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浩渊微愣,皱眉看向黎贵妃。
黎贵妃的唇角带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容,同样也是看着他。
她的容貌艳丽至极,又带着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优雅和高贵。
两个人,四目相对。
纪浩渊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母妃一直交代儿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最后,纪浩渊道,一字一顿。
其间她一直注意观察着黎贵妃的脸色。
黎贵妃脸上笑容经久不变,完美的没有一丝裂痕。
片刻之后,她便扬唇笑了:“好!这就不枉费本宫对你的一番教导了。”
言罢就摆摆手道:“你去吧,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咱们计划好的来,本宫这便会竭力配合你,你尽管放手去做就好!”
“是,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纪浩渊起身,又恭恭敬敬的对她施了一礼,然后转身走出了大殿。
黎贵妃坐在榻上,一动未动,看着儿子的背影沐浴着殿外金色的阳光慢慢融入其中,唇角的笑容里突然就带了淡淡的讽刺。
半晌,她又垂眸下去看着自己指上的甲套,道:“单嬷嬷,你说,本宫是不是真的老了?”
单嬷嬷在旁边收拾着桌子,闻言却没有多少震动,只就微笑道:“娘娘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来?您这也是关心则乱罢了,最近这段时间宫里宫外他们都不省心,您是累着了。这会儿您若是累了,不妨先休息几日,万事,都有二殿下在呢。”
“呵——”黎贵妃低低的笑了声,神色之间略有几分自嘲的慢慢道,“这个孩子的脾性是本宫一手调教出来的,他倒是给我争气,知道什么时候都当是以大局为重,反而是我——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会时时的想起安成来。”
“再怎么说公主也是娘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您记挂着也是正常。”单嬷嬷道,把旁边晾的差不多的定惊茶给她递过来道,“娘娘先喝口茶吧,旁的事,不妨先放一放,眼下这段时间可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您万不能自乱阵脚。哪怕是您什么都不做,也总好过在大战开始之前就先乱了心。”
“嗯!”黎贵妃点头,露出赞许的笑容,欣慰的就着单嬷嬷的手背拍了一下,“这些年也亏得是本宫身边有你,关键时刻总能提点着本宫一些,不叫本宫犯糊涂。”
“奴婢服侍娘娘,那是本分。娘娘用得着奴婢,那是福分。”单嬷嬷道。
黎贵妃一笑,目光延伸到外面无边的暖阳之下,过了一会儿,又道:“小厨房那边都交代好了吗?”
“是的,娘娘,奴婢昨儿个晚上就已经命他们备下了。”单嬷嬷回道。
黎贵妃的神色突然明媚了几分,那眼神甚至于还带了几分期待,道:“是啊,本宫早就想要见一见那个丫头了,这回算是终于如愿了。”
单嬷嬷微笑了一下,没有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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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里,明乐收到黎贵妃送上门的帖子却是十分意外的。
“昨天东宫之内才刚刚设了接风宴,她若是真的对我感兴趣,昨天直接赴宴也就是了,何必今天再特意另外下一封帖子?”明乐把那帖子扔到桌上,抬头朝书案后头的宋灏看去。
她和宋灏虽然是客人,但是因为现在大兴朝中的局势复杂,说两人是树大招风也不为过。
昨天太子东宫的接风宴才刚过,黎贵妃就迫不及待的设私宴招待她——
这意图是不是太过明显了些?
宋灏正坐在案后处理公务,闻言也未抬头,只就慢慢说道:“那个女人的性情和她的出身有关,昨天她若是纡尊降贵为了见你特意去东宫走一趟,落在外人眼里,岂不是掉了她的身价?”
黎贵妃的出身不高,却是凭着得天独厚的美貌和手段纵横大兴后宫数十年,一路跃居贵妃之位权倾后宫,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明乐闻言,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端起茶碗抿了口茶道,“我原来一直觉得这黎贵妃当是个心机深沉不可小觑的人物,这么看来倒是我高估了她了?”
“在这世上,谁没有点这样那样的怪癖和毛病?”宋灏弯了弯唇角,并不十分在意,“你要是懒得去见她,直接推了就是。反正咱们昨天才刚刚抵京,休息几日也在情理之中,谁也不能说什么。”
“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吗?”明乐撇撇嘴,对宋灏说风凉话的习气颇有几分不满,“现在咱们远来是客,凡事不是都该尽量低调才好,你却上来就教我得罪人,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宋灏提笔在奏折上下批注,神色始终淡淡的,“黎贵妃那人,不仅仅有个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毛病,而且还是个有仇必报,狠辣多端的主儿,我们和她之间已经夹着纪红纱那一笔了,本来就不可能交好,所以你若是懒得见她,也就不必费心思和时间了,直接推了就好。”
“是么?”明乐不悦的抬头朝他看去。
听宋灏的言下之意,他应该是掌握了有关黎贵妃的所有档案资料的,可是却没有告诉她。
宋灏拿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的脸色就笑了笑,暂时搁下笔,从那堆奏章的最下面抽出一个信封扔到桌案另一头,“这里面有你想要知道的,你自己看吧!”
