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说,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慕容轩是正宗的乌汀人,在北京遇到乌汀老乡,心里还是颇有好感。
蓝主席到北京,是由慕容轩亲自送过来的,他熟门熟路,朝病房走去。走到高干住院部前,他看到一个人提着个包,正在东张西望。
“李明忠。”慕容轩记忆力颇好,他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李明忠听到熟悉的羊城口音,回头看时,见到了慕容轩,他连忙走过来,道:“慕容市长,您好,我是来看蓝省长的,找不到病房。”
李明忠能到北京来看望蓝主席,这出于慕容轩预料,他顿时对李明忠多了几分好感,道:“那你就跟我走吧。”他一边走,一边向李主任介绍道:“李明忠是老领导李玉溪的公子,以前在一个乡镇当党委书记,如今在沿江市政府工作。”
李主任对李明忠的印象有些模糊,他与李明忠握了手,却没有多说话。
进了病房,看到蓝主席,慕容轩不禁心中一酸,几天时间不见,蓝主席的脸色更加腊黄,人也削瘦了许多。
蓝主席原本就瘦,但是瘦得很精神,此时瘦成了皮包骨头,皮肤变得淡黄色,人的内在病变在脸上显露无疑。
“慕容,你来了。”
慕容轩强作笑脸,道:“那天的方子要有药引子,我今天找来了。”
蓝主席直视着慕容轩,道:“慕容,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你要老老实实给我讲,否则我拒绝治疗。”
没有得到病人家属和办公厅的同意,慕容轩是不能向蓝主席透露病情的,他没有明确回答,只是说是良性肿瘤。
蓝主席鬓角全白,住院这几天,度日如年,他内心深处已经猜到自己是什么病,但是,就希望亲人来否定自己的推测,可是当亲人们真正否定了自己的推测,他又变得相当焦虑。
人在这个世上来走一遭并不容易,下一次轮回不知在什么时间,会变成什么,更关键的是,这一辈子有太多的记忆,吃了那个汤之后,就会将前世忘得干净,蓝主席有太多留恋,对此最是难以释怀。
蓝主席伸出手,道:“拿支烟给我。”他平时抽烟很节制,数量还比不过慕容轩,今天他特别想抽烟。
蓝主席爱人王阿姨迎着慕容轩的目光,轻微地点了点头。
慕容轩将香烟递到蓝主席手下,又取出火机,点上火。蓝主席爱人转身走到门外,站在走道上不停地抹眼泪水。
到了十点钟,慕容轩接到他的秘书明轩的电话,省委组织部李副部长请他下午去一趟。
此事慕容轩心里有数,应该是通知自己去沿江报到。此时已是12月份了,现在到了沿江,等到明年二月份,可以顺理成章被选为沿江市长。从十二月到明年二月就是被沿江官场和人民认识的时间,这一段时间可长可短,慕容轩基层经验丰富,在沿江官场小有名气,省委组织部知道选举不会有什么事,按部就班地开展工作。
在省委组织部谈了话以后,第二天就要由省委组织部的李副部长送到沿江。
慕容轩得到准确消息,正准备给蓝主席打电话,蓝主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慕容,晚上陪我喝酒。”
蓝主席爱人态度很明确,既然是绝症,就要让丈夫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什么都不用管。因此,慕容轩毫不犹豫地道:“我明天要去沿江上任了,晚上我和老领导一醉方休。”
“我知道自己得了胰腺癌,得了这个病基本上是完蛋了。”蓝主席声音嘶哑,稍稍停顿,道:“我有个想法,晚上再说吧。”
下班以后,慕容轩直奔医院。
蓝主席脱掉了病服,穿上休闲时的便服,头发梳理得整齐,猛地一看,就和没事人一样。见到慕容轩过来,转身抓起了衣架子上的大衣,道:“我们走吧。”
慕容轩看了一眼蓝主席爱人王阿姨,问道:“阿姨不去吗?”一般情况下,蓝主席做什么,都不会特意问其他人,只是今天情况特殊,他才问了一句。
蓝主席道:“他们都不去,叫上李刚,我们三人一起去吧。”他又道:“司机别叫了,就我们三人。”
慕容轩想了想,道:“今天到羊城酒家。”
蓝主席道:“可以,走吧。”
在离开病房之时,蓝主席爱人将慕容轩拉到了一边,道:“你注意点,别让他喝得太多,几位专家还在制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李彬在一旁小声地道:“阿姨,让蓝主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别管他,快活就行。”
三人出去,由慕容轩开车,李刚陪着蓝主席坐在身后。
“你给白丽打个电话,让她一起过来吃饭。”
凡是重要人物或是经常电话的人员,李刚都存在手机上,他调出白丽电话,道:“白团长,我是李刚,你好,我和蓝主席在前往羊城酒家的路途之中,你能过来吗?”
