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医院里,实在是有她太多刻骨的伤痛,她的妈妈在这里离开她,而她也曾经以为失去了自己的女儿而万念俱灰,并从这里,走上了绝路,她不能在这里再多待一分钟,仿佛害怕那些过往的风,再度无情的吹回来,掀起她心中的波涛汹涌。
她坚持要回自己的住处,打了电话让小影开车来接,季雨浓则站在门口等老张,也不知怎么那么巧,两人的车差不多同时到,却是往两个相反的方向走,木宛清突然觉得神伤,她和他,他和她,近在咫尺,却远若天涯,早已注定是越走越远的结局。
猫在家里养伤,暂时没有到季家去,因为她知道,经过这件事,方心婵只怕也要过好一阵才能回去。
斯洋听到她受伤的事,很快抛下公事赶了回来,嘘寒问暖,体贴备至,完全拿她当刚出生的宝宝对待,绝对是一等一的好男人。
见斯洋拿了亲自下厨做的饭菜来喂她,木宛清真正窘到不行。
“你真的不用对我这样好!”她翻身下床,“我伤的是眼睛,又不是手,可以自己吃饭的。”
“你以为我想对你那么好吗?”斯洋沉声说,“其实我现在很想劈头盖脸的臭骂你一顿!”
“啊?”木宛清愕然,那句为什么还没有问出口,原本侍立在一边的小影头一缩,心虚的躲了出去。
“怎么?你还觉得自己回国之后做的事,很光荣吗?”斯洋固执的把她按在床上,小心将碗里的粥吹了吹,示意她吞下。
她不得已,只好由着他喂,斯洋慢吞吞的开口,“小影都告诉我了,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有,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哪里?我还真没看出来,小越,你脸皮够厚的呀!”
木宛清脸微红,嗫嚅着说:“你不了解实际情况。”
“那么,实际情况是怎么样?我愿闻其祥。”斯洋安静的看着她,“我还真没有想到,你原来早已认识季雨浓,那天见到他,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一样?怪不得他老说你的声音熟悉,他没有眼睛看不到,你呢?你也看不到吗?”
“当时我是太震惊了!”木宛清只好继续撒谎,“季雨浓,说起来算是我的……姐夫。”
汗!这姐夫两个字说起来,为什么那么别扭呢?
但是,她还是得强调这两个字,“姐夫的意思,你明白吗?也就是说,他的那个孩子季盈盈,是我的亲外甥女,我的姐姐木宛清,是季雨浓死去的前妻。”
谎言就是这样,一旦开了个头,就得不停的说下去,现在,她都已经说得麻木了,又或者,精神分裂,把过去的那个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完全的分裂成两个人。
斯洋瞪大眼睛,好像在消化她的这段话,半晌,也不知到底有没有消化,眼里却仍是一片迷惑。
“就算那孩子是你的外甥女又怎么样?那是你堂而皇之住进季家的理由?你难道不知道,他和方心婵两人的夫妻关系有多紧张?你还非得淌这汪浑水?被人家用高跟鞋差点把眼睛甩瞎,是不是感觉特美?”
“喂,斯洋!”木宛清高叫,“你要还是这样子,我就不再往下说了!”
“你大约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肯叫我的名字!”斯洋咕哝着,瞥了她一眼。
“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好,我就不需要住进季家了,就是因为他们关系不好,我才得住在那里!”木宛清无奈的说,“方心婵一直在虐待盈盈,盈盈才五岁,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她的妈妈早早的离她去了,季雨浓又是个盲人,什么也看不到,我这个姨妈不去疼她爱她,还有谁能再去顾惜她?”
斯洋惊愕至极的叫起来,“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心婵不是那种人!”
“你认识方心婵?”木宛清也惊讶不已。
“我当然认识方心婵,你好像对方心婵并不了解,她也算是大雨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三人小时经常在一起玩过家家,方心婵每次总是大雨的新娘,我只好沦落成抬轿的,所以,我最了解她了,她是很善良很单纯的一个女孩子,绝不会变成一个恶后妈!”