明乐闻言,知道他居然藏私就更加郁闷。
不过这会儿宋灏有公务要处理,她也就忍了,过去拿了那信封回来,抽出里面的东西看着打发时间。
宋灏搜集到的这些算是十分齐全的,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内容,与其说是密报,不如说是一本生平记事,把大兴国中各方势力,上至皇帝、荣王,下至几个得宠的妃子乃至于太子、皇子,再加上几个权臣这些年来做过的大大小小值得考究的事情全部记录在案。
虽然没有深刻的剖析,但是用作参考,以此来揣测一个人的性格作风却是足够了。
明乐平时就好看游记,看起这些来倒也不觉得乏味,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她关注的重点自然是在纪千赫身上,十四岁临阵斩帅,取而代之,南征北战数十年,在战场上无往不利,谋略过人,手段亦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强横毒辣,是个叫周边敌国闻名丧胆的盖世英雄,一宗一宗的看着他南征北战的相关史料记载,明乐心中更是唏嘘不已。
有这样一个男人,惊才艳绝,盛世武功,被尊为大兴的“战神”的确是实至名归。
而与之相形之下,大兴现任的这位皇帝纪千赫就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了,年轻的时候虽然庸碌,但好歹是循规蹈矩算是个品行端正的储君人选,可是这几十年下来整个人已经腐糜不堪。昏聩无能,沉迷女色,大半的心思已经从前朝转移到了后宫,犹且是近几年,连早朝也都接二连三的废弃,甚至于半年前的一场重病之下竟然直接撒手不管,把朝政抛给了太子打理。
大兴有一位这样的皇帝,想来如果不是靠着荣王的名望和手段支撑,早就被周边列国蚕食的连渣都不剩了。
明乐看的,频频皱眉,因为太投入,就连宋灏何时走过来的都不知道。
宋灏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拉过她过去,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抱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目光也一并落在她手上那打资料上笑道,“瞧你这都是什么表情,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就做笑料,你看看就好,没必要当真。”
明乐侧目看向他的脸,“你公务处理完了?”
“嗯!”宋灏点头,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声音很有几分慵懒的意味道,“怎么样,看完了这些有何感想?”
“什么感想?”明乐莞尔,把那打纸扔回桌上,靠在他的怀里道:“你也说了叫我不必当真,只做笑料看看就好。说起来大兴的这位皇帝也当真是荒诞的很,看来现在他朝中若不是有荣王撑着,一则威慑周边蠢蠢欲动的小国,二来也压制着那几位皇子的举动,否则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
“是啊!”宋灏点头,叹了一声就没了后话。
明乐扭过身子,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拿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声音里含了笑意道,“你是不是也特别好奇,想要见他一面?”
“说不好奇那都是假的。”宋灏道,就势啄了啄她的唇,“不过他既然到现在还不肯露面,那么必定是还有他后面的算盘,我们等着就是,总会等到他出现的那一天,我就不信他特意设计把我引来,会一直藏在背后不出现。”
“阿灏!”明乐往他怀里蹭了蹭,脸上笑容却是慢慢敛去,“你心里现在是在想什么?也不能跟我说吗?”
宋灏一愣,随即便弯起眼眸笑了笑:“说的什么话?倒像是我有什么话瞒着你似的。”
他说着就想要放下明乐起身。
明乐却是死死的抱着他的脖子没让。
“乐儿——”宋灏无奈的长出一口气。
“我知道你这一趟为什么不想叫我跟着你来大兴。”明乐突然说道,语气很柔很低,但是却有种倔强的执着。
感觉到手边宋灏的身子略一僵硬,她便刻意回避不去看他的脸,只把自己的脸孔埋在他的颈边继续道,“其实你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母后和荣王之间所有的必定只是私怨,只是这一场怨愤的源头真要深究起来,却叫人十分的迷蒙和彷徨。当初你得到的资料显示,当初母后唯一有可能和荣王之间有所交集的时间只有她随外祖父一起驻扎桓城的那段时间,那时候大兴压在边境的主帅则是纪浩禹的外祖,镇国将军苏武霂,荣王曾任监军,但是他到那里之后不过仅仅三个月母后就传出身染恶疾的消息回了盛京。在那之前母后的身体一直都很好的,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染病,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其中缘由,应该是会和荣王有关的吧?”