白丽此时正在喝酒,她请了北京的几位大腕来培训演员,正在喝酒,稍为犹豫了片刻,道:“李处,我这边有客人,稍后联系。”
李刚闻言在心里大骂:“若是在以前,白丽接到电话就会屁滚尿流地过来,现在的人啊。”他不敢将情绪带出来,回过头,汇报道:“白团长有事,暂时不能过来,等一会再联系。”
蓝主席是何等精明之人,虽然生了绝症让他的情绪受到了影响,可是智商和情商并没有受到任何弱化,闻言,淡淡地道:“算了,不用她来。”他原本想说让白丽别来了,话出口,还是委婉地转了个弯。
在省歌舞团最困难之时,蓝主席,不当时的蓝省长,从经费、体制到演出机会都给予了省歌舞团大力支持,可以这样说,没有蓝主席的鼎力相助,就没有省歌舞团红红火火的今天。从理论上来说,蓝主席的种种行为都是职务行为,是应尽之职。从现实角度,省领导的大力支持、支持和表面支持,这几种状态会取得截然不同的效果。
慕容轩在心里对白丽有了看法,“这些人真是有奶便是娘,蓝主席还是省政协主席,只是得了病,便被抛在了脑后,白丽也是势力眼,以前伪装得好,没有看出来。”在他心里,认定白丽和蓝主席关系aimei,甚至可以说两人近似于qingren关系,此时白丽的行为让他很不满意。
此时,车上的情绪很微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在车内空间里回响。
到了羊城酒家,一切依旧,按照慕容轩的要求,老魏准备了最地道的潮州菜,还放了一瓶外面稍有些污渍的五粮液酒。这一瓶五粮液酒是老邢高价收购的老酒,据说是八十年代初期的老五粮液,原价不过几块钱,现在收成八千多块。
慕容轩给蓝主席倒了一大杯酒,道:“这是正宗的老五粮液,酒要粘杯子的。”
蓝主席情绪不佳,脸色青黄,他端起酒杯,沉默不语地举在空中,慕容轩和李刚赶紧举杯碰了过去。
“人固然有一死,只是没有想到,来得如此匆忙。”蓝主席举起杯,仰着脖,痛快地喝了。
慕容轩不知怎么劝他,也举着酒杯喝了。
蓝主席亲自拿起五粮液酒,倒了一杯子,道:“我走之前,争取让李刚上正处,大家有缘份才能聚一场。”
李刚眼睛有些温润,站了起来,想说什么,也和慕容轩一样,没有说出来,举起杯子就喝了。
“慕容的事,我就不管了。你现在是正厅级领导了,以后的路只得靠自己,我相信你的能力。”说起了工作上的事,蓝主席脸上的表情生动了一些。
他声音比较激动,道:“我有一个重要决定,向组织请长假,开车进行一次旅游,以前工作之时,走过许多大江大河,可是忙于政事,没有时间细细地体会。这一次,我要放下一切思想包袱,带着家人,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蓝主席如此说,让慕容轩甚感欣慰,暗道:“蓝主席毕竟是蓝主席,虎死不倒威。”他笑道:“老领导,我明天到沿江报到,建议第一站就到沿江,沿江的龙山县有丰富的喀斯特地貌,非常值得一看。”
蓝主席摆了摆手,道:“你就别管我了,让我自由自地地开车漫行,王挺贵曾经开车游过美国,我们生在如此壮丽的国度,却没有一次周游的经历,觉得很惭愧。”
慕容轩能理解蓝主席,李刚的阅历差一些,且他是蓝主席现任的秘书,因此很吃惊,道:“你就别陪了,保持通信联络就行。”
李刚道:“老板,无论如何,我要跟着你一路。”在平时,他很少称呼蓝主席为老板,今天在这种simi场合下,他就叫了一声老板。
慕容轩打起圆场,道:“李刚跟着老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也符合制度。”
蓝主席青黄的脸上浮现一丝自嘲的笑容,道:“那好吧,让李刚跟着我。这事我给蓝省长说了,他同意我去考察。”
晚上,蓝主席醉了,慕容轩将驾驶员叫来,三人在半夜来出了羊城,泡了温泉,睡了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