斯洋摇头又摆手,表示万万不肯相信。
“我眼见为实,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反正,只要有我在,我绝不会任由她欺负我的孩子。”木宛清愤愤的说。
“你的孩子?”斯洋揪住她的话,木宛清一时失言,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我已经把我姐姐的孩子,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来看待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好好的爱她。”
“你可以把她接出来跟你一起住。”斯洋冷哼,“我不认为这个问题非得你住在季家才能解决。”
“盈盈离不开她的爸爸。”木宛清深深的叹息,“你以为,我想住在那里吗?”
斯洋无语。
“所以呢?”良久,他愤愤开口,“就为了这个孩子,你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你不再爱惜自己的事业,推掉所有的演出和应酬,你也不再迷恋你的音乐,更不爱惜你自己的名声,你莫名其妙的住进季家当保姆,全幅身心都在那个孩子身上,小越,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你再这么下去,你努力那么久才换来的事业和成就,就要付之东流了!”
“我不在乎!”木宛清沉静开口,“名和利,从来都不是我想要追逐的,我现在想要的,只是那个孩子健康快乐的成长,其他的,别无所求。”
“还真是炽热而无私的慈母情怀!”斯洋将饭碗丢在小桌上,“那么,你是打算,嫁给我之后,还继续住在季家吗?还是,要我也一起住进去,又或者……”
他转身,满脸萧索,“又或者,你自从决定回国之后,我们之间的婚约,也就不作数了。”
木宛清歉意满胸,她垂下头,不安的绞着自己的手指,拒绝一个真正爱自己疼惜自己的人,真的是很难。
可是,她还是斯斯艾艾的开口,“斯洋,其实,你跟我在一起,并不能得到幸福,你不了解我……”
“你好像从来没有给我机会,让我了解你。”斯洋看着她,“你的过去,你的心事,你的所有,全都对我三缄其口,守口如瓶。”
“我不说,是因为没什么好说,我的过去,已经死掉了,连同我的心一起死掉了,斯洋,我很抱歉,或许你早该发现,我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我没有可能,再开始任何一段恋情,我注定要孤独终老。”木宛清凄凉的笑。
“好了!”斯洋打断她近乎自我埋葬似的言语,“现在,先不说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也不再说你的过去,只说,你的事业,你的音乐!”
他重新又走到她面前,一脸的凝重,“林越,或许,你觉得我很庸俗,可是,你得经营好你的事业,如果没有这些,或者直接说,如果你没有钱,你是没有办法照顾好自己想照顾的人的!我们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我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你再明白不过!”
木宛清陡然惊醒。
是,如果没有钱,她确实是没有办法照顾好自己想要照顾的人,就比如,曾经的木云。
“好,这一点,我听你的。”她沉沉点头。
下午的时候,季雨浓带着盈盈过来探望她,恰好斯洋也在,他拍着季雨浓的肩说:“大雨,我昨天还跟你说了一大通小越,却没有想到,你们俩早就认识。”
季雨浓心里明镜似的,却装作不懂,等斯洋说清后,这才微笑说:“我说她的声音很熟悉吧?人生真是有无数巧合。”
木宛清无话可说,坐在沙发里干笑。
“斯洋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季雨浓话却很多,“他很爱你!”
“哦,是吗?都说了些什么?”木宛清装作不经意的问,其实心里却是一惊。
“说了很多很多,说你求学时的艰辛,还有你的努力,对了,林小姐是哪年入的学?”
木宛清在那里打哈哈,“算起来,入学倒是很早的,只是因为经济原因,一直断断续续的读。”
斯洋却在一旁插嘴说:“我知道,2005年年初,而且,帮你交学费的人,叫康永海!”
木宛清失声叫,“你怎么知道?”
“我本来不想知道的,可是,很不巧,在国内出差时,遇到你在音乐学院的一个老同学,她好像跟你是同一天入学的,对你的印象很深呢!”斯洋笑着说,“所以我就跟她多聊了一会,总算弥补了我对你认知上的某些空白。”
木宛清不自觉的流了冷汗,她下意识的想把话题转开,可季雨浓却在那边说:“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斯洋,不如说来听听吧!”
“康永海,是你的爸爸,对吧?”斯洋却是转向木宛清,“真是难得,我总算知道你的爸爸是谁,这样,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凡人,而不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