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楮卫三人冷汗直冒,县太爷表扬得越深刻,排比句用得越长,他们的危机感就越强烈。
不等楮知白文绉绉的开口说话,卫创基急不可耐地问道:“大人是不是还想草民们让地出来?草民可……可没有多少地可糟蹋了……”
徐驰笑道:“看你说的多难听,这哪叫糟蹋呢?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我们都俱有荣什么的你看你,你的名字上了路碑了呢,千秋万代永不磨灭啊是不?”
“草民没……没念过多少书,说得不当之处,还请大人宽宥。只是……只是,草民们还要……”
徐驰道:“对,非常正确,卫老先生很有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我们还要修路,继续修路,让我们的田野里到处充满了康庄大道。”
“还要修?”三人一窒,异口同声地问道。这哪是修路?于县太爷而言,是钱多了没地儿花,于自己而言,则是纯粹浪费良田呀!修一条路都足以让人不可思议,他竟然还要修!
徐驰不搞基础建设行得通吗?来参加劳役的民工越来越多,你必须养活他们,必须要有事给他们作。正如鄂尔多斯的鬼城,只见房子不见人,那是地方官员假基建之机行敛财之实。徐驰修路,哪怕修筑的道路没有一个人走,但解决了大量的剩余劳动力,使百姓无饥馁之苦,活人无数,从而维护了社会的稳定,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维稳。
徐驰毫不迟疑,豪气干云地道:“对,还要修!本县令打算在此基础上,再修筑四条东西向的横干道,五条南北向的竖干道。本老爷名字都想好了,位于冯陈楮卫大道南边的就叫南一路南二路,北边的叫北一路北二路,五条竖的分别为东一路东二路,以此类推,一直到东五路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五纵五横的大格局。你们想一想,种田是多么的方便呀!以后的日子,你们哥几个,就享福了哟!”
即将享福了的哥几个,简直要内牛满面了。楮知白苦逼着脸道:“大人,有这条路就已经够了,再多则毫无益处。如果大人喜好修筑道路,造福一方百姓,是否可换到别的地方?比如通往括州或者永康的驿道,都是可以加宽的。”
另外两人连连点头,有人喜好打架,有人喜好骂街,县太爷喜好修路,哪里不能修路呢,加宽驿道无疑更有实际意义。但他们低估了县太爷的智商。徐驰修路,虽有迫不得已的无奈,但多多少少还是有自己的盘算在里头的,只是暂时不能开诚布公而已。
徐驰笑道:“驿道已经够宽了,不必再修。再说了,驿道也不是我们缙云一个县的责任,大家都有份的事,凭什么让我们缙云单独出力出钱呢?你们说是吧?”
冯济源道:“大人说的虽是正理,但也不能只让我们四个人出钱出力吧要不大人到别人家的地里去修两条道儿如何?草民几个就靠这些儿薄地吃饭呀。”
徐驰想,你以为我喜欢在你们的地里面修路吗?只不过你们的地,是地理位置最好的,老子规划当中的缙云东城开发区必须着落在你们身上,我能放过你们吗?
徐驰笑道:“这回修的九条路,路名老爷我已经定好了,我不会让你们承担任何损失。按所占耕地的面积,再按市场地价,老爷我一五一十全额补足你们,放心好了,你们吃不到亏的。”
三人叫苦不迭,看来县太爷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在这片地里折腾了。这阵子修筑这一条路,又是沙子又是石头,人踩马踏的,这片地就已经够呛了。再加九条,这“地”还能叫“地”吗?
冯济源苦苦哀求道:“大老爷您行行好,这路一旦修起来,这两千亩地就全完了,谁还能指望在上面种庄稼啊……”
“是呀是呀,还请大老爷体察百姓疾苦,理解草民等的难处。”另外二人附和道。
徐驰心里乐得直笑,老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便装着为难的样子道:“你们说的是有一定的道理那你们说怎么办呢?反正路是要修的。”
三人思索良久,楮知白犹犹豫豫道:“既然大人铁心要修筑道路,草民等自然不能反对,虽说事关缙云繁华兴旺,草民等亦有责任,但我等三人皆是依赖这片地儿生存,若全部修了路,草民等只怕无活路可走了草民的意思是,看县衙能不能将这些地儿全部折价买了去,一则不耽误太爷您修路,二则草民等拿县衙给的银子再去别的地方买地,不致让草民流离失所大人您看……”
徐驰等的就是这句话,如果不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要想从三人手里买下这片地,三人必定不乐意。虽然徐驰可以用强制手段买地,就像后世天朝的征地拆迁,但那样的行为,是徐驰所不齿的。
徐驰的骨子里就是一个小混混,或者是一个老混混,他完全没有什么野心,既不想升官,也不想发财,更没指望什么天下霸业。人都是有**的,徐驰的**很简单,能弄到几个女人,能生活下去就行了。
至于徐驰利用修路帮助百姓,那不是为了他的政绩。徐驰在他的前世,处于社会的最底层,草根得不能再草根了,对普通百姓的艰难困苦,确实是感同身受。既然来到了大周,自己在享受生活的同时,在享受第二次生命的同时,为什么不做些对底层老百姓有意义的事呢?为什么不能让更多的和自己一样的普通百姓更好地生活生存下去呢?
