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国公没说什么,很快倪珍儿便扶着她进了屋子里头。
“外头太阳好着,陪着祖父去外头坐坐吧。”盛国公笑着道,盛明珠点了点头,便同一直在盛国公身边伺候的小厮扶起他,几人一同走到院子当中,暖阳照着。那小厮很快搬来一个藤椅,盛明珠扶着盛老国公躺上去。
太阳原本就十分的好,尤其是已是春日,万物复苏。
盛明珠坐在盛老国公旁边的矮椅上,说着最近京城流行的事情。
“京城的那些个境况,祖父我看六十多年了,还有什么看不够的”,盛老国公仍是笑眯眯的,又看着盛明珠,“给祖父说说你们一家在并州的事情罢,并州如何,风土人情比之京城这里如何?”
盛明珠想了想,道,“比不得京城繁华。不过到底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总觉得并州人情味比较这里多些,还有从前并州那些风俗,我——”盛明珠才欲细说,门却被人打开,外头是个眼生的小太监,手里拿了道圣旨。
如今魏帝不在,众内阁大臣拟定圣旨,太子批示之下方可成文。盛明珠连忙从椅子上起来,又匆忙下跪,迎接圣旨。盛老国公却慢吞吞从椅子上下来,旁边小厮又扶着,他腿脚有些不灵便的,正要跪下,那小太监忙走过来。
“老国公年事已高,陛下都说了免了国公爷这些虚礼了。”
小太监声音尖细,盛明珠微微抬头,瞧他扶起了自己祖父,又瞧他一脸的笑容,“老国公,这次关外贼寇来犯,朝中无能人可出将,这圣旨可是七殿下废了许多力气才从众阁老那里批下来的,只等着老国公握着十万大兵,去关外扬我大魏国威!”
去扬大魏国威,盛明珠从地上起来,又看着那老太监,“烦劳公公入宫禀告一声,祖父最近大病未好,怎能领兵出征?”大病未好且另说,如今魏祀请命让祖父去戍守边关,可命里他却知道魏祀上位之后,第一个对付的就是盛国公府。
长公主掌握兵权,她祖父也握兵权。
如今让祖父领兵出征,谋的是什么心思便是她才不全也猜得到一二了。那小太监只笑了笑,又冲着盛明珠道,“盛三小姐,这也不是奴婢决定下来的,圣旨已经下了,内阁的诸位大人定然不会再更改——”又看着盛老国公,“国公爷老当益壮,奴婢还记得幼时候家中父母常跟奴婢说国公爷战场上的英勇,不比大周余孽,只不过区区几个倭人罢了。”
盛老国公咳了咳,又苦笑着看那小太监,“如今我这一身的老病孱躯,连把刀都举不起来,又岂能上战杀敌——”那小太监只笑了笑,“奴婢也不懂什么,只不过如今圣旨都下了,老国公若不想接旨,倒也有个主意,陛下如今在南山正养病,老国公到可以去那里说上一说。”
便跟抗旨也没什么两样了。盛老国公没说什么,只接过了圣旨,盛明珠扶着她祖父,只隐隐听他好像叹了句什么。
——
盛国公出兵之事已成定局,盛谦从中周旋多次也改变不了。
倒不是他阻挡父亲为国报效,只是如今在这样混乱的朝局,打了胜仗还好,倘若吃了败仗。父亲从从军之来从无败绩,不仅损他老人家名声,也不知这些人还会做出什么乱子。而且大魏四十年前那场大战早上伤了根本,这也是这十多年来,魏帝为什么一直选择与关外平稳的原因。
也诚如盛谦想的那样,魏祀原本就想夺了盛国公兵权。
“如今太子上位下了这令,倒是让本王坐享渔翁之利”,原本盛家那些兵权就是后头上位者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他举荐盛国公领兵出战,若得胜他自然不损什么,若败了也是太子之祸,而且他还有能力能解决一个心腹大患。
盛老国公接了圣旨,可到底老人家年纪已经大了,身子骨早不如从前。何况太子早对魏祀心生嫌隙,便又派了自己的亲信姚承作为监官一路随军,盛老国公一入账内便旧病起了,缠绵病榻,很多时候都是他下达军令,交由姚承代为传达。
姚承本身就是太子的人,魏祀既举荐了盛老国公作为将领出战,又岂会事事听从于人。战事从一开始就不顺,又岂能得胜而归。
——
魏帝还在南山养病,这是盛老国公从军至此,第一次吃败仗。
百姓是不记事儿的,何况距当年那个盛老国公的时代,已经过了四十多年。他们只知大魏吃了败仗,还一败涂地,每日都有人在街头巷尾闲谈。
盛老国公吃了败仗,虽是魏祀举荐的人,却也是太子下的令,如今每日又受着朝臣的编排,心里已经怄的不得了。一回到府中,只先吞引了一盏冰茶,方觉腹中的火气下了几分。
侧妃秦氏忧心看着太子,“爷,可是今儿朝堂上的事儿又不顺心。”
说着又上前替他擦着嘴角的水泽,美人温言软语,太子心中的火气稍去了几分,又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还不是那盛家老不死的,从前只说是常胜将军,手握兵权又吃了几十年的俸禄未上战场,如今一试便知真假了,他败仗能病着躲在屋中装死,偏我就被这些个朝臣咬死。”
太子心中的烦闷不止一点点。
侧妃秦氏只怕又说错了什么,惹的跟上次一样,他在自己这里坐的好好的,又去了太子妃那里,只斟酌着言语,又观察他的神色,片刻后才温声道,“既爷不喜这盛家,怎么就听朝臣的,让那老国公去了战场领兵呢?年纪本就大了,哪比的过姚承?”
