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6.第475章心病(5)(1/1)

慕容轩像是又犯了难,这事的确犯难,如果不犯难,他也用不着把自己关一上午。如果不犯难,他早就采取行动了。他艰难地做了一阵斗争,终于一咬牙:“你抽空过来一趟吧。”

黄笛声那边嗯了一声,压了电话。慕容轩抱着电话,发了好长一会呆。

开弓没有回头箭,慕容轩清楚这个电话的利害,但是有人逼他这么做,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打完这个电话,慕容轩决计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尽管从沿江消失已有很久,但在慕容轩的心里,她似乎一天也没离开过沿江。慕容轩坚信,同样的感觉,李静宜书记也有!

坐落在青州海峡对面是一座美丽的城市,这个城市归另一个省管辖,但它跟羊城离得很近。二十年前,它还是羊城的一个地区,行政区划变更时,它划给了另一个省。

天下着濛濛细雨,远处的山,近处的水,都让雨雾拉在了一起。慕容轩是早上九点出发的,他跟李静宜说,他要去扫墓,李静宜书记还伤感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啊,想想,老人家都离开我们十五年了。”慕容轩说:“一晃儿的事,昨晚还梦见小时候很多事呢。”李静宜书记像是被触动了,做出一副追忆往事的样子,半天后道:“去吧,正好这段时间消闲一点,替我给老人家送束花,我真是抽不出时间啊。”慕容轩赶忙说:“您是替全省人民操劳呢,哪能占用您的时间。”说完,紧着告辞,生怕多呆一秒钟,说出什么泄露秘密的话来。

慕容轩的父亲是葬在岳公山的,岳公山离醴陵并不远,但慕容轩并没有扫墓的计划。一则,父亲并不是在这个季节离开的,他去世的日子是清明后第十一天,李静宜书记把日子恍惚了。二则,随着这些年在官场的挣扎,慕容轩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人生轨迹,已经偏离了父亲的要求。父亲的一生,清正而廉明,他的俭朴是大家公认的,他最痛恨的,就是只为自己着想,不为天下百姓忧愁。慕容轩现在是只为着自己了,他无脸面对父亲。

记忆中的万寿岭是隽丽而又缠绵的,跟江南的缠绵有不同的味儿。慕容轩小时候,常常跟着母亲来到醴陵,母亲的娘家就在醴陵,wenge颠覆了他对醴陵的记忆,让醴陵以一种可怕的面目在他脑子里存活着,棍棒下**的姥爷至今还让他看到世事血淋淋的一面。好在,很多东西是可以用时间冲淡的,所以慕容轩这次踏上醴陵,眼前倒没虚幻出什么血腥的场面。

慕容轩自己没带车,他是乘火车来的。他现在是越来越谨慎,对身边的人,也格外地留神。这不好,他多次提醒自己,但每到关键时候,他还是对别人放不下心来。其实一个人来也有好处,至少,他行走在醴陵街上的步子是从容的,不慌不乱的,也用不着装腔作势。他像普通人一样往怀岸那边去,怀岸那边有家莎蔓莉女子健身中心,秦定玲就是那家健身中心的董事长。

秦定玲不叫秦定玲,她原名叫秦凤娇,去沿江那边承揽工程项目时,她是新大地物资公司的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当时新大地的总部在羊城,公司老板是她姐姐秦凤月。后来的事实证明,新大地是一家皮包公司,按另一种话说,也是一家**公司,专做不正当生意。但是,慕容轩并不知道这些,他还以为,打着李静宜书记旗号来的公司,规模一定不小。

秦凤娇差点让慕容轩栽了跟斗,新大地前后给沿江十余家工程公司提供过钢材、水泥、还有铝合金,总价值达一亿两千万元,一开始秦凤娇她们还遵从游戏规则,不敢把太次的东西倾销到沿江,后来姐妹俩胆子越来越大,竟串通江宏田,联合将一批过期水泥和劣质建材销到沿江,不幸的是,江宏田因库房管理混乱,发货员错将发往别人工地的劣质水泥发到了沿江大厦工地上,结果就导致沿江大厦坍塌。

事发后,慕容轩很震惊,秦凤娇姐妹俩所做的一切,居然瞒过了他。一开始他是铁着心要追查到底的,对牵扯到的人和事,绝不姑息。查到中间,有人突然告诉她,秦凤娇手里握有李静宜书记的字条。慕容轩傻呵呵地问:“不会吧?”那人极为神秘地说:“慕容书记,不只是字条,还有比字条严重的东西。”

“什么?”