“乐儿——”宋灏终究也只是无奈的想要打断她。
“你让我说完!”明乐却是不肯,固执的继续,“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而已,那段时间之内也并没有明确的迹象显示母后和荣王之间结仇,那么短的时间之内能叫一个人记恨一生而不得忘怀的,其实——”
明乐说着,心情突然就沉重了起来。
她使劲的把脸藏在宋灏的颈边,努力的说服自己不要去看他的表情,因为——
她不想看到他的狼狈或是难堪
“我知道这样在背后猜忌母后的私事实属不孝,可这些事并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荣王对待母后时候的态度就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这些年他使尽了所有手段,不止一次的让母后陷入危机,但是自始至终都留了一线,决计不肯伤她的性命。”明乐抱着他,慢慢说道,“能让他这样做的原因无外乎只有两种,一种就是真是痛恨入骨,一定要将她亲手手刃才能解开心头之恨。而另一种——则是他根本从头到尾都不想要她的命!”
当初两人唯一有能有的交集就只可能是发生在桓城的那三个月,依照两人当时的身份,如果说是让他们能够结成生死大怨的理由——
除了男女之情,着实也找不到其他的突破口。
那段时间,苏武霂的养女苏溪也在军中,综合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这三人之间一定曾经发生过什么交集,而这交集的始末才是困扰他们至深的关键破译点。
明乐能够想到的,宋灏自然也能想到。
可是——
这么久以来心照不宣,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的。
因为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可是最终,这一层窗户纸还是要捅破的。
明乐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都在回避宋灏的表情,宋灏在几次开口都被她打断之后终于也放弃了,这会儿听她说完才抬手用力的揉了揉她脑后发丝。
他的唇贴在她的颈边,有微热的气息吹拂过来。
好半天才字字平静的开口道:“我最新拿到的消息,已经确定,当初造成苏皇后被废的那场巫蛊案实则是出自荣王之手。”
他的声音很冷静,甚至有些平和的过了分。
明乐闻言,却是心头巨震,整个身子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个字一个极为缓慢的说道:“所以你是说——”
“我不知道!”宋灏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人很多都在揣测,说是苏皇后当年入宫实属无奈,是荣王被大兴皇帝横刀夺爱,可如若事情真是那样的话,他又怎么会下了那样的狠手?一场巫蛊案,死的是整个中宫,乃至于苏皇后的母家镇国将军府也被株连全部折在了上面。”
如果说是因为爱,谁人会因为爱而做出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来?
可是——
荣王和苏皇后之间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仇怨?
整个中宫加上苏家满门,这样的代价绝对是叫那女人在身死之余都不得瞑目的。
传闻中的苏皇后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大家闺秀,毓质名门,试想那样一个女子,又怎么会和荣王之间惹上那样不死不休的仇恨的?竟然不惜亲自设局要她的命?
明乐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
她突然觉得,纪千赫那人其实就是个疯子吧?
短暂的震惊过后,她便是脑中灵光一闪,突如其来的又扑入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瞬间便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神情慌乱的去看宋灏的脸:“这件事,纪浩禹知道?”
“八成吧!”宋灏道,神色凝重之余也有几分苦涩,“当年事发的时候是在边城附近荣王的那处猎场庄园上,苏皇后死的时候,纪浩禹就在身边。”
明乐的脑中纷乱,不断出现的都是纪浩禹那张笑的风生水起妖冶绚烂的笑容,越是这样想着她就越是觉得恐怖,近乎手脚冰凉。
眼见着自己的母亲惨死,整个母家被屠,这样的深仇大恨之下他还能没事人一样笑出满脸的风情,这得是要被多大的意志力支撑着才能做到?
扪心自问,明乐知道,她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尤其——
这些年纪浩禹还是依附着荣王,在他的庇护之下讨生活。
每时每刻面对自己的杀母仇人而容色不改,如果他是真的不知道内情也还罢了,否则——
可是纪浩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一点想都不用想。
“所以以前倒是我多想了,不管纪浩禹要不要夺位,他和荣王之间都必定要有一场殊死搏杀。”明乐的神色一凛,心里还是抖的厉害。
“其实说起来我却是十分佩服纪浩禹的。”宋灏道,“他的无论是心智还是耐力,都是我比不得的。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之中,在所有人异样和鄙弃的注视之下还能那般风生水起的活到现在,这个人——的确是有和荣王一决高下的资本。”
“这样说来反而是我们高估了自己的分量了?”明乐闻言,不由的调侃一笑,“这一场注定了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战争,我们两个不远千里而来,难道就是为了给人做炮灰的吗?”
