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从上往下看去,很清楚地就能看出是一间顶部三角、两边撇水的庵形茅庵草舍。
模样看起来方方正正地虽还规整,建构却十分粗糙。
花椒满心的疑问,可看着一言不发,带着她们匆匆下山的秦连豹,到底一个字都未说。
牢牢牵着香叶的手往山下去,待视线平行后,花椒才发现眼前的草舍很小很小。
而且相当的矮。
就是屋顶最高处看起来都没有秦连豹高,而且进深不过半丈有余、面阔也不超过一丈。
算下来面积不过五六平方。
好似就是用带杈的树枝立了桩子,再用藤条将架在树杈上的树枝上下横竖交织地缠扎在一起,最后在屋顶上盖上茅草而已。
简陋到花椒两辈子都不曾见过这样的草舍。
别说寻常人家的房舍了,就是崇塘乡间庄户人家用来看护庄稼西瓜、用来赶野猪的茅草棚子,都要比这间草舍来的精细些。
起码人家还会用树枝枝条或庄稼秸秆将草棚的屋顶和四周密密围编起来,或是直接砌上土墙,还有屋顶上也会抹上合着草筋的泥巴。
而这样的草舍,花椒不知道它能不能具备最最起码的庇护功能,到底能不能起到遮风挡雨的作用。
何况还是搭建在这样的树底下。
花椒抬头望天,高高的板栗树遮阴蔽日,上头好似有风鼓动,枝叶乱颤,几只小栗苞被吹落枝头,砸落在草舍的屋顶上。
发出闷闷的栗苞穿透屋顶砸落地面的声响,却没有听到旁的动静。
可花椒知道,这间草舍,极有可能是有人正在居住的。
虽然没有看到窗户,只在南面看到了一扇看起来好像连门都没有的门洞。
花椒只偷觑了一眼,屋里黑洞洞的,看不出到底有没有人在家。
可草舍前寸草不生的一小片空地上正搭着一架火堆,只看整根的枯枝和地上的灰烬就知道是不久之前才被强行扑灭的。
花椒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念头,到底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就看到了空地上的一串儿浅浅的脚印。
花椒咬了咬嘴唇,一句话都未说,跟着秦连豹匆匆下山。
一路疾行,直到山脚下,听到不远处小小子们开怀的笑闹声,秦连豹才放慢脚步,一直咬牙牵着香叶的花椒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丁香却已是迫不及待地悄声问道:“三叔,这山里头怎么还住着人呢?是来采药的吗?”
莲花山上药材种多质优,常有采药人进出,丁香就曾在山里见过他们拄着竹竿,攀岩石、扯藤条的来往于陡坡削峰之间,采摘草药出售给崇塘上的药行医馆。
秦连豹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听到丁香这样问,点了点头:“可能吧!”
并不愿意和丁香多说的样子。
丁香却没有多想,只是在和茴香嘀咕:“这时节开春后可采的草药都过季了,夏天的还未完全成熟,可采挖的草药并不很多,怎的就进山了?”
茴香摇了摇头,可到底下意识地就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头,更不敢多说了。
但花椒却潜意识地确实觉得不大可能是采药人的。
满脑子都是草舍火堆和那串儿脚印,忽的听到四堂哥几个喊着“三叔、三伯”、招呼她们的声音。
花椒抬眼望去,才发现小小子们已经脱了衣裳下水捉鱼了,哭笑不得。
四堂哥和五堂哥却已“哗哗哗”地蹚水过来,解了系在岸边的鱼篓要给她们看。
秦连豹放下背篓,看了一眼沉甸甸的鱼篓,拍了拍二人的脑门就朝还在垂钓的陈师傅走去。
丁香和香叶已是跑了过来,两人探着脑袋往鱼篓里看,就见里头活蹦乱跳的全是大大小小的各色鱼虾,已是装了半篓了。
丁香撇了撇嘴,甚的都没说。
香叶却是惊呼连连:“好多好多的鱼呀!”
茴香牵着花椒没去看鱼,只是看着面前只穿着窦鼻裤的两人皱了皱眉头,指着两人腿上的鸡皮疙瘩问道:“这个天就下水,你们冷不冷?”
四堂哥忙道不冷,五堂哥嘿嘿地笑:“刚下水时有点儿冷,现在天气热了水暖了,就不冷了。”
四堂哥就嘿嘿地跟着笑,又弹了弹一旁花椒的面颊:“小东西,有你喜欢吃的昂公和痴姑,待会叫二姐给你炖汤喝。”
花椒不住地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水迹,视线却落在了正同陈师傅说着什么的秦连豹身上。
一溜烟跑了过来,依偎在秦连豹身边。
秦连豹搂了花椒,又帮她捋了捋飞了起来的刘海,继续道:“……这山上一向已经没人居住了,可我看着那草舍不像是新盖的,年头却也不长。周遭还种了些山芋和山药豆,还积有柴火,看着不像是采药人。”
花椒仰起头来,瞪圆了眼睛看着秦连豹。
他说的这些,自己好像都不曾留意到。
尤其是山芋和山药豆。
陈师傅却是一皱眉头,朝着山腰上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会是棚民吗?”
秦连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可我瞧着这周遭好像只有这么一户人家……”
陈师傅听了略一思量,就道:“既是人家灭了火堆隐了形迹,就是不想被人发现打扰,咱们只当不知道吧!”
秦连豹颔首,他也正是因着这个缘由,才当即把小丫头们带下山来的。
花椒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人家怕是刻意躲着他们的,才一声不吭地跟着秦连豹下了山。
可人虽下来了,心却还在山上。
想到之前若有若无的烟火气、秃了半边的樱桃树,简陋无比的草舍、扑灭不久的火堆,还有那串儿小脚印。
是的,小脚印。
花椒如今虽然还没有捏针,可丁香和香叶日(日)在家做袜子,家里大大小小的尺寸都已记在了心上。
一打眼,就知道那脚印的主人估计和七堂哥差不多年纪。
可七堂哥今年不过七岁。
七八岁的小小子或是小丫头,怎么会在这山里头生活的!
而陈师傅所说的棚民……
好像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