姚承是太子亲信,也是她的远房表哥。
太子摇了摇头,“非孤想让她去,孤那大姑姑掌握着朝中的兵权,父皇虎符又未曾传给孤,除了那老国公,孤也想不到还能令谁去了。”说道这里,太子恨恨的将拳头砸在桌面上。
老七倒是好奇巧的心思,早早的跟大姑姑的独女江润言搞在了一起,如今娶了江润言,便好比娶了长公主身后的大部兵权——父皇生的一个好儿子,卖己求荣的,这年头到少见。
“既是那老国公拿着兵权,爷不然收回来好了,想来爷如今代替陛下监管朝事,下了这令老国公当不会不听从——”她说着一边观察太子的表情,生怕自己个儿又说错了。没料刚说完,太子就愣了。
秦氏心中正紧张,却见太子突然从从椅子上起来,便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好爱妃,孤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魏祀身后有大姑姑的兵马,可那群乌合之众又岂能与老国公的雄狮相比,如今父皇不在,孤协理朝政,这边下道圣旨让他交出兵权!”
说着便兴冲冲出了门,秦氏看着他走远了,知晓自己没说错话,这才缓了口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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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国公回府之后,一直病着,春日到了夏日,连绵阴雨之后暴晴,天气又热的无以复加。魏帝还没回来,朝中的乱相寻常人拿眼睛都能看出来。这一日太子派人下了令来盛国公府,拿回盛家的虎符。
盛明珠也在。
祖父的虎符放在一个黄色的楠木箱子之中,等太子来时,片刻都没有犹疑,很快交给了他。那小太监许是没有想到居然什么功夫都没费就拿下了虎符,顿时眉开眼笑,“老国公就是个爽快人,既然东西拿到了,咱家也不久留了,还要赶回去向主子交差。”
盛老国公又指着一旁的小厮,“去送送公公。”
那小太监一边朝外走,只举着拂尘说不用了,很快到门口处,也不见人影了。
盛明珠坐在自己祖父身边,原本装着虎符的楠木盒子已经空了,他坐在那里,神色淡淡的,“祖父——”盛老国公拍了拍她的手,“我也老了,拿不动这些东西了。”
盛明珠还想说些什么,金枝却从外头进来了,有些难为的开口,“小姐,天色晚了。您忘了,今儿是永宁郡主的及笄宴,你答应要去的?”
盛明珠确实忘了,经金枝提醒才想起了这么一茬,前些日子她却实接了永宁的帖子,如今不好不去,又看着自己祖父,“祖父,明珠改日再来陪您。”老国公只拍了拍她的手,“我还老当益壮呢,不需你在身边看顾,去顽吧。”
盛明珠笑了笑,很快便随着金枝出门了。
只是她出门没多久,便有一列穿着宫中侍卫铠甲的人马,进了盛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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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郡主的及笄宴,自然也请了不少达官贵人。毕竟是太子的嫡长女,就连魏祀这些日子和太子斗的跟乌眼鸡似的,也派人送来了一对儿东海的明珠当做贺礼。皇后更是从宫中出来,亲自为孙女撑场面。
“明珠姐姐,刚才江姐姐在房中晕倒了。”
盛明珠原本在席上,正无聊的转脑袋,永宁郡主便默默走到她旁边。盛明珠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我一直在书房,没人进来,我便一直待着。太医说江姐姐——江郡主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