纪千赫既然设计了宋灏过来,他们倒是想要作壁上观只当观众,可事实并不允许。
“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宋灏也笑,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下一刻脸色却又马上沉寂下来道:“荣王对我应当是没安好心的,却不知道纪浩禹又是怎么个心态。”
“他会拉拢你,用你作为他对抗荣王的同盟吗?”明乐也重新整肃了神情,“毕竟——这样算下来,你们是拥有共同的敌人的。”
“你说呢?”宋灏却是不答反问。
明乐的表情一怔,随即便是了然——
如若纪浩禹有意和宋灏联手对付荣王的话,那么在他们进京的这一路上他就应该有所表示了。
可是——
他没有!
他是准备孤军奋战了?
“可是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无从和荣王抗衡!”明乐道。
“如果我被逼着先出手呢?”宋灏的唇角牵起一个笑容,那笑容之中用意深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荣王针对我的意图更盛,这便宜他就只等着捡起就好了。”
“你们是表兄弟!”明乐道,却有点底气不足。
宋灏一笑,却没当回事:“可是从一开始,我也没有准备站在他的立场做些什么。”
明乐了然。
是了,无论是宋灏还是纪浩禹,他们虽然说是带着血缘上的关系,可毕竟——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又有各自的政治立场,又担着各自的责任。
在纪浩禹处境艰难的时候,宋灏不可能抛开大邺万千子民的生死不顾,而主动施以援手,帮他和荣王抗衡。
而同样,纪浩禹在对抗荣王的是,如果他需要一把好刀的话——
送上门来的的宋灏就是不二人选。
两人之间虽然有了血脉的牵连,但是如若要真的算起来——
其实和陌生人也没什么差别。
这种关系,从彼此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打下了烙印,不是薄情寡义,而是——
一种高高在上的无奈。
“阿灏!”明乐仰头去看宋灏的脸,抬手轻轻触了触了他的面颊,眸子里慢慢染了一丝笑意道,“其实现在,我倒是宁愿母后和荣王之间曾经会有些故事的。”
宋灏一愣,神色困惑。
“那样或许他就会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不会对你下狠手了。”明乐道,唇角弯起带了丝俏皮的笑意。
然后她便揽着他脖子又把脸埋他的颈边不吭声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多少算是对姜太后的亵渎。
可她就是很怕,在看了纪千赫战功彪炳那么多的战绩之后,她对那个人的戒备和恐惧已经攀升到了极点。
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的不安过——
那个男人,未曾真正打过照面,已经给了她太多的压力。
“乐儿!我就是不想你担心,所以之前才不想让你跟着来的。”宋灏自是察觉她的情绪起伏的厉害,便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吻了吻她的脸颊,“我原来是不想叫你知道这些的,可是这一次既然是荣王有意为之一定把我逼到了这里来,他就绝对不会不出手。不管他和母后之间有的是怎样的仇怨,他对我,都决计不会容情。这些事,我必须让你知道,你才能提前有所防备。”
如果荣王和姜太后之间有仇,那么就是母债子还,而如果是有情——
宋灏则是他爱慕之人和别人的儿子,想也知道,在他的眼里必定会成为眼中钉。
就目前的情况,说两人有仇,似乎更加顺理成章一些,可若说是有情——
这一点根本就无迹可寻。
“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宋灏又吻了吻她的鬓边,“不管荣王和纪浩禹之间各自打的是什么主意,咱们不上当也就是了,难不成还真要给他们做枪使不成?”
“嗯,你说的对,我们不上当就是了!”明乐重新振奋了精神,露出笑容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
明乐便起身整理了衣服,“好了,你继续忙吧,我要回去收拾一下进宫去会一会黎贵妃了。”
“嗯!”宋灏点头。
其实虽然说是不掺合,现在他们人已经在这里了,真要置身事外?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只是口头上找个安慰罢了。
**
荆王府。
纪浩禹站在书房的一扇窗前,也不知道是立了多久,红玉从院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肩头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花瓣。
这日他倒是没有再穿红,一身素白的棉质长袍熨帖的裹在身上,这样素净的颜色却未能将他眉宇之间的艳色压下去几分。
彼时他正兀自失神,一直到红玉推门进来的时候才被开门声惊醒。
“回来了?”深吸一口,纪浩禹弹了弹肩头落花走回屋子里,大大咧咧的往桌案后头的椅子上一靠,坐姿还是软塌塌的,没长骨头一般,“交代你的事情做好了?”
