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重秉中了亚元,苏鸿良和京城的苏老太爷、赵老太爷商议,打算把苏重秉送到国子监读书,国子监是本朝的最高学府,长子能进其中,也为后面的科举打下基础。
为官也讲究关系亲疏,有了国子监的学子做同窗,以后说不准便是同僚,同窗情意在,也是一份累积。
苏重秉和元明清一起,半月后动身前往京城,银钱上不必费心,两人的花销全由苏鸿良掏,苏家在国子监不远处有一处僻静的宅院,周围邻居安静不吵闹,也没有三教九流之人,打扫干净,再派几个仆人照顾。
湘玉是晚些得知这个消息的,她跑到冯氏那,问是不是真的,冯氏叹气道:“你爹爹拿的主意,也是为着秉哥儿好,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少了,罢了,你爹爹说,等当了京官,便能一家子团圆。”
苏鸿良不是随便说说,湘玉大致考虑了一下,苏鸿良外放多年,确实到了回京的时候,只要机会合适,就算不升职,回京还做五品官,也是值得回去的,毕竟京官的含金量比地方官可要高多了。
湘玉在苏重秉走之前,挖了一些土,把石砾筛走,加上干花瓣,做了一个香包,香包上绣了金榜题名的图案,送给大哥,湘玉说道:“这里面有咱们家的土,若是大哥想家了,拿出香包看看。”
苏重秉看着这个逐渐长大的妹妹,想到自己即将远行,不放心的叮嘱道:“你不必忧心我,反而是你,一定要听话,别惹事。”
送走了苏重秉,苏府安静了许多,多日间的喧闹不见,冯氏平时逗儿管家,再管管湘玉几个,妾室安分守己,倒也过得自在。
湘玉的日子一如既往,和湘莲谈谈心,上上课,小姐妹坐在一起在绣棚上绣个小绢帕,一年又一年,转眼到了苏鸿良即将到任的日子。
苏鸿良考期将至,所幸上下官员皆已打点妥当,他的官声不错,加上京城苏家赵家的运作,很顺利的调任至京城,任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按照常理讲,苏鸿良这个官位不算好。
大多进士出身的官员,官场之初都愿意在翰林院熬几年资历,不为别的,翰林院虽是清水衙门,也无甚实权,但翰林郎颇受人尊敬,等再然后,或去其他部门,或外放几年历练,在回到京城时,自然就调任到实权的肥差部门,苏鸿良在外为官多年,绕了一圈只是升了级回到起点。
得这职位自然有其中的道理,现在三个皇子争权,为官者难免牵涉其中,远离了政治中心,远离了万众瞩目的机构,也就远离了纷争,苏鸿良并不适合参与其中。
苏鸿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接了旨喜滋滋的谢恩,离京多年,总算有机会回去。新任知府是京城调来的,还是赵老太爷的学生,按照马车的行进速度,大约一个月能上任。
剩下的时间,苏府忙碌的很,从湖南回到京里,每个人要带的东西都是好几箱,苏鸿良在后宅走了两圈头疼,发话道:“京城苏府一应物件都全,没必要带的就留下来。”
苏家在湖南置办了两三个宅子,走之前卖掉两处,剩下一处三进的宅子,留下几个仆人照应着,剩下不带的物件,都可以放在宅院里留着,又不浪费。
狡兔还有三窟,既然在湖南来了一遭,总得置办一处宅子留着,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回来,冯氏更忙,她来了湖南后,苏府买了三处庄子,几处铺子,主子都要回京,庄子和铺子没有留下的必要,离着太远,老爷太太的手伸不过来,难免下人懒怠欺瞒,最近急着脱手。
唐夫人听说苏家要走,来苏府找冯氏说,铺子她家能买,卖给熟人再好不过,这几年铺子经营的不错,除了京里带过来的苏家人,其余的伙计掌柜都给唐夫人留下来,不过是铺子换个老板而已,其他一切都没变。
冯氏用自己的嫁妆,也买了一个庄子和两个铺子,这些年凭借这些,每年都有两千两的进项,现在卖了确实舍不得,可目前也没法,只好忍痛割爱。
湘玉转眼已经十一岁,这两年她的身量纤瘦了些,隐隐抽条,身高窜了不少,从冯氏说让众人收拾东西,湘玉的小院就没消停过。
采薇:“小姐,咱们的衣服可是全带着?”
采茶“小姐的书要装木箱子吗?”
蔓草:“咱们烧水的炊具都是使顺手的,我去捆上?”
