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人往后退了退,唐二缠着她要出来玩,顺路来灵元寺上上香,最近家里也是诸事不顺,后院的董姨娘生下一个儿子,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幸好有她压制着,唐夫人年纪也不大,人家老蚌还能生珠,拜拜菩萨,没准还能添个一儿半女,没成想竟撞见人家的家事。
冯氏怒气中烧,这个女子真是不知廉耻,被老爷金屋藏娇,老老实实小院里待着,还跑到寺庙里丢人,还敢冒充苏家人!
冯氏没动,死死盯着前面争吵的二人。那妇人像是被晴芳吓到了,忙赔笑:“原来是官家的太太,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
不过是亮明了身份,这个妇人就开始巴结奉承,晴芳有些飘飘然,也没否认,她佯装大度的说道:“下次不要跟个疯狗似的乱咬人,快走吧。”
两个人言和了,围观的人也没了热闹看,都四散开去,冯氏回头勉强笑:“让你看笑话了。”唐夫人握住冯氏的手,表示理解:“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家的那些人,更难缠。”唐夫人总得给冯氏一个台阶下:“两个姐儿怎么还没回来?我去寻寻。”说罢提着裙角往西边走。
冯氏看着唐夫人远去的背影,跟身边的两个婆子吩咐了几句,婆子眼里闪着光,太太的吩咐,可得干的漂漂亮亮的,两个婆子大步走到晴芳面前,拿手钳住了晴芳的胳膊:“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苏府的家眷,不要命了?”
寺庙人多口杂,婆子声音不高,可话音落在晴芳耳中,犹如晴天霹雳:难不成被苏家人发现了?这也太巧合了吧。
冯氏让婆子拉着晴芳出了寺庙,婆子不知道从何处找到一根麻绳,把晴芳捆起来,拿帕子堵住嘴,威吓丫鬟说:“你家主子要倒大霉了,你要是懂事,就乖乖的跟着走,别耍滑头。”
丫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见夫人被绑,吓得腿直哆嗦,结结巴巴的说:“我听话,我不出声。”说完缩着脖子低着头站在轿子旁。
冯氏这次出来因为想和湘玉一起坐,只抬了一台轿子,可是回去因为有晴芳,可就不够用了,现在回府再送轿子来,一来一回太耗费时间,幸好寺庙香客多,有拉客的轿夫,每逢初一十五香客最多,轿夫就等在山脚下,都是附近的农民,偶尔抬轿子挣些家用的银子。
婆子给了轿夫五十个铜板,让他们安心的等着,冯氏让婆子把晴芳挪到了这个轿子里,轿夫睁大眼睛瞧着,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看夫人是富贵的太太,被绑的是个水灵灵的小妇人,大概是自家的龌龊事,眼不见为净,赶紧拉完活挣到银子才是正理。
晴芳在轿子里挣扎,呜呜的乱蹬,几个轿夫面面相觑,倒不是他们冷血,可分不清是非曲直,才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丫鬟在一旁站着,小声和晴芳说:“夫人,你省省力气吧,刚那个穿霜色襦裙的是苏府的夫人。”
听丫鬟这番话,晴芳一惊,顾不上挣扎,如果说开始她还存着侥幸,以为被人拐了走,这下心彻底凉了,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被苏家的夫人遇见了?
晴芳挣扎起身:“这是个局,是她们设计我!你快去……快去找老爷救我。”晴芳话音刚落,赵妈妈走了过来,撩开水绿的车帘瞅了晴芳一眼:“你放心,太太肯定会给你见老爷的机会,别白费力气挣扎了,有这功夫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和老爷辩白。”
赵妈妈转头和轿夫说道:“好好看着她,别耍歪心眼,不然有你们的苦头吃,平平安安把人送到了,夫人格外有赏。”说完塞了一点碎银子给轿夫。
轿夫一听还有赏赐,忙不迭的搓手:“那多谢太太了,我们一定好好干。”庄稼人成日指着收成过活,灵元寺离村子近,把地里的活计交给家里的婆娘,叫上几个同乡来灵隐寺抬轿子,没想到今天遇到一个阔绰的,几个人相视一笑,再也不听轿子里的声响。
唐夫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湘玉带回来,手中摇着一把月圆团扇,扇面上是巧密的花开富贵绛色工笔画,悠闲的说道:“这两个孩子,跑的挺远,我寻了一大会子才找着,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归家了,下次带着玉姐儿去我家玩儿。”唐夫人神色自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冯氏领了她的情,毕竟不是光彩事,唐夫人过了这么久才带着湘玉来,就是给她留出充足的时间来,心照不宣也省的她尴尬。
湘玉手里拿着一个糖人,和冯氏讲刚才的见闻,冯氏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听她说这些,正要回府,见苏重秉带着几个护院过来寻人。
湘玉跑过去拉着苏重秉的手:“大哥你怎么来了?”苏重秉先和冯氏简单见了礼,说道:“你们几个上山,我怕不安全,下了堂就过来找你们。”
苏重秉抬来了两顶轿子,这下轿子反而多出来了,冯氏庆幸先让赵妈妈带着晴芳那台轿子先下了山,不然让大哥儿看到终归不好。
苏重秉要和湘玉坐一台轿子,说有话和妹妹说,冯氏心大,也没多想,大哥儿功课忙,也是许久没见妹妹了,既然两兄妹有悄悄话说,冯氏就清闲一会儿。
湘玉被苏重秉窥究的眼神吓到,拍拍胸脯:大哥总不能都知道了吧?旋即自己摇摇头,怎么可能,最近都没见她几次。
苏重秉让采茶蔓草远远的跟在轿子后面,缓缓说道:“就咱们两个人,你到底做了什么,总不能连哥哥都不能提吧?”