他的书房和王府里其他的每一处都一样,布置的奢靡华贵,就连书架和多宝格都镶金嵌玉,没有丝毫的文墨气息,整座王府整修的金碧辉煌,其奢侈程度在整个帝都他敢认第二就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是的!”红玉道,“奴婢已经找了妥当的人故意把当年皇后娘娘的事情散播出去了,这连着几年殷王都一直在秘密搜罗咱们这边的情报,现在这消息应该已经到了他的手上了。”
“嗯!”纪浩禹闻言,只是淡淡点头。
“爷!”红玉想了一下,还是有点不放心道,“虽然奴婢做事的时候已经尽量小心了,可是殷王那人您是知道,他未必就查不到线索,万一知道消息是爷故意透露给他知道的,他会不会——”
“你怕他不信?”纪浩禹道,勾了勾唇角。
红玉垂下头,算是默认。
纪浩禹拿眼角的余光扫她一眼,把拇指上一个墨玉扳指取下来把玩着道:“本来就是确有其事,就算他能怀疑我散播这个消息给他的用心,事情他还是得要认的。”
他从没指望宋灏会站到他的这边来,但是给他上眼药,让他对纪千赫起戒心的事,自然还是做的越多越好。
红玉有点拿捏不准他的心思,也不敢随便揣测,只道:“还有就是黎贵妃今日下了帖子,要在交泰殿设宴招待殷王妃。”
“她席上请的都是女眷吧?”纪浩禹道,似乎也不意外。
“是!宫里的几位娘娘,再就是几位王妃了,排场不大,算是皇家的家宴吧。”红玉道。
“知道了!”纪浩禹道,想了一想,眸子流转突然就多了几分玩味,“那人还是没有动作吗?”
红玉当然他知道他口中“那人”是指的纪千赫,神色不觉得凝重几分,摇头道,“一直没什么动静,似乎一时半刻并没有和殷王正式碰面的打算。”
“是么?”纪浩禹的笑容越发的绚烂起来,半晌,摇头道,“有意思,本王的这位皇叔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
“王爷——”红玉被他这样笑着不禁就有些心惊。
“罢了,看在这么多年他待本王也算不薄的份上,既然他们的耐性都好,那么就由本王来烧这第一把火,送皇叔一个顺水人情吧。”纪浩禹道,说话间眉目之间的笑意已经尽数散去,“老头子不是吩咐了让太子负责招待宋灏一行吗?你把他们这段时间之内的具体行程安排拿给本王,顺便再把芸儿叫来。”
“是,王爷!”红玉领命,一句废话没有的转身退了出去。
纪浩禹靠在椅背上,眼底的神色一片清明——
所有人都料准了他会以不变应万变,可是他就偏偏不要。
既然没有人愿意先出手,那么就由他来做这个恶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
黎贵妃宫中的宴会设在中午,明乐倒也没什么好准备的,直接回去换了身衣服就命人备车进宫。
本来纪浩桀叫人送信过来说是要约宋灏对弈,不过宋灏没兴致去和他套近乎,就命人推了。
明乐独自入宫,彼时黎贵妃宫中女官已经在宫门处守候,见到她的车驾过来便十分恭敬的上前来请,又命人抬了软轿过来。
黎贵妃的寝宫占据了大兴皇宫最核心的位置,和皇后居住的中宫并驾齐驱,一左一右紧紧毗邻皇帝的寝殿。
帝都这里气候好,一路行来都是茂盛一片的花草树木,郁郁葱葱的,看着十分喜人。
明乐将轿帘打开一角,随意瞧着沿路的风景。
四个小太监抬着轿子,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停。
“王妃,到了,请您下轿!”那女官恭敬道。
雪雁上前打开轿帘,长平从另一侧把明乐扶下轿。
彼时日上中天,虽然说是这里的气候好,但也毕竟是在夏日里,日头多少还是有些毒辣。
明乐眯了眯眼睛,抬头了眼头顶高悬的匾额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引路吧!”
“是!”女官屈膝,转身引着几人往里走。
因为在宋灏的书房呆的时间久了一些,明乐过来的时候就有点晚,其他受邀的客人已经到期了,都聚在正殿里喝茶谈笑。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唱道,殿里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扭头朝殿外看来。
外面的天光大盛,姿容绝艳的女子沐浴着金色阳光款步而来,举止优雅,从容镇定,万众瞩目之下而神色不变,竟然隐隐会有一种高居云端俯视众生的感觉。
黎贵妃坐在中间的主位上,视野最好。
她的唇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雍容华贵。
明乐一路进了殿中,全无理会在坐的其他人,只对着黎贵妃的方向展露一个礼节性的笑容道:“德蒙贵妃娘娘盛情相邀,感激不尽。不过本王妃初来乍到,车夫不熟悉道路,倒是来迟了,让娘娘久候,实在过意不去。”
其实她来的不算晚,不过以黎贵妃这种身份的人设宴,给面子的自然是全部要早到一个半个时辰的。
宫里的这些女人的习性明乐最是清楚不过,本来是不屑于解释,不过想想还是先把该说的都说了,省的一会儿他们嚼舌头。
“瞧瞧王妃这话说的,倒真是见外。”黎贵妃依旧是笑的温和,艳光四射,“王妃初来大兴,倒是本宫设想不周,应该派车子去接你的。”
“怎敢劳动娘娘宫里的人。”明乐淡淡说道。
逢场作戏而已,唇角笑容扬起,丝毫也怯场,在场的人看的去是个个眼晕。
黎贵妃纵横宫中多年,那排场气势从来都是把别人压制的死死的,今天在这么个黄毛丫头面前竟然不过伯仲之间。
而此时,黎贵妃的心里已经暗暗的起了恼意——
这个死丫头迫死了她的女儿,可是如今到了她的跟前,却是丝毫也不觉得心虚?
