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声轻响的那一刹那,木宛清瘫软在沙发角,她试着爬起来,可是,手足酸软,居然一丝力气也没有,她捂着胸口坐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心里丝丝缕缕的痛,小影把头探出来,看见她坐在地里,惊呼一声扶起她,又给她倒来了一杯水。
喝了点水,她感觉好多了,穿上外套出门,驱车仍是直奔精神病医院而去。
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她将车子停下来,坐在车里耐心的等。
这样的等待有点像守株待兔,她并不确定那个人会不会来,可是,却又有一种预感,她一定会来。
等了整整一天,长久的坐在车里让她有些气闷又晕晕沉沉,眼见着日已夕暮,她打了个哈欠就要回去,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虽然刻意戴了顶帽子,又换了身肥大的衣服,可是,别说只是这么一点点改变,就算是烧成灰,她也会认得她的。
猫一样轻巧的钻出车子,她远远的跟在了她的后面。
一如她料想的那样,何淑言直奔夏天左所在的那片病区而去,在病区门口,她对着值班的护士说了些什么,然后,很快,夏天左便被领了出来。
木宛清注意着夏天左的表情,在她看来,骤然间见到自己年轻时曾经喜欢过的女人,首先应该表现出的是激动和兴奋,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夏天左又开始不断的重复着见到她时的那种动作,不停的用手掌在那里拂动着,好像面前有什么他不乐意见到的东西,巴不得能一下子就用手拂扫得一干二净。
何淑言在小声的跟他说话,只可惜,离得远了些,她的声音又太小,她实在听不清楚她说了些什么,但是,好在她所在的角度还不错,能清晰的拍到何淑言帽子底下那张苍白而紧张的脸,她拿出手机在那里无声的录着何淑言和夏天左在一起的影像,时间持续了约有十几分钟,夏天左突然站了起来,用力的推了何淑言一下,紧接着,竟然开始对她拳打脚踢,有医生和护士听到声音慌张的跑了过来,一番混乱之后,夏天左被带走,何淑言耷拉着脑袋,走出了精神病医院。
木宛清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将那段无声的视频传到了网上,网上的热议本来就是如油锅一般沸腾,她这段视频一传上去,简直就是在油锅里点了一把火,连那些原本还持怀疑态度的人们,也迅速相信了她原来贴子里所陈述的事实,哗声一片。
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如果她是何淑言,她不会选择在风口浪尖的时候,去看夏天左,那等于是将自己的罪名坐实了。
可是,木宛清算准了她一定会去,因为她担心,担心夏天左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治疗已经恢复了清醒,将她所做的事情全部公之于众。
一石就足以激起千层浪,而木宛清扔下去的,却是威力巨大的炸弹,炸得所有人晕头转向,很快,有居心不良又或者闲得无聊的人趁机跟上,开始将当年的旧案翻出来仔细研究,指手划脚,滔滔不绝,一幅知情人士的嘴脸,很快,公众的视线又被这所谓的知情者吸引过去,而她这个始作俑者反倒无人问津了。
她倒落得一身清闲,没事看看戏,顺便,关心一下何淑言的近况。
不用她出门,更不需要她费一丝一毫的力气,自然有敬业的小报记者将各种各样的讯息送上门,她躺在沙发上看报纸,想来这阵子,季家是相当的热闹,何淑言如过街老鼠般,被人围追堵截,几乎连门都不敢出,没多久,报纸上传出来何淑言精神失常的消息,画面中的何淑言神情仓皇,满头的白发凌乱不堪,被季雨浓护在怀里,孩子似的缩起身子。
不是不可怜。
可是,当年木云撑着病体被她奴役的时候,她可曾动过一分恻隐之心?
软下来的心,陡然又变得坚硬。
精神失常?她冷笑,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精神失常,她何淑言也不会,因为她早已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了,哪有什么失常之说?
只是一句精神失常,便可以把所有的罪恶都抹了去吗?
她霍地站起身,拿了车钥匙出门。
把车子开得飞快,如离弦的箭一般,仍是直奔精神病医院。
车窗没有关,一路上,风扬起她的长发,她从后视镜中偶然看到自己的脸,一头黑发掩映着的脸,带着冷毒的恨意,嘴角却莫名的浮起一丝笑。
她居然在笑?