“是……录像,她们把……和首长在**亲昵的镜头**了下来。”

“不可能!”慕容轩猛地拍了把桌子,因为用力过猛,他的手掌肿了三天。

“千真万确,慕容书记,再不能查了,再查,我们都不好交待。”说话的是当时负责事故调查的省建设厅纪委书记,后来他升为建设厅厅长。

慕容轩犹豫了两天,也痛苦了两天,最后,他不得不授意有关人员,将事故责任往别的方面引,尽量避开建材等敏感问题。调查人员按他的指示,又从地质结构、图纸设计等多方面找问题,但是要想推卸掉这么大的一起责任事故,实在太难。后来建设厅纪委书记跟他商量,能不能跟江宏田做做工作,让他一个人把责任担了,然后再想办法?

慕容轩摇摇头:“难啊。”

“这是惟一的办法,否则,你我就得卷起铺盖回家。”建设厅纪委书记黑青着双眼说,他已有五个晚上睡不着觉了,到医院开了药,也不顶用。

“你能回得了家,我怕是连家也没得回。”慕容轩的语气沉痛极了。

“试试吧,我们分头做工作,给他讲清利害。”

“利害他比谁都清楚,我还怕他反咬一口,把责任全往别人身上推呢。”

“试试吧,没有别的办法了。”纪委书记哀求似地又说。

在没有路可选择的时候,刀山火海也得闯,慕容轩咬了咬牙,点头同意了。

于是就试。试的过程相当艰难,谁都知道这是在危崖上走钢丝,弄不好,会摔得粉身碎骨。但是没有办法,如果把秦家姐妹逼急了,将那些烫手的东西公布出来,后果不堪设想。慕容轩跟建设厅纪委书记轮番上阵,一次次地给江宏田做工作,讲利害,同时也做着一种保证。江宏田楞是咬住牙不开口。后来,慕容轩单独跟江宏田在一起时,江宏田说了一句话:“慕容书记,这不是第一次了,我江宏田可以替你背一次黑锅,但不能次次背。”

慕容轩无语。他知道江宏田在说民工事件,那次,是江宏田替黄笛声扛了,尽管钱是黄笛声出的,但外界没人知道,民工事件的直接责任人是黄笛声。

“老江啊,如果你不帮我,那我只有陪着你坐牢了。”

“非坐不可?”江宏田问。

“非坐不可,这么大的工程事故,怕是光坐牢还不够。”慕容轩说。

“多少钱也摆不平?”江宏田不甘心地问。

“钱不顶用,老江啊,钱这王八蛋,它只管害人,却不救人。”

“我要是找个冤大头,让他出来承担责任呢?”

慕容轩不语了,天下会有这样的冤大头?

一周后,调查组忽然说,水泥是从一个叫龙山水泥厂的民营企业手里买的,这家企业的老板叫周同德,周也承认了向江宏田提供劣质过期水泥的事实。慕容轩惊得不敢相信,天下真还有这种找上门的冤大头!调查组很快拿到江宏田跟周同德签订的水泥供应合同,还有质检部门出具的检验书。检验书表明,那些水泥早已失效,三年前便被有关部门封存在龙山水泥厂的库房里。而吴金学同时汇报上来的消息是,龙山水泥厂早在三年前就破了产,厂长邹志坚负债累累,加上女儿又患有白血病,被钱逼得焦头烂额。邹志坚之前跟江宏田有过业务上的往来,算是老关系。

慕容轩心里清楚了,一个需要钱,一个需要拿钱替自己开脱,这买卖,谈起来倒也不太难。

慕容轩至今尚不知道江宏田到底给了***多少钱,但他坚信,这绝不是小数目。不过对江宏田来说,这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江宏田用它,化解了自己的危机,也将自己的刑期由十几年减少到六年。如果不是有人硬抓住这件事不放,江宏田甚至可以不去里面。不过也没关系,江宏田在里面一点不受委屈,外面咋样,里面还是咋样,再有一年多,他就可以出来了,继续驰骋在商场。

但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咬人呢?

慕容轩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是超乎常理的,你绝不能用正常思维,去判断非正常事件,包括那些非正常的人。

什么变数都有!这是慕容轩对世事对人生最深刻也最精辟的总结。

莎蔓莉女子健身中心在醴陵国际会展中心旁边,一幢五层小洋楼,装修十分典雅,有一种雍容华贵的味道。

慕容轩进去时,两位半老徐娘正笑哈哈地走出来,边走边说些跟减肥有关的话题。其中一个说,我最近又瘦了一斤。另一个惊讶地说,你怎么总是能瘦,我半年了还没瘦下一斤。慕容轩扫了两女人一眼,发现说瘦了的其实比那位没瘦的还要胖,也累赘,就想,谎言是充满整个世界的。看着两个女人嘻嘻哈哈地出去,慕容轩定了定神,往三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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