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爷爷说了声好,他手里的铜钱剑便嗖地从他手里流星般地飞了出去,经过我身边时,一阵来自铜钱剑的力量带起了一股风,驱散了些难闻的气味。
铜钱剑在斩妖链下方盘旋了几秒,赵爷爷二指比剑,对着它上下比划了几下。稍微有些延迟,他比划完了,铜钱剑才有了相同的动作,很快,一条条金色的线连贯起来,在斩妖链上方显示出了浓墨给我的符号。
那符号从里往外冒着金光,仿佛在宣示着,这里已经被我占领了。
“我来了。”我在心里重复着,直到觉得只要在空狱,都能看见。
裴爷爷不知在向赵爷爷讨教着什么,赵爷爷眉毛一竖,“我会打不过他?今天我就是来收拾他的!你打不过,不要以为我也怕。”
我猜他们说的是高人,高人今天来了。心里有个人的名字一直在徘徊,我要亲口问问他,代替夏重彩亲口问问,他究竟还有没有残留一丝人性。
裴爷爷被直接说的很没面子,靠近赵爷爷道:“你跟我说的萧……”
赵爷爷在他的肩膀上暗示性地拍了一下,裴爷爷转头来看我,砸吧着嘴不说话了。
萧,萧浓墨?怎么感觉不是呢?那是谁?
“萧家怎么了?”他们不提,我可不打算放过这蛛丝马迹。
“萧浓墨还等着我们去支援,我就说了这个,他啊,就开始同情你了。”赵爷爷说,听不出一点破绽,可我不傻。
我不再问,问了他们也不会说,但愿不是萧家有事,萧家,还能再有事吗?舅舅死了,我这个外孙女也没了,爸妈还不敢回去。萧家,还能再糟糕一点吗?
妖王们都在运着妖气,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未知。
我向后再退了几步,感觉到脚踩在一个悬空的石块上,再往后一点,差不多还剩一半的脚停留在石块上。身体往后一仰,脚在离开石块时,变得绵软有力,很快它便脱离,再抓住,我的身体已经向后腾空翻了一个跟头。尾巴一用力,便又附着上去了。
再借着腾跃的力度,我的身体被送到半空,再落地,斩妖链已经稳稳躺在我的手上,“继续搜索!”我发出吼声之时,空中的符号已经慢慢变淡以至消失不见。
强壮的尾巴拍打着嶙峋的石头,仿佛每一块石头下面都是万丈深渊,这是一个相当真实的幻境。
很快,我们遇到的尸体越来越多,地上的血有的一大滩还是新鲜的从高一层的石头滴落到矮一层的石头上,粘稠地滴答着。有的血已经渗入了缝隙中,在石头上染出了毛细血管般的红色。
残碎的身体部位无规则叠在地上,看的叫人触目惊心。
尾巴扫到一个残留的黄符碎片,也不知是浓墨路留下的还是高人留下的。它的边角烧的漆黑,明显是用过的,也不知道它伤的是我们自己人还是敌人。
“这里还有一个活的!”九尾狐高声喊道,“活的!”
“他还活着。”俊安子在黑暗中聚集着手中的白色火焰,他好像在探着生命气息。
我瞬移过去,和奔过来狐王撞了个满怀,我的鼻子磕在她的额头上,狐王一条尾巴抵着脑袋,哭诉道:“亲爱的,快看看我脸有没有毁。”
摸着鼻子的软骨,将歪了的鼻子正了回来,我问:“他能说话吗?”
蛇卫,与其说是蛇卫,不如说是……只剩下半个身子的蛇卫。我一阵晕眩,尽量不去看他还在簌簌淌着血的腰部。
蛇医弟子过来看了一眼,叹气道:“王,你现在要救他也来不及了,他等不了,他不光是尾巴没了,和小可不一样。”
还以为和小可一样包扎包扎就没事,可以等到我救他呢。对于蛇小可的悔不当初,再也弥补不了了,这个也是救不了的……
他失去光泽的眼睛眨了眨眼,估计是知道我来了,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蛇卫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喷到了蹲在一旁的安子身上。俊安子的脸上的衣服上都被喷了血,我以为他那样爱美的人一定会大叫,可是俊安子没有。
俊安子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两手按压着蛇卫的腰部,连脸上的血都没擦一下,这个花花公子,平时看不出来,关键时刻却表现地这般镇定,值得九尾狐去爱啊。
“你慢慢说,你的家人我会保护,你的心愿我一定帮你实现!”我急急地说,他活不了了,活不了了,我又要看着一个生命逝去。
“咳——“这次是轻微的咳嗽,估计是可以讲话了,我们所有围过来的都很安静,等着他说完这辈子的最后几……也许是一句话。
他的眼睛快要撑不开眼皮了,“王,星君,星君不知为何,他很紧张那五棵大树,他现在很危险,他为了五棵大树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咳咳——安危。里面还有人类,王,咳咳……王……”
“你慢慢说,你慢慢说!”五棵大树!父王母后他们!他们都被捉了吗?怎么会!他们道行那么深,是区区一个高人就能捉住他们?怎么这么诡异呢?我手攥着斩妖链,就像要掐断它似得。浓墨受到威胁了,父王母后不会是目标,浓墨才是!可是在太阴那里,无论是谁,都有危险的!
