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业是我和衡哥哥的儿子,和夙哥哥你没有多大关系,如果非要说有关系,那么……他应该叫你一声四叔才是,或许你会问我,既然他是我和衡哥哥的儿子,那么衡哥哥为何放火烧昌德宫的时候只救我,不救他吧,我索性都告诉夙哥哥你,永业的身子不好,夙哥哥也是知道的,其实在我们母子尚未从朝宁宫搬出来去昌德宫时,他就病的奄奄一息了,去了昌德宫才两日就夭折了,衡哥哥,没有惊动任何人,在咱们太祖皇帝的皇陵旁亲手刨了一个坑,将他安葬了,当初昌德宫被烧死的,其实只是从民间寻来的一个病的将死的孩子。”于氏说着说着就流出了一行清泪,仿佛很舍不得死去的儿子一般。
“好好好……宁双冰,很好……很好。”陈夙大喊一声好,然而,一股子腥气却从胸口往上涌,他立即提气压了下去。
“我只是不想让夙哥哥你不明不白的难过而已,那不是你的儿子,你不必难过,我也不爱你,你也不必为我伤心,唯一值得你难过和心痛的,就是姑母的死吧,我只能说,我也爱莫能助,虽然我恨她,但是她毕竟养大了我,我还是感激她的,可当时,我根本救不了她,今天我叫夙哥哥过来,就是要说明这一切,夙哥哥你也从来没有完全了解我,刚刚我露出了功夫来,夙哥哥你还很吃惊,是的,我三岁就习武了,跟着我父亲……入宫时虽然才六岁,但已经有模有样的了,暗地里也一刻都没有耽搁,虽然比起夙哥哥你差远了,但是在女子之中却是佼佼者了,算了……事到如今说这个做什么呢?夙哥哥你出宫后可要安安稳稳的才好,否则……我会把你的秘密告诉衡哥哥的,我现在之所以没说,是因为姑母,看在她的情分上,也看在你是我表哥的份上,我不说,可你一旦威胁到了衡哥哥的皇位,我会亲手杀了你的,而且……从今以后你要记住,宁双冰已经死了,我是于冰,于家的女儿,和宁家,和夙哥哥你都没有半分关系了。”于氏说到此罩上了斗篷,快步往一旁去了,根本没有都看陈夙一眼。
就在她离去片刻后,陈夙终于没能忍住,一口血猛的吐了出来,腥甜的味道顿时将他淹没了,而他人也一下子晕厥了过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和煦的阳光照入了寝殿之中,也照在了他的脸上,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沾染上了金光,竟然显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映入眼底的是梁芜菁疲惫的脸和担忧的神情。
“你醒了。”梁芜菁看着陈夙幽幽睁开眼睛,原本疲惫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连忙道:“你别乱动,太医说了心神受损,十分虚弱,躺着休息,我这就让碧云她们把药端进来。”梁芜菁说到此微微一顿,有些懊恼道:“瞧我这记性,你才醒过来,应该饿了,先用膳吧,用了膳再喝药,你也别担心,太医说了,你身子壮实,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的。”
梁芜菁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便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虽然这就话不是太医说的,但是她什么都明白。
陈夙昨晚没了人影,她发现时已经是大半夜了。
梁芜菁习惯夜里起来喝点水,可当她让人进来掌灯时,才发现寝殿里没有陈夙的影子,碧云几个又说没有见到王爷离开,梁芜菁当时就觉得很奇怪。
但陈夙武功高强,她也并未放在心上,还以为他是有事要办,这才悄悄离开了朝源宫。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有些担心的,所以后半夜都没有睡着,天蒙蒙亮时,梁芜菁见陈夙还未回来,便有些着急了。
她也不敢让人去找,免得到时候弄得宫中皆知。
而且她担心陈夙是在办什么大事,如果他不在朝源宫的事儿被传了出去,恐怕对他不好,所以也就忍着了。
但让梁芜菁万万没有料到的时,没过多久,陈夙就被人抬了回来。
是负责照看御花园的粗使太监在御花园中发现他的。
当时陈夙的情形很不好,胸口和嘴角都有未干的血迹,浑身冰凉,想必在御花园的草地上躺了许久了。
梁芜菁当时真后悔,早知道他会出事,应该早早派人去找才对。
她很快派人请了太医过来,太医说他是心神受损,血气上涌,应该吐了血,不是被人打伤的。
当时太医都觉着奇怪呢,一个傻子王爷,怎么会心神受损呢?
