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埋伏!”
暗卫们纷纷抛下火把拔出了武器。这些人影一出现,局面已经十分明朗,并没有什么唱歌的尸体、突然消失的居民和成精的雪人,只不过是有人在这小镇上布下了埋伏,然后故意装神弄鬼引得他们心慌害怕,以便于偷袭而已。
这些人影穿的不是夜行衣,而是和雪色一样的白衣,之前藏在屋顶上和路边的积雪中,完全分辨不出来。
刚刚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被街道两端的那些诡异“雪人”给吸引了过去,倘若不是绮里晔下令放火烧镇,这些雪衣人在他们最恐惧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出手突袭,他们一大半人都会在一开始就死在这里。
雪衣人的人数足有二三十人,比他们多得多。“蛇信”暗卫们原本全是杀手,出手没有任何法度可言,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招式,狠辣而利落,武器和暗器上能淬毒就淬毒,毒性能有多烈就用多烈,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人。
而这些人的出手风格跟他们几乎完全一样,显然也全是杀手,尽管本身武功不见得比这些暗卫高,但却似乎更加专业。人数上又占了优势,纵然已经全部到了明面上相斗,他们这边也抵挡得颇为吃力。
“分几个人回驿站!我们的马还在那里!”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那些雪衣人出现的同时,只听到驿站里面传来一连串惨厉的马嘶声,他们停在驿站里的马匹全都翻身倒地暴毙,包括拉马车的那匹马。
对方很显然早就已经盯上了他们这些坐骑,杀了马匹,让他们无法逃出这个小镇。外面道路上不是积雪就是泥泞,倘若不骑马的话,靠人的双脚走起路来太困难。
绮里晔并没有出手,护着水濯缨往驿站后面退去。那些雪衣人似乎知道他是所有人里面武功最高的,要先解决其他暗卫,并没有人朝他这边围过来。
绮里晔也不敢离开水濯缨。水濯缨现在的武功现在在江湖上算是能排上第二流的位置,从她练武的时日来看,这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她进步再怎么快,终究只是学了三年武而已,这三年里还不是全心全意放在练武上面,又没有多少临敌经验。那些杀手都是从三四岁刚刚记事起就开始在鲜血和死亡中一路拼杀出来,十年二十年来除了怎么杀人以外几乎什么也不想,水濯缨跟这些杀人机器哪有什么可比性。
“主子!”
驿站旁边传来一声喊叫,一个人影从那边奔了过来,这时候周围一大片房屋都已经起火,火光冲天,映得街道上一片通明,可以看到那人正是之前失踪的那个暗卫。
“这边走!驿站后面还有马匹!”
那暗卫奔到近处,绮里晔凤眸突然微微一眯,还未等他近身,挥袖扫出,那暗卫被广袖带起来的劲风扫得直飞出去,轰一声撞在驿站的一边墙壁上,软塌塌地倒下地来。
绮里晔这一挥的力道其实并不重,但那暗卫落地的时候已经全身扭曲,手脚和脑袋都以一种软绵绵的姿态歪歪斜斜地耷拉下来,似乎是里面的骨骼全部被折断了。
凝神看去,才能发现那暗卫的表情完全是凝固的,撞在墙壁上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变化,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睁着,眼珠黯淡无光,显然是早就已经死了。
水濯缨看得目瞪口呆。死人还能走路奔跑的?
刚刚说的那两句话还有可能是配音,但奔过来的千真万确是这个暗卫,奔跑的姿势也很正常,看过去跟常人一模一样,完全不像是全身骨头断成这个样子的。
不过……这种全身扭曲弯折的软绵绵姿态,好像有点熟悉?
绮里晔把水濯缨往怀里一带,一手横拦在她的肩头,暗红火云纹刺绣的一幅玄色广袖垂落下来,几乎挡住了她整个人,抬头往驿站的屋顶上看去。
“东越皇后好眼力。”
上方传来一个幽诡怪异的声音。音色阴柔,但并非晏染那种偏向于女性化的阴柔,而是稍稍带了一点尖利,像是地狱里的幽魂用尖尖鬼爪捏着嗓子说出来的话,又像是无数指甲在玻璃上刮过去的声音汇聚成了语句,瘆人无比,听着便让人感觉脊背发寒全身发毛。
水濯缨也往上方望去,驿站屋顶上坐了一个全身白衣的人影,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手里拿着一根通体漆黑的细长条状物,看样子是一支笛子。
白衣穿在即墨缺的身上,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穿在晏染的身上,是清秀柔美,雌雄莫辨。但穿在这个男子的身上,只觉得像是披了一身白色裹尸布一样,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驿站旁边的房屋上火焰熊熊,冲天火光映照得周围全都成了一片金红温暖的色调,唯有那个男子周围像是从九幽深渊里面开出了一个黑洞,将温度和光芒统统吞噬了下去,他的身边只有一片鬼蜮般的阴冷幽暗,往外弥漫着森森的鬼气。
火光把那男子的容貌映照得清清楚楚,只是这着实不是一张让人愉快的面容。
男子的五官其实十分英俊,就是在左边眼睛的下方,有着一大片蛛网一般的黑色纹路,并非刺青,而似乎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毛细血管汇聚而成,蔓延到了小半张面容和额角上。皮肤倒是白得出奇,质感也十分怪异,生硬僵冷,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和生气,看上去就像是一尊摆在灵堂里的白色瓷偶。
阴诡煞白的皮肤,衬托着那一大片繁复诡谲的黑色血丝纹样,更显得整张面容犹如鬼魅一般。倒不是说长得难看,就是实在太阴森太诡异了,根本不像活人的模样。
绮里晔怀里揽着水濯缨,望着那男子,淡淡道:“要是引荒楼楼主能让死人眨眼睛的话,本宫大约也看不出来。”
“赶尸术就到这个程度而已。”那男子笑了一声,“也不是人人都像东越皇后这般眼光锐利,眨眼睛就没太大必要了。”
他把手里的黑色笛子放到嘴边,水濯缨这才发现那支笛子上面根本就没有开洞眼,那男子吹的时候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还是一本正经地吹着,同样阴白得犹如精瓷一般,比一般人更加修长的手指在黑色笛子上飞快地舞动。
随着他这听不见的笛声,一阵杂乱迅急的脚步声随即从驿站外面传来,水濯缨往外一看,被吓了一跳。
街道两端那些形状扭曲的肥胖“雪人”,之前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本来都停在了原地,现在竟然一个个像是磕了摇头丸一样,疯狂地朝着他们这边冲过来!