对于纪红纱的死她本就耿耿于怀,这会儿见了明乐就在眼前,就更是恨的厉害。
偏偏这死丫头还不识趣,到了跟前也不知道伏低做小。
黎贵妃心里翻腾的厉害,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就笑道,“好了,这会儿子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单嬷嬷,时候也差不多,吩咐厨房往偏厅摆膳吧!”
明乐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拿眼角的余光看了眼,今日到场的客人加起来总共也不过十来个,几位皇子妃,再加上以良妃为首的三名应该是在宫里位份比较高的妃子,个赛个的貌美,明乐只看一眼就知道宋灏搜集来的资料所言非虚,这大兴的皇帝的确是个好色之徒。
单嬷嬷领命去传膳,黎贵妃便热络的拉了明乐的手在她身边同坐。
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话,也不过就是互相恭维罢了。
不多时,单嬷嬷就来回禀,说是宴席已经准备妥当了。
“本宫就是久仰大邺的摄政王妃大名,所以想要见一见,今儿个略备了酒宴,顺带着请你们几个都进宫来坐坐,大家随便用些就好。”黎贵妃道。
“贵妃娘娘真是谦虚,谁不知道您小厨房的厨子手艺天下第一,今儿个倒是我们几个占了摄政王妃的光,有口服了呢。”萧以薇笑道,笑容一如往常般温和恭顺。
“还是良妃的嘴巴甜,就会哄着本宫开心。”黎贵妃道,倒是和萧以薇十分投缘的模样,看的另外三位妃子个个难掩嫉妒。
黎贵妃善妒,并且又是个容不得人的。
明乐心里略有诧异,虽说萧以薇是纪浩渊引荐进宫的,但是现在她风头大盛,按照黎贵妃的性子不该是要打压的吗?
念头一闪而过,此时的情况已经不容明乐深究,黎贵妃仍旧是热络的亲自拉着她的手起身去偏殿。
其他人都起身等着,待到两人先行出的殿门,这才在后面跟上。
偏殿里,十几张小几已经沿着两边排开,开胃菜也提前上了。
主位上设了凉席,自是黎贵妃和明乐的地方。
按理说黎贵妃是主人,身份又是宫里最高的,明乐是晚辈,远是应该推诿的,可是明乐却就像是毫无所查一般,顺理成章的坐了。
这一坐之下,其他人于暗中就纷纷变了脸——
这摄政王妃,是不是太没有眼色了一些?
黎贵妃心里越发的不舒服,面上还是一团和气,引着众人入座,刚要宣布开宴,却听到院子里有内侍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今日黎贵妃宫中招待的都是女宾,皇帝怎么会突然来了?
明乐一愣,其他人已经连忙起身相迎,明乐自然也不能再坐下去,跟着起身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抬头朝萧以薇看过去一眼。
果不其然,迎着的就是对方好整以暇的目光,几乎是挑衅一般的冲她挑了下眉头。
“臣妾恭迎皇上!”黎贵妃含笑就要跪下去。
老皇帝大步走过来,一把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爱妃不必拘礼,快起来。”
“谢皇上!”黎贵妃道,“皇上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也不提前叫人告知臣妾一声。”
“朕也是刚才路过你的宫门外头,听闻你这几今日有客便特意过来瞧瞧。”皇帝道,说话间一双浑浊的眼睛已经飞快的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明乐身上。
明乐微微垂了头,能够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满是探寻的意味,却没吭声。
黎贵妃赶紧打圆场道,“可不是么?大邺的摄政王和王妃远道而来,臣妾自是要略尽地主之谊款待一二的,顺便叫几位妹妹和皇子妃一起过来坐坐。”
“臣服易氏见过大兴国主!”话题引到这里了明乐便落落大方的上前行礼。
不过她一直微垂了脑袋,态度开始谦卑,实则是不想和这人的视线对上——
因为她已经确定,既然是萧以薇吹的枕边风把老皇帝找来的,那么接下来就绝对没好事。
老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可是她一直不抬头,他也不得要领,再因为对方的身份特殊,他更没理由叫人抬起头来给他看,这心思一转远就冷了场。
黎贵妃哪里看不透其中玄机的道理,连忙笑道:“皇上,不知道您用午膳了没有?这里我们正要开席,若是——”
“朕刚从勤政殿回来,也正要传膳呢,既然这样,就厚着脸皮在爱妃这里一起用了吧。”皇帝道,说着已经先入为主的到了首席坐下。
他占的是明乐的席位。
黎贵妃使了个眼色,单嬷嬷马上又命人多摆了一席,才要把桌子往上面抬,明乐却是伸手拦了,“就在这里吧!”
