劝他,不然,真喝出毛病来,盈盈就没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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