高尚的徐驰等来了他需要的这句话,也装作犹犹豫豫的,说:“那得多少银子呀?你们哥几个可不能把价钱定得太高了,要比市场价略微低一些,毕竟你们也是上了碑的,以后是要流芳千古的呀。”
三人没想到县太爷真的打算买地,原本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今年旱灾,虽然地价低一些,但这片地比较好,土壤肥沃,地势低平,最少也得七八贯一亩。两千亩地,则是一万六千贯。在他们看来,缙云刚刚析置为县治,徐驰上任伊始,就取消了市金,灾年又不能收取租庸调等税赋,县太爷应该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的。
三人想是如此想,但也不好当面质疑,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楮知白道:“既然太爷也作如是想,那容草民等……”
徐驰笑道:“那是自然的,你们回去合计合计,晚上到县衙来沟通交流一下,顺便把地契也带了,谈得拢,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三人面面相觑,想不到县太爷还真是大手笔,这么快就拍板了,只得点头依允。
对于冯楮卫三人而言,一两万贯是大手笔,但对于徐驰而言,那真的算不了什么。想想他当时不名一文,还是个平头百姓时,就敢把单绫赊下来,至今没勾账。此时此地,他已贵为县令,又多金,他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回到县衙,被派往临海执行任务的王胡子已经先一步抵达。让徐驰没想到的是,跟着王胡子一起返回缙云的,除了赵裕民之外,还有陈楚、张翰以及萍儿三人。
萍儿看见徐驰,并不显得十分的高兴,低声叫了声“叔叔”之后,就杵在那里不声不响的。
徐驰一把将萍儿抱了起来,笑着说:“怎么了?不高兴?是不是不喜欢叔叔了?”
“萍儿没有不高兴,是萍儿自己不高兴,不关叔叔的事。”萍儿说着,便急着从徐驰怀里溜出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赵裕民、张翰、王胡子这才正式朝徐驰躬身行礼,齐声道:“草民见过县令大人。”
徐驰放开萍儿,望着赵裕民与张翰二人,诧异地说:“怎么了?搞得这么正儿八经的,还让不让人活了?以后我们之间,还是兄弟相称,别来大人小人那套好不?”
赵裕民一本正经地道:“大人已经是县太爷了,我们再称兄道弟的话,岂不是乱了上下尊卑?无论如何,我们是不敢的。”
张翰也说道:“正是正是,赵兄尚有官差在身,张翰则是一介草民,岂敢没大没小的。”
三人矫了半天情,两人要称呼“大人”,一人要称呼“兄弟”,最后达成妥协,有外人时,称“大人”;无外人时,称“兄弟”,才算罢休。
陈楚笑道:“为兄就不称大人了,不管三郎做了多大的官,我们终究是兄弟。”
徐驰这才问陈楚道:“大郎和张翰兄,还有萍儿,我没想到你们也会来,怎么想起来缙云呢?”
陈楚道:“一则是三姨娘放不得心,嘱咐为兄过来看看三郎,再说为兄也牵挂你呢。”当然,还有一层意思,那是最主要的,十万贯的银票,他不亲自交给徐驰,他能轻而易举的相信王胡子吗?陈楚虽然不会明说。
张翰也答道:“王兄弟到贵府上时,正好我与萍儿也去寻你。萍儿总念叨你呢,我本不想麻烦打扰兄弟的。今年地里绝收,正寻思找份活计养家糊口,听王兄弟说,兄弟这边缺人手,我就……就来了,不知兄弟是否真的需要请人,如果……”
张翰扭扭捏捏的,开口求人不是他的性格,徐驰是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