她可以和黎贵妃平起平坐,却完没有到皇帝跟前讨眼嫌的道理,而且——
这老皇帝突然出现,后面不定还留着什么后招在等着呢。
单嬷嬷看了黎贵妃一眼,黎贵妃暗暗点了下头,她便依言把明乐桌子摆在了主位下首第一席,紧挨着旁边的萧以薇。
她坐下之后,老皇帝借着座位上的优势才将她的侧脸看了个真切,一见之下浑浊的双目顿时闪过一抹亮光,不过也只是顺便他便移开视线。
宴会仍旧是黎贵妃主持,其他人都要卖她的面子,无论她说什么都纷纷附和,场面倒是其乐融融,丝毫没有因为老皇帝的到来而受到影响。
明乐若无其事的坐在席上,神态很恭敬,只在话题实在是扯到她这里的时候才应付着答一两句。
一顿饭用到半途,萧以薇突然借着举杯饮酒作遮掩道:“你今天进宫,还是只带了昨晚去东宫时候的两个丫头吗?”
明乐心中微凛,恍然就先明白了什么。
她侧目看过去,目光微冷,里头夹杂了隐隐的怒气。
萧以薇见状,就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的那两个丫头里面有一个是会武功的,可是难道你没发现,那丫头已经不见好一会儿了吗?”
黎贵妃设宴,席间都有专门的宫婢伺候,在场的客人每人就只带了一个贴身婢女在身边负责布菜,剩下的人都在院子里。
明乐带进殿里的人是长平,而雪雁则是留在了外面。
萧以薇这话不可能是无风起浪。
明乐的心头一紧,旁边长平已经低声开口道:“王妃,奴婢出去瞧瞧!”
明乐颔首,长平便瞧瞧躬身退下,从众人身后快步往门口走去。
明乐侧目看向萧以薇,同样是压低了声音道:“咱们之间的事情你冲着我来就好,我必定奉陪,可是我警告你,别动我身边的人。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若是我的丫头会有什么损伤,我会叫你十倍百倍的还回来的。”
“做什么?你这是吓唬我呢?”萧以薇冷笑一声,却是有种势在必得的得意,道:“看着吧,这里可不是任由你呼风唤雨的盛京,我会叫你明白,什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程下来唇角都挂着平静的笑容,在旁边的人看来好像就只是在闲聊一般。
黎贵妃自然知道事情不简单,眼睛里闪过些什么——
萧以薇竟然胆子大到把手段动在她的宫里了吗?
“娘娘!”旁边的单嬷嬷自然也察觉道了,凑上来道,“需不需要奴婢出去看看?”
易明乐是个厉害的,萧以薇虽然有些手段,但是黎贵妃的心里也着实没底。
要是在她的宴会上出事,势必要给她惹麻烦。
她本来是想出面的,可是话要出口却突然改了注意,唇角牵起一个笑容道:“算了,看看再说!”
她是要为了大局考虑不能随便动手,可如果是萧以薇出手的话——
她坐山观虎斗,何乐不为?
单嬷嬷自是明白了她的心思,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略一迟疑之下就听得殿中原本十分和谐的宴会上有人怒声斥道:“你这作死的贱婢,你是故意的吧?”