湘玉挠头:“不必什么都带,捡着重要的拿,不然十个箱子也不够。”
回到京城,一辈子都可能回不到湖南了,苏家的下人,有的是苏府的家生子,更多的是在当地买的人,虽说签了身契,冯氏和苏鸿良也不是无情之人,若有舍不下父母亲眷的,放了身契可以回家去。
冯氏把话风一放,下人们也犹豫不决。
湘玉这儿,蔓草首先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跟着小姐。”采茶打趣道:“我看你不是舍不得小姐,是舍不得苏府好吃的糕吧。”众人笑作一团。
采茶几日都没睡好,湘玉院子里四个采,她是唯一一个湖南当地的人,其他三人皆是从京城带来的,冯氏看她机灵聪明,才拨给了湘玉用。采茶父母兄弟皆在本地,若是跟着小姐回了京城,怕是这辈子便无缘再见。太太仁慈,还让她们有选择的机会。
小姐和采茶说,若她想回家去也无妨,她提前给她备出一份嫁妆来,也算是全了主仆情分。
采茶憋着心思,无人肯说,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同屋的蔓草闷闷的说道:“采茶姐姐有心事?可是为了回京之事?”
采茶小声地嗯了一声,蔓草开解道:“采茶姐姐,你来苏府的日子比我长,若让你回了家,你可还能适应乡间的生活。”
采茶一愣,她恐怕是适应不了,在苏府穿的是绫罗绸缎,每日的三餐荤素俱全,按月还能领月钱,像她这样的一等丫鬟,一丁点劳累活都不用干,就是伺候伺候小姐,清省极了,如果她回了家,还得顶着太阳去种田翻地,穿粗布衣裳,逢年过节才能迟吃顿肉菜。
蔓草接着说道:“采茶姐姐,你若是留在湖南,长大些不过是门当户对,配给乡野村夫罢了,过着清贫的日子,可留在府里不同,小姐待咱们好,再不济,配给府里的小厮,也是在苏府做工的,还有小姐做倚靠呢,一般人也不敢轻视咱们去,是奴婢又怎么了?咱们过得也不差,日子照样红火。”
蔓草的话虽然简单粗鄙,可是道理都在,采茶不过就是惦记家里的老爹老娘,他们年纪大了,嫂子刁蛮,想必给了爹娘不少气受,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多攒些银子给父母,父母手里有了银钱,是不是哥嫂态度能好些?
采茶想了一宿,第二天顶着乌青的眼圈和湘玉道:“小姐,我留下伺候小姐。”
湘玉早就猜到了,温声劝慰了几句。除了大丫鬟,湘玉院子里的小丫鬟,有三个要走的,湘玉打开木匣,每人赠了首饰和银子,让汤嬷嬷去冯氏那报备。
冯氏的此举,湘莲有些不解,和湘玉道:“咱们府里的这些下人,可都是花银子买来的,身契都在太太那,怎得要走了,太太这么宽大,还允许她们拿身契归家?”
湘莲心疼的是那些银子,主子们的下人都是有定数的,到了京城还得补上空缺,这么一折腾,又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湘玉倒是明白冯氏此番主张的用处,收买人心罢了,想必又是苏老爹的主意,她这个爹爹,人虽然有点渣,可是为官处事确实一把好手。
放本地的下人走,银子再多苏家也花费的起,苏知府心地善良,返京前遣散了下人,放了身契,还每人赏了银钱,这话传到坊间,必然溢美之词不断,官员最喜欢的就是名声,名声好了,百姓赞许了,扶摇直上自然不难,有了这番事,算是给多年的湖南之行划上了完美的收场。
再者说,若强行带下人全回京里,难免会有几个怨愤的,下人亏了心,万一做出什么错事伤了主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湘玉的早课也停了,冯氏把女先生介绍给其他家太太,让她去其他府里教小姐学习,安排妥当后她才放心,也是一个可怜人。
赵妈妈最近成了话唠,要回京城,在没有比她更激动的,转眼她跟着来湖南了十几年,一朝要回京,喜的是老泪纵横,闲时抓住湘玉便要讲讲苏府、赵府的事儿。湘玉也不敢不听,耷拉脑袋听赵妈妈翻来覆去讲,还是蔓草机灵,找借口把湘玉叫走。
湘玉没什么收拾的,她停了所有的课,每日闲着无聊,便去冯氏那找湘琪、重嘉玩,嘉哥儿一转眼也已经三岁,正是好玩的时候,奶声奶去的叫着七姐姐,嘴上嘟囔着吹泡泡玩,湘琪像个小大人一般护着弟弟,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襦裙,比小时候稳重了许多。
湘玉不禁慨叹,真是时光飞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