“雪人”们奔跑的姿势也是极度怪异,扭来扭去,脑袋和四肢在空中狂乱地甩动,看上去像是随时都会绊倒成一团,但实际上却灵活迅捷得出奇。
本来聚在一起的“雪人”迅速散开,其中一部分竟然像是白色的大胖蜘蛛一样,直接沿着墙壁爬上了街道两边的房屋,扑向那些正在和杀手们缠斗的暗卫。
火势已经蔓延到街道两边的一大片房子上,烈焰熊熊,但那些“雪人”似乎也并不如何害怕火,只不过是稍微避开一下火势最盛的地方而已。它们身上带的是真的冰雪,被火焰的高温一烤,很快便融化成水流淌下来,露出里面的真面目,赫然是一具具穿着粗布衣服的人类尸体,十有八九便是小镇上原本的居民。
这些尸体的动作竟然比活人还要迅猛快速,而且本来就已经是尸体,刀砍剑刺都根本奈何不了它们。它们又没有恐惧和忌惮,只知道拼命地往上扑,像是一群疯狂嗜血的野兽。
水濯缨只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她这是到了末世么?连丧尸都跑出来了?
“砍它们的头部!”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毁坏它们的脑子!”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一个暗卫一刀将其中一具尸体的脑袋劈成了两半,结果它还是带着那半个挥洒着脑浆的脑袋扑了上来,将那个暗卫扑倒在地。旁边另外一个暗卫又是一刀,将尸体拦腰砍成两截,它才终于无法再攻击,但是仍然在胡乱地挥舞着手脚。
一部分雪人尸体冲进了驿站,绮里晔从那个死去的暗卫身上拔出一把短剑来,带着水濯缨纵身跃上驿站的另一边屋顶,喊了一声:“玄翼!”
玄翼刚刚将一具尸体的双腿砍断,闻声朝这边赶来。绮里晔把短剑塞给水濯缨,将水濯缨朝着玄翼那边一推:“你去玄翼那边!”
他自己则是朝着另一边屋顶上那个吹笛的男子掠了过去。这种情况下,跟那些杀不死的尸体纠缠没有意义,先解决了这个引荒楼楼主才是最根本的。
那男子被绮里晔一掌迎面拍来,没有放下手中的笛子,而是仍然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往后退去。但他还是低估了绮里晔的武功,这一掌落下的力道极为恐怖,轰然一声巨响,屋顶上瞬间被击开一个大洞,破碎的瓦片和积雪四处飞溅,掌力笼罩之处,整个屋顶都轰然摇动起来。
那男子一心二用之下,吹笛的节奏立刻就乱了,而且躲避的动作明显要慢,不过是勉强避开这一掌。绮里晔出掌力道先刚硬猛烈后浑厚蕴藉,连绵不绝如江水般的掌力随后而来,带得那男子整个人身形在半空中剧烈一晃,笛子也离开了嘴边。
他这边吹笛受到影响,不远处那些尸体的动作一下子就缓慢凝滞下来,软塌塌的像是一堆堆要化不化的橡胶。众暗卫们抓紧机会,或是砍手或是砍腿,将那些尸体从屋顶上甩了下去。一旦没有了手脚,就算它们动作再快再灵活,也不可能再爬到屋顶上来。
绮里晔第二掌更是丝毫不留余地,用上了十成十的内力,巨浪一般铺天盖地地压下来。那男子终于不敢怠慢,不得不放下笛子硬接了他这一掌。
不料绮里晔这一掌看似气势宏大雄浑,其实是虚招,里面的掌力全是空的。男子反应也极快,还没有真正接上这一掌便发现不对,立刻撤回力道抱元防守,但已经来不及了。
绮里晔另一只手手掌一翻,往他露出空隙的小腹间拍去。他身子往后疾缩,没有感觉到小腹被击中,却听到背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绮里晔这一招还是虚招,突袭他小腹的时候再次变招,一手绕到他身后,把他插在后腰上的那支黑色笛子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