不过他也不敢多问,再说了,傻王爷即使醒来了,也是说不清的,于是急急忙忙开了药,让人跟着去拿药。
梁芜菁也觉着奇怪呢,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去了御花园,还吐血了?是被谁刺激的?
不过她并未多问,而是让人送了早膳和药进来。
眼看着梁芜菁端起粥就要喂自己,陈夙一下子伸出手接了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没有这么虚弱,自己来吧,我瞧着你也没有睡好,都是我拖累了你,你赶紧去歇着吧,我没有大碍的。”
梁芜菁闻言翻了翻白眼,她不想多问,害怕刺激到了他,他倒是有理了,所以她就不顾那么多了,低声道:“你还说没有大碍,都吐血了,今日一早被人抬回来时,胸口一大半干枯的血迹,怪吓人的,而且……你似乎在御花园躺了一晚上,已经发热了,不信你自个摸摸你的额头,太医可说了,你得好好养着,不过你看着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那就自己吃吧。”
梁芜菁郁闷的很,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喂过别人吃东西呢,他不领情就算了,她还不想伺候呢。
陈夙见此笑了笑道:“其实也没有大碍,只是昨夜做梦,梦见了惨死的母后和双冰,还有儿子永业,所以格外难受,本想去御花园狂奔一圈发泄发泄,可是又怕人瞧见,所以心中郁闷难当,吐了血,加之急怒攻心就晕了过去,你放心吧,我内功深厚,很快能够复原的。”
梁芜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真的是这样吗?
他们都死了好久了,他伤心难过也该有个度啊?
人总不能活在从前的忧伤之中,否则陈夙早就郁郁而终了,还能活到现在?
但是她却没有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何必刨根究底,而且,除了那几个早已归西的人,其余的人恐怕也没那个本事刺激到陈夙吧。
梁芜菁想到此低声安慰道:“逝者已矣,你不能总生活在过去,否则旁人还没有对付你,你自己就该被噩梦给折磨死了,想开一些吧,退一万步说,你想为他们报仇,也要有个好身板不是,你这样折磨自己,他们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是啊。”陈夙颔首,仿佛看开了一样,倒是让梁芜菁有些诧异。
事到如今,陈夙不看开都不成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一样。
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他也觉得老天对他不公,他也觉得老天爷这是在故意折磨他,可当他昨晚从没有死的宁双冰那儿了解到了一切后,他觉得……不怪老天爷,要怪就怪自己是个蠢货。
不知道为什么,陈夙觉得自己心中的恨意越来越深了。
经过这样的打击,他觉得自己现在心中有愧的就只有母后了,至于宁双冰母子……似乎已经从他心中被永远抹去了。
那样的女人不值得他去爱,自己从前只宠爱她一个,别的女人碰都不碰,傻乎乎的坚守着自己对她的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现在看来是那么的可笑。
自己为了她守身如玉,这对一个掌握天下的帝王来说是多么的不容易。
她呢?红杏出墙,和自己的弟弟生了个儿子,可笑的是,自己还把陈永业当做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宝贝,小小年纪就立了太子。
这世上大抵没有比自己更笨的男人了吧。
从前,他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悲的人,这辈子注定了要去复仇,注定了会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因为失去至亲之人的他已经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了。
可现在呢?他决定要重新振作起来,他要夺回皇位,不止是为了母后报仇,他也要让那个女人知道,自己比她心中那个男人强了一百倍不止。
当然……做着一切,他不是为了让宁双冰回心转意,因为他已经被她伤的体无完肤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和她有纠葛,他只是为了报复而已。
而且……陈夙觉得自己从前真的是太傻了,从今以后,他不要再被对她的爱牵绊,他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包括自己的爱情。
可是……被宁双冰伤的体无完肤的他,还相信所谓的爱情吗?
陈夙看着坐在一旁的梁芜菁,回想起自己醒来时,她脸上的担忧,陈夙觉得自己原本被伤的支离破碎的心竟然升起了一丝温暖。
似乎……从自己失去一切起,对自己好的人便是眼前这个女人了吧。
虽然有一丝可怜的成分在里面,陈夙也觉得很温暖了。
而且,她是自己的妻子不是吗?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