湘玉装傻充愣:“我就是来跟着太太上香的,左不过就是逛了逛,还能有什么?”
苏重秉见她不接话茬,又说道:“那个叫晴芳的清倌人,可是和你熟的很,太太绑了她回去,和你没一点关系?”
湘玉大惊,他究竟知道多少?自认为自己局布的还算隐秘,连朝夕相处的冯氏都瞒过了,大哥怎么知道?
算了,反正也不是别人,之前瞒着他是认为苏重秉一定会阻拦他,大哥是传统的古代人,老爹不管对错,子女也没权利掺和,既然网都收了,托出计划也没关系。
湘玉想到这,促狭的笑道:“没错,是和我有关系,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太太完全不知情,爹爹外面的事……不知道你知道多少,太太没少哭,可也不能管,既然太太管不了,那就我来。”
苏重秉没想到妹妹还有如此固执的一面:“家里的事有老爷和太太,你一个孩子瞎掺和什么?再说这是爹爹的房里事。”
湘玉庆幸没和苏重秉商量,古人的孝道枷锁太重,总之就是我爹对的是对的,我爹错的也是对的,不能反驳,因为那是爹。
可湘玉一个现代人没有这些思想包袱,饮水思源、感恩图报,冯氏对她全心全意,她有了麻烦,自己能帮就得帮,至于那个便宜爹爹,自己玩火*,那个晴芳步步为营,真进了府才是翻了天呢。
湘玉梗着脖子:“我没错,是爹爹过分,家里那么多姨娘还不知足,还要在外面养一个,那个女人还妄图收买我。”湘玉尽量用孩童的语言来陈述,苏重秉是个妹控,见妹妹撇嘴的要哭了,什么气都没了,拍拍她的后背:“好好,你有理,行了吧?可你想没想过,此事看起来天衣无缝,那个女子也有醒悟过来的一天,总会知道你在算计她。”
湘玉淡淡的说道:“那又如何?我是被她诓骗的,只有她一面之词,没有证据爹爹不会信。”
“怎么可能没证据?”
湘玉看着苏重秉,往后仰靠着笑了一下:“我崴脚去过她家,彼此都不知道身份,可她知道我是谁,刻意接近我,居心叵测。”
湘玉想过,想完全隐瞒她和晴芳不相识不现实,毕竟几次见面人多嘴杂,苏老爹想细细查问,一定能查出来,还不如顺水推舟,把自己放在被蒙骗的位置上,按照苏老爹的性子,定然忍受不了晴芳刻意接近自己的女儿。
这么看来,竟然没有一点后顾之忧,苏重秉松口气,他赶过来就是给妹妹收拾乱摊子,没想到还真是天衣无缝,不知道自己应该欣慰还是难过,他的妹妹才不过七岁。
苏重秉又问:“你生病、唐二小姐也是你其中的一环?”
湘玉嘿嘿笑道:“前几日我给唐二写了封信,让她在十五那日磨着唐夫人去灵元寺上香,唐二在家最受宠,可以说有求必应,唐夫人必定会带她去。倒不是我非得算计她,可俗话说家丑不能外扬,她就是张狂些,没惹出大事自家人就消化了,没准爹爹还会抬她进来,只有外人参与进来,此事才没有转圜的余地,非处置不可。”
苏重秉看了看妹妹,以前对她了解的太少了:“那个怀孕的小妇人多给人家些银子,戏演的真好,险些连我都骗过了。”苏重秉早早就来了寺里,只是他没声张,一直跟在湘玉后面看她要捣什么鬼。
湘玉叹了一口气:“我说出来你都不信,那个小妇人纯属意外,不是我的安排,我的计策都没用哩。”
苏重秉:“……”
“如果你的计划出现意外呢?”
“怎么会?我安排了好几个方案,一个不行有第二个,第三个……环环相扣,撒出去的网肯定能收得回来。”
说着话到了府门外,苏重秉脚步沉重的下了车,湘玉看着大哥一脸黑线的表情,仿佛在说:别理我,我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