看来,她也快精神失常了。
这一次,没有进到精神病医院里面,而只是在外面的栏杆边转悠。
她到的时间,正是病人活动的时间,草地上,病人或坐或站,或发愣或狂言乱语,整个一颠狂世界。
夏天左仍然坐在排椅上发愣。
木宛清在墙外叫他的名字,“夏天左!夏天左!”
他终于缓慢的转过头,向她这边看来,木宛清将手中的一祯照片高高举起。
夏天左惊叫一声,直接从排椅上翻了过去。
她继续举,手却猛地被人攥住了。
她回头,是季雨浓。
用力去甩他的手,只是,他那双手大如铁钳,她动弹不得,只得松开手,照片落到了地上。
他捡起来,拿在手边爱惜的擦了擦,说:“你拿我爸爸的照片在这里做什么?”
“帮助某个人回忆往事。”她冷冷的回答。
季雨浓往夏天左看了看,他已经钻到了排椅底下,他轻声叹息。
“真是奇怪!”木宛清轻笑,指着夏天左,说:“这是你真正的杀父仇人,你不恨他吗?”
季雨浓扯了扯嘴角,“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想,有谁能证明?”
“他会这么害怕,就已经是最好的证明!还有,”她顿了顿,“你妈妈会来看他,这是最好的证明。”
季雨浓不说话,扯住她的手,硬把她拉走。
“你是不敢面对吗?”木宛清愤怒的叫,“你不敢面对,实际上是你的妈妈杀死了你的爸爸,却莫名其妙的要把这罪名安在我妈妈的头上!她就是一个老妖婆,她就是一只鬼,一只该死的鬼,该受到报应的鬼!”
季雨浓霍地停住脚步,转头看她。
“宛宛,别逼我恨你,好不好?”他发出的声音明明很轻,嘴却抖得厉害,“她已经疯了,她已经遭到报应了!”
“她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而不是住进精神病医院!”木宛清咬牙切齿,“别拿你蒙混记者的那一套托辞来对付我,你该知道,我不会相信!”
木宛清恨恨的转身,跑到自己的车子里,疯狂的将车子飙飞出去。
一口气驶出很远,她这才将车子停下来,看看后面,季雨浓并没有追过来,便趴在方向盘上发愣。
她该怎么办?是继续往下查找证据,还是,就此罢手?
她想起季雨浓刚才的神情,心里黯了黯,她不希望他恨她,可是,他们似乎注定是相互仇恨的命运。
正神思恍惚间,电话响起来,却是那个司机夏师傅打来的。
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接这个电话,因为自己发的图片中涉及到夏天左的照片,虽然不管是去精神病医院还是发贴时,她都刻意的乔装打扮一番,可是,她这张脸对于大众来说,太过熟悉,他很容易就猜出这一切是她所为。
那么,他打电话来,一定是要痛骂她一顿吧?
铃声响了一阵,终于停了。
她松了一口气。
然而没过一分钟,却再度响了起来,显然,打电话的人,是下定决心要找到她了,他知道她的住址,就算她不接电话,他也有可能会找上门。
木宛清硬着头皮接起电话,心里暗自布起一层钢铁屏障,告诉自己说,自己是没有错的,虽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是,夏天左无故疯掉的原因一定不寻常。
那头夏天右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木小姐,我们能见一面吗?”
她回答:“好。”
约在一家茶馆,环境很幽雅,想来,是上了年纪的人,大都喜欢喝点茶的缘故,木宛清因为距离那个茶馆比较近,所以先到了,过了约有十来分钟,夏天右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还是以前那身衣服,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也并不愤怒,可是,木宛清还是很紧张,仿佛做了亏心事,最怕别人找上门。
有服务员端了托盘过来,两杯清香袅袅的茶放在两人面前,夏天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安静的注视着木宛清。
那份安静让木宛清越发紧张,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夏师傅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那些照片,都是你发的?”夏天右淡淡的问。
“是。”木宛清点头承认。
“你也可以不承认。”夏天右盯着她看,“如果你不承认,我也没办法。”
“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我为什么不承认呢?”木宛清点头致歉,“我是复仇心切,你怪我,我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