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入林间没几步,我便听到一声沉闷如雷的轰响,接着身旁一株碗口大的桦树应声而断。我在集训营的时候接受过枪支培训,知道这种声音来自于0.357大口径手枪,想必王伦汗已经赶到,倘若他命令手下直接开枪扫射,这枪林弹雨的,要是中一枪流弹,我可真的是划不来。这般想着,我更加小心谨慎了,不断地变换位置,快速地在林间穿插着。当王伦汗把弹夹里面的子弹射完的时候,我已经跟他拉开了四十多米的距离了。
林间疾奔,除了要矫健的身手,还需要敏锐的意识,要不然地上或者树上垂落的藤条荆棘,便能够将人绊得失去平衡,腾飞而起。我奔得迅疾,突然左手边的丛林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几道破空声响起。我下意识地往左边一躲,立刻有三四道吹箭笃笃笃地射在我身边的大树上。
我隐入大树之后,鬼剑往身后一插,人便攀爬上去。听到那脚步声到了树边的时候,一跃而下,将这人扑倒在地。翻滚之下,我摸到一大团软绵之物,低头一看,是个女人,是一个满脸凶悍的肥婆。这女人瞧见我停住动作,立刻张开一口惨白的牙齿,朝着我的手上咬来。
瞧见她鼻子里喷出浊气,凶猛若狗,我收敛起同情之心,避开这一咬,一巴掌扇在她的左脸上,啪的一声巨响,肥肉晃荡,她脑袋都歪了半边。我不杀人,却也不会让这女人再有战力,于是一记手刀,将她敲晕,然后拔出鬼剑,招呼小妖、朵朵和肥虫子撤离。
我在林子里继续狂奔,能够追上我的人越来越少,这时我头顶一道黑影掠过,却是消失好一会儿的虎皮猫大人,它焦急地告诉我,在这黑央族的老巢里面,还是有几个惹不得的老家伙,万万不可轻敌,其中有一个,似乎还朝着这边过来了,小毒物你要小心。
我应了一声,然后说,我这该往哪儿跑?
虎皮猫大人刚要说话,突然凝住了神,侧耳倾听了一会后,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不对,不对!怎么可能呢,这里怎么会有这么恐怖荒凉的气息呢?小毒物,快跑,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某种沉眠的意识开始苏醒过来,勾连这天地间的炁场。一旦完全醒过来,你一定逃不过,到时候死翘翘,这是妥妥的。”
什么情况?
我不明白虎皮猫大人讲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感觉背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子弹好几次都擦着我的身子掠过,惊得我一身一身的冷汗。当时我心里面也有些发狠,想着这些家伙被魔罗搅得如同丧家之犬,没想到还有时间在我这儿胡搅蛮缠,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于是暗暗吩咐肥虫子潜伏在路上,给那个打手枪的家伙来个好看的。
将肥虫子留下之后,我们继续往前走。突然,前面的树林稀疏,眼前出现了一片从来没有见过的草屋,门口有寥寥香火,草堂前后都没有人,墙角一排随风摇曳的红灯笼,颜色颇为怪异。我已经冲到了林子边缘,后面有追兵,也不敢折回,只是想顺着前路跑,左冲右突,找寻一个出路。从那一排红灯笼下面走过时,身子突然一僵,浑身冰冷,然后感觉脚步轻飘飘的,仿佛灵魂都要脱离躯壳。这种感觉只是一刹那,很快我又稳住了心神,听到耳边丁零零声音响起,抬起头,瞧见屋檐挂着一串招魂铃,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遭了算计。
当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跟前出现了一个白衣女人,这女人脸色模模糊糊,让人瞧不出年纪,幽幽一股暗香,似檀似麝,这应该是让我心魂失守的罪魁祸首。
这女人瞧见我醒过来,不由得点头称赞道:“果然是能够生擒他信长老的年轻高手,竟然能够从我四娘子的十香魂授术中,这么快地回过神来,厉害!”
这四娘子言语中,倒是有几分敬重。我这人对女人便有些心软,肃容说道:“知道我厉害,便让开,不然便是你死我活。”
瞧见我将鬼剑举起来,四娘子一声娇笑,说:“这位小哥,我何曾拦你?只不过你踩到了我们祖先的陵地了,我才迫不得已出手而已。”
她既然这么说,我便没有再理会,也没有生出杀心,只想绕路离开。然而正当我离得远远,想要跑入对面的山坳时,突然脚下一沉,双脚竟然给死死地吸在了地上,走脱不得。我使劲儿抬腿,却根本走不开,我心道不好,本以为离得远了,就不会出事,哪知道自己又遭了这女人的暗算。
四娘子瞧见我根本迈不开脚步,不由得拍手笑道:“好啦好啦,现在却不是我在留你,而是老祖宗太喜欢你了,让你留下来,与他老人家做伴儿!”