“王,星君……要吃亏……”蛇卫已经快不行了,他的舌头都在无力的打结了,“我,我还有请求,我已经没有家人了,王,不能让更多的蛇民失去家人,你一定要带,带……”他的眼睛直翻白,频率越来越慢,“带领……”
我的眼睛被捂住了,“璇王妹子,别看了。”
他死了,遗言还没说完,但是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期盼再无战争,再无伤亡,期待盛世繁华,安居乐业。
这也是……我扬了扬头,望着黑暗无边的上方,这也是我所期盼的啊。
你放心好了,这些都会实现。
**********
就算和太阴那方打架,也不至于死这么多蛇卫,何况还是浓墨带领的。现在可以解释了,我的父王母后成了要挟浓墨的利器。
我不知道高人到底做了什么,让父王母后落入了陷阱,直到我再次看到了她。
我相当后悔一时心软,让她走了,结果就是父王母后被抓,浓墨被牵制,我也受到了致命性的影响。
一路跟着血迹,抵达了核心位置。
这里就是关太阴的地方,我来过。那时,她还是阶下囚。
我们是直接出现的,也没必要埋伏,更无须躲藏,我早就在进来的时候大范围的通知了。
林晓白依然关在那里,和钱学宁对面相望。只是这回她在气势上明显增强了好几百倍,虽然她的手依然被链在老树上。
黑暗的四周被火把包围了,不,应该说是照亮了。林晓白坐在一个躬身在地的骷髅上,骷髅的双脚双手都趴在地上,背部平坦地躬,供林晓白端坐。她坐着的样子,不说话,还是蛮像记忆中的晓白姐的。
而高人正站在林晓白的身边,以高深莫测的眼神盯着我看,再不是那个我一见面就喊老头老头的人了。
五棵大树并排竖立在悬崖边上,那里全是怪石,我我想,这即使是幻境,掉下去也是真没命了吧,那底下可是无底深渊。父王他们身上都贴着几个符纸,树身可以说是遍体凌伤,别刀砍的左一个伤痕又一个深印。我们踩的这脚下也有许多他们身上的枝条,他们也受了很重的凌虐。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还拿着把斧头坏笑的林璇,对,林璇,人类林璇,怪我小看了她。任何棋子在太阴看来都是有用的,她怎么可能会放弃这样一个好用的走狗呢。
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浓墨已经被抓住了,他一个人类,被锁在了几个僵尸旁边,由它们看着。浓墨看到我,眼神又凝重了几分,“阿璇。”他用唇语喊了声。
这景象,我看一眼就够了。
心中的痛无法言喻,唯一让我欣慰的是,斑点没和浓墨在一起,可转念一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甩甩头,用力将它甩出去。
“这,璇王,这还打吗?”兔王也看出了我的难堪。
打,当然要打,可怎么打?
“别有压力,我们的士兵肯定到了。”狐王小声在我耳边说,“那是你的同胞姐妹?除了气质,其他一模一样啊。”
“你没听说吗?璇王的神奇事迹说书人每个月都要说那么几回,我都听得滚瓜烂熟,没见识还得多学习学习。”兔王鄙视道:“还有璇王和彦首的爱情故事,对了,彦首怎么不在这里?老公,彦首在哪儿呢?”
狐王正要和她吵架之际,林晓白终于说话了,“璇王,你来的可正巧。”她的视线扫过我父王母后,又扫到了浓墨身上,似乎是在问我,看到我的战利品了吗?
“你的手段永远这么下三滥,上不了台面。”我的心中全是愤怒,我不要失去他们任何一人。
林晓白手一抬,高人朝他的人马中喊了一句,从一群僵尸和几个人类小喽喽中,走出了一个蓝色身影。
我鼻子一酸,终究是太多失望,阿蓝,你我真的要这样刀锋相见吗?你有恨我恨到恨不得我死?
阿蓝低着头,走的很慢,脑袋转了几次,但都没敢望向我,她还是心虚的。
林晓白让阿蓝出来,无非就是想更加刺激我罢了,她也做到了,我确实憋了更大的闷气,快要窒息而亡。她看到了想看的一幕,嘴角噙着满足的笑,“璇王,看到你昔日的姐妹投奔与我,你不惭愧吗?”
“惭愧的不是你吗?有过背叛历史的,终将会为了利益而背叛,你就不害怕吗?”这句话,还是伤了我自己。
林晓白对阿蓝说:“怎么了?看到你昔日侍奉的主子,心里难过了?”她不仅讽刺着我,对阿蓝的态度也是恶劣,“抬起头来,让她好好瞧瞧,是她对你不忠,是她对不起你,你没有半点对不起她的!你低着头干嘛?”