我闭上眼睛,感觉吸附我双足的力量来自脚下,浑厚得很,根本就移动不得。不过我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心中一默念,当下一股劲气从小腹升腾而起,咬牙睁目,人便朝着前方迈过去,一步两步,走得着实艰难。然而当我迈出第三步的时候,下面吸附的力道竟然少了一半,我转过头,却见朵朵和小妖落地,一掌拍在地面上。那地皮一阵波纹闪动,起伏不休。
我越走越快,很快就穿过了这片草堂,这时那个自称袖手旁观的四娘子甩出一道白色的绸缎,一片雪亮,口中冷喝道:“老祖宗既然喜欢你,那你就留下来吧!”
Chapter 63 两掌扇懵,先祖出土
当四娘子甩出一道白绸飞刃的时候,我刚才走过的那片密林,冲出了十几个人来,为首的是麻贵。他瞧见我正在与四娘子缠斗,一声狞笑,大声喊道:“这位美女,你且缠住他,我们马上就来!”
我心中一怔,心想肥虫子断后,结果这些家伙这么快就赶过来了,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差池?当下我将鬼剑一抖,抢身上前,想要将四娘子给逼退。
然而我的鬼剑虽然携着寒风黑雾,却割不断那蚕丝金缕编织而成的绸缎,二者搅在了一起,我们两个都用力拉,各自往前进了一步,这时我才发现这女人脸上之所以朦朦胧胧的,并不是劲力外放,而是戴了一张古怪的人皮面具。
这人皮面具,多见于跑路途中,平日里戴着,要么是长得太美、太惊艳,不想惹麻烦,要么就是丑得惊心动魄,自个儿照镜子都要吓一跳,整一副戴着,去除烦恼。不过此人的相貌与我无关,此时的我,心中只有逃命,当下飞出一脚,直踹她的心窝。旁边的小妖也飞出一脚,朵朵更是二话不说,一招癸水之力打出,激荡在这女人身上。
小伙伴们好是一番攻击,不过让人遗憾的是,她的身上有白色神光萦绕,可以祛除一切副作用,而且身手极为利落,手段也老辣,在与我的缠斗中防卫严密,根本不露出半点破绽,让我无从下手,时间便这样一点一点地耗下去。
值此黑央族腹地,到处都有身手了得的高手,我一旦不能够以倾倒之势碾压,那么就会陷入无穷的攻击之中。我心中郁闷,将气海之中的阴阳鱼气旋催动,生出了一股无形气力,贯足于全身,脚步一错,身子朝着那女人逼近。女人身低臂短,大开大阖的对抗并不适合她们,然而这短兵相接,恰恰是她们的长处。见我接近,四娘子右手一抖,一道寒光出现,这袖里剑锋利,朝着我的手腕扎来,狠戾非常。
我当下身子一转,顺着她的力道一扭,移到了她的身后,捉住雪白的手腕,那女人正想反抗,却见小妖满面含怒,大声喊道:“你这个臭女人!”接着这四娘子的肚子便被小妖以极快速的一记窝心脚踹中,整个人弓成了一条煮熟的河虾。
我伸手一扯,将这女人揽在前面,鬼剑架在她脖子上,一口粗气喷在她的耳朵旁:“不要动了,再动一下,我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信不信?”
那女人颇识时务,本来手中那白绸已经将我的腰部卷了一截,听得我的威胁,立刻答话说好。说完,她抛下右手的袖里剑和白绸,双手举起,背脊朝着我的胸口蹭了一下,柔声说道:“哎呀,你还真的舍得杀了奴家啊。”这女人媚功了得,那滑腻的背部蹭了我一下,我半个身子都是一阵酥麻,过电一般,好不舒爽。然而四娘子还没有说出第二句勾魂儿的话,小妖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她积蓄的所有蜜意柔情,都葬送了。捂着迅速肿起来、连人皮面具都撑肿的脸蛋儿,四娘子顿时嘤嘤地哭了起来,泪眼婆娑地撒娇道:“呜呜呜,这小女子欺负人家,你到底管不管啊?”
这女人丰满的臀部不断磨蹭我的大腿,弄得我在这危急时刻,还露出了丑态。我正在躬身掩饰呢,听得四娘子在这儿找我讨要说法,而小妖则似笑非笑地瞧了我一眼,当下也是恨意十足,抬手一耳光,扇得这妞儿直发懵。我平静地说道:“我管了,没事闭上你的嘴,做好俘虏和人质应有的本分,另外我提醒你一句,绑匪撕票,从来是不通知人质的。”小妖在旁边捂着嘴咯咯笑,瞧着这女人完全找不到北的模样,开怀不已。对旁边那些围上来的人,没有什么害怕之意。
麻贵一直都在最前面领跑,想要赶过来擒我,此刻尘埃落定了,他才停歇脚步,阴着脸走到我身前,将沉重的寒铁鬼头刀刀尖杵在泥地里,气喘吁吁地说道:“跑啊,你怎么不跑了啊?”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四娘子扭动不安的身子紧了一紧,鬼剑平静地架在她脖子上。
瞧见这情景,麻贵恨声说道:“见到你,我就想起来了,那魔罗突然从布置周密的大阵之中窜出来,必然是有原因的,而所有的遗漏我都想过了,只有你、只有你能够做成这件事情。陆左啊陆左,陈上千多号人啊,这血债,可都在你的身上背着呢!”
我瞧着正在慷慨激昂呈词的麻贵,不由一阵冷声哼道:“明明是自己拉的翔,却硬要抹到我的裤裆里面来,什么心态?害死那上千村民的人,是你们,是你们心中的贪婪和欲望,跟我有什么关系?在你们的心中,我不过就是一个死人而已,何必往我这里抹黄泥巴?好好反省吧,你们信仰的神也许会原谅你们,但是那些亡灵,会在你以后闭上眼睛的日日夜夜里,不断地哭泣;你们将……”
“够了!陆左,不要以为你随便抓到一个女人当人质,我就不敢动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麻贵跟黑央族打的交道并不算多,所以也不认识我面前这个女人,根本就无所顾忌,一步一步地走上前,脸上的肌肉无端抽搐,满含怒火地说道:“陆左,只有将你砍成一堆碎肉,才能让我所有的气愤消解。”这人根本就不肯面对事实,或者说他见到我,便想着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罪到我的身上来。
当初我对这家伙爽朗的性子生出来的一点儿好感,此刻一扫而空。冷笑着对旁边那些额头上面纹绘星星的黑央族人说道:“我不管,只要你们敢再前进,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那些人有的不懂中文,有的却懂了,当麻贵走了两步,一个额头上面有五颗星子的马脸老人拉住了他的手,平静地说道:“四娘子是看守祖先陵墓的圣女,她倘若在陵前被杀,我族会遭到诅咒的。你不能一意孤行。”
麻贵这一番话早就将自己说得战意凛然,眼中有熊熊怒火,然而旁边这名黑央族长老拦住他,他又发作不得,只是朝着我大声喊道:“陆左,你这个没有卵子的家伙,有本事就出来与我一战,躲在女人身后,有个鸟意思?”
我嘿嘿一笑,说:“我也觉得没意思。不过第一呢,我打败过你;第二,你们这一堆人都要杀上来,我干吗就不能挟持一个人质呢?谁会在这个时候跟你们讲君子?除非是傻子。”
麻贵将鬼头刀指着我,厉声喝问道:“有本事就过来,一对一,战胜了我,你走!”
我心中一动,说,“这话可当得真?”麻贵傲然说道:“那是自然。”
我目光巡视了一番,那个额头五星的马脸长老也点头,我想了一想,说,“希望你们能够遵守自己的诺言。”说罢,我让小妖制住四娘子,然后提着鬼剑下到场中,问,“可以开始了么?”
麻贵一脸狞笑,鬼头刀飞起,人冲上了前来,厉声奚落道:“真蠢啊,服用了蚀骨草的你,哪里还有与我一战的本事?”
听到他这话,我顿时就气得想笑了。敢情打了这好一会儿了,他居然妄想着我身上还残留得有蚀骨草的效能啊?不过所谓“人艰不拆”,我也不多言,鬼剑一抖,立刻暴涨一倍,朝着麻贵刺去。
我这边鬼剑凶戾,而麻贵则是用了邪功,将身型撑大,战了几个回合之后,麻贵便有些无力了,人朝着后边退去,而我全身劲力却在气海之中的阴阳鱼气旋作用下,战意正浓,鬼剑翻飞,将麻贵战得连连后退。
铛!一记互拼,我一往无前,麻贵则反身朝着后面跑去,我自然不会错过这机会,鬼剑一抖,便朝着他的心脏刺去。眼看着就要将这家伙捅成葫芦串儿了,结果这家伙猛一转身,左手上拿着一面铜镜,口中一声厉喝,那镜子便激发出蓝色光芒,将我给笼罩其间。
蓝光,这是我的震镜!
没想到麻贵的所谓杀手锏,居然就是这玩意儿。震镜只对邪物灵体有效,对人却几无作用,旁人或许还会觉得浑身一麻,而我却如春风拂面,鬼剑继续向前,厉喝道:“这镜子还给我吧,我来教教你怎么用!”
鬼剑如电刺去,却被一面龟形盾牌挡住了,我一瞪眼,原来出手的却是那个马脸老头儿。说了单挑,却这般明目张胆地拉偏架,我正想破口大骂,突然,我们旁边的那排草堂开始颤抖起来,两秒钟之后,那房子便已经倒塌了,泥土飞溅,尘烟飞起,灯笼里面的火烛将茅草燃烧,迅速蔓延开来。而随之一起的,是一股磅礴而森严的滔天死气。
那马脸长老感觉到了,立刻跪下,朝着那震荡中心大声呼喊道:“先祖显灵了,先祖显灵了!”
而一直在附近徘徊的虎皮猫大人则焦急地朝着我大叫:“小毒物,它要出来了,快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