用最软的地攻击最软的角落,我用情很深,结果就是,遭到背叛,觉得命也被一点点挖走了。林晓白得意于她可以通过各种情感伤害到我,亲情,爱情,友情,这些她都没有,但都是她拿来攻击我的武器。
阿蓝缓缓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大概是相隔有点远,又是晚上,我居然看不清楚她眼中的情绪,私以为,那是厌恶。
“看到你的主子了吗?她今晚就要葬身在这里了。”林晓白压低声音,戏谑道:“你心不心疼啊?她可是你的旧主子。”
“心疼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你们了,她这么虚伪,我对她已没了情分。”阿蓝的咬字清晰,直视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大概是看久了,酸酸的,眨了眨眼睛,依旧很酸,我想,我需要补充睡眠了。
我应该到死也不会明白,仇恨突然就可以变得这么深,朝夕相处的两个人,居然有一个要盼着对面死。对此,我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璇王。”林晓白哈哈大笑,让阿蓝退到一边去,“你难过吗?”
“你就是太阴啊,长得也真是丑,怪不得星君看都不看你一眼,丑陋的外表再加上丑陋的内心,世间奇丑,怎么好意思和我们冠绝妖界的璇王相比?”九尾狐对着太阴就是一阵骂,太阴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冠绝妖界?我就不美了?”狐王推了九尾狐一把,“璇王在你心目中的美貌超过了我的?”她仿佛不可置信。
“我老婆还是狐族的选美冠军呢。”俊安子补了一刀,他的意思是,狐族,他家的九尾狐都比她美,没狐王什么事。
狐王今晚可算是憋屈死了,不仅被兔王口头攻击,还没自己的表姐妹压制,我默默认为她要爆发了……
我们这边的女人比他们的多,林晓白不想呈口舌之争,想来也是吵不过的,毕竟九尾狐是口舌中实力担当,一开口她就知道了。
“呵,璇王,你是自己不会说话了?你现在带他们来是投降的吗?”林晓白重新找到了话题。
“你是不是拿那个冒牌货璇王来欺骗……”这么多妖在场,我不好说出那五棵树的身份。
林晓白会意一笑,“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璇王,你怎么不告诉你的好帮手们,他们是……”她看向五棵树。
“他们是我父王母后和几位父君!”我抢先说,“他们只是想变成树安静度过以后的日子,可你打破了这安宁。”
果然,我说出这些后,妖王们也沸腾了,这消息像是炸开了锅,滚烫的油汁四处乱溅,搞得不好,还会被烫成重伤。
“你还是不说实话啊,他们变成树真不是因为这里的某处是……哈哈哈哈!”林晓白没有继续透露下去,她看到我的紧张就很开心了,“你怕我说出来对蛇宫不利吧,璇王,你真是虚伪的很呢!对你的盟友都不说真话,是在防着他们吗?”
妖王们安静了下来,他们这是在怀疑我了吗?对我的信任动摇了?
林晓白已然在挑拨离间了,我不知道怎么办,说了,蛇宫日后结束了战争也将处于危险的境地。我求助于浓墨,他皱着眉头微微摇头,让我别说。
“我们不想知道,前蛇王被她的夫君们变成树有什么关系,原因我们不想知道,涉及到隐私问题,他们有权利保持沉默。”
“对,这与我们无关,我们只关心你什么时候死。”
“你害的人还不多吗?你到最后不还是得不到爱情的丑八怪吗?”不用猜,这最后一句是九尾狐说的。
林晓白笑了,不知是生气还是掩饰生气,“你们还真是团结一心,璇王,我替你感到高兴。”
“你怎样才肯放了他们!”不想多废话,她不就是想要我的性命吗?多说无益。
“不打算,我不打算放了他们。”林晓白回地很干脆,“林璇,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林璇看到机会来了,抱着斧头砍向了其中的一棵树,那是母后,“不要!”他们完全动不了,好像也不能出声,只是在斧头陷进去的时候,树身因为疼痛而震颤着,晃动着,其余四棵树震颤地更狠,几乎摇掉了大半的叶子,纷纷洒洒,诉说着无言地心疼。
“不!”那一斧头砍在母后身上,疼痛就好像能传到我身上,母后得有多疼,“林晓白你说,你说条件!条件!”
林晓白笑的很肆意,“璇王,你知道他们多爱你吗?林璇装扮你,甚至她身上蛇气都没有,他们啊,愣是一点也没有怀疑,不信你问高人。”她转向高人,嘘了一个手势,“哦,我忘了,你们很熟的,不需要通过我来熟悉,你自己问他好了。他比我会更清楚,我还是听转述的。”
林晓白无辜的样子让我恶心,我的肚子开始疼痛,疼得抽筋。
“哦,你还没告诉浓墨吧,你的血……”
“闭嘴!”我捂着肚子,疼得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