这一声怒喝实在是太过突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过去。
却是明乐这边上首的第五个席位上,一身深红色华服,珠玉环翠妆点的十分华贵的的中年妇人柳眉倒竖在喝斥身边替她布菜的丫头。
彼时她衣物的前襟上却是被洒了一片汤水,略显狼狈。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那丫头连忙跪地磕头。
而彼时站在她旁边稍远一步的则是刚好走过去的长平。
长平见到这个状态一时茫然,心里却是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要坏事。
果然,下一刻那小丫头就是泪水涟涟恼怒的朝她看过去,大声道:“你做什么要撞我?还污了我家夫人的衣裳,你——你——”
她说着就越发委屈的抹起泪来。
长平皱眉,赶紧的跪下去对着上首的位置磕了个头,又对那妇人道:“夫人,奴婢只是刚巧经过您身边,并不曾碰到这位姐姐。”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还是本妃的丫头攀诬你吗?”那妇人怒道,眉目凌厉,却是十分的霸道。
上首的皇帝皱了眉头,道:“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奴才,戚氏你也不用动怒了,直接拖下去打杀了就是。”
那语气闲适的当真就如同他所言只是草芥而非人命。
明乐自是认得那妇人便是荣王府的侧妃,大名鼎鼎的戚夫人。
而同时却看到旁边萧以薇烦躁的皱了下眉头,明乐便知道,戚夫人所为必定和她的计划无关。
得了皇帝的命令,殿外就有太监快步进来要将两人提出去。
“陛下!”明乐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对着坐上皇帝屈膝施了一礼道:“长平是臣妇的贴身丫头,若是她有什么不妥的冲撞了戚夫人,我代她向戚夫人赔罪就是,何必要喊打喊杀的坏了大家的兴致?今日臣妇得黎贵妃盛情款待,若是这就在她宫中添了血光,倒是我对不住她了。”
她的语气很冷漠,倒是看不出有多在乎长平这个丫头的样子。
黎贵妃听着却是险些气结——
这丫头居然祸水东引,想要她开口求情?
而也确实,这样的情况,她想要袖手旁观都不能。
“是啊皇上,既然那丫头是大邺摄政王妃的人,您总也要顾及着王妃的颜面,横竖也不是什么大事。”黎贵妃道,温言软语的劝着。
皇帝本来撂下的话来也只是就着当时的形势随口一说,这会儿反应过来也觉得这样处置了明乐的丫头不妥当,刚要改口那戚夫人却是不依了,眉毛一挑大声道,“贵妃娘娘这是什么话?不是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就算这丫头是大邺摄政王的丫头那又如何?她冲撞了我就可以当做没这回事吗?难不成就只有我们荣王府才的好欺负的吗?”
她的口气很大,当着皇帝的面也无半分的收敛,隐隐的都能听出几分威胁之意。
明乐心里冷笑,总算是知道纪浩腾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是从何而来了——
得了这样的母亲言传身教,她还真就不能和这双母子一般见识。
皇帝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起来。
那戚夫人却毫不在意,继续道,“皇上,君无戏言,既然您金口已开,还是不要反悔了。有罪不罚,如何证纲纪?”
说着又挑眉看向明乐:“你若是舍不得这丫头,回头本妃送你个十个八个好的顶上就是!”
言下之意——
她却是针对长平的!
哪怕她是要为了纪浩腾的事来针对自己,明乐也都觉得应当,可是现在,这戚夫人却是口口声声都想要长平的性命。
这——
又是为什么?
“戚夫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肝火?”明乐盈盈一笑,举步走过去。
两个小太监本来已经到了长平面前,见她走过去,不敢近她的身就只能往后退了两步。
明乐款步走过去,却是越过了长平,将她挡在背后,把一个维护的立场表现的极为分明。
她看着戚夫人满面怒气又闪着凶狠光芒的脸孔,依旧笑的从容自在,“戚夫人的丫头本王妃可不敢随意领受,所谓无功不受人嘛。不过夫人你既然如此大方,一出手就能送本王妃十个八个的丫头做抵偿,眼下又何必在意这一身衣服?您若是真的心疼这身衣服,回头本王妃叫人也做十身八身更华丽名贵给您做补偿也就是了,何必非得要和我的一个丫头置气?”
戚夫人的衣物华贵,堪称在场所有人中的翘首。
本来就有许多人看不上她这副做派,这会儿更是没人会替她说话——
不过就是个侧妃,仗着荣王的势头连黎贵妃都不看在眼里,这样的女人,早就该有人教训教训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本妃还缺这一身衣服不成?”戚夫人听了明乐的话心里虽怒,却无半分妥协的意思,冷冷道,“东西都还是其次,可是这个丫头当众叫本妃难堪,这样打本妃的脸面,却是不能轻纵的!这样有眼无珠的东西,留在你的身边还不是辱没了身份?不过既然你远来是客,你今天开口求情了,我也不和你这小辈计较,便挖了她的眼睛,让她长长记性,留她一条命吧!”
这女人,当真是毒辣的很,开口便要人的眼睛。
长平一惊,猛地抬头看过去。
这一眼之下才叫黎贵妃和皇帝等人看到她的容貌。
其他的小辈无所察,皇帝和黎贵妃的眼中却是瞬间掀起惊涛骇浪,瞬间明白了戚夫人何故要如此威逼为难这么一个小丫头——
因为这丫头的眼睛,和那女人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黎贵妃心中大为震动,旁边的皇帝震惊之余脸色却是瞬间全黑,不耐烦的冷声道:“不过就是个丫头,既然她有错在先,自然该要受罚,就如戚氏所言——”
“陛下,恕臣妇不能从命!”老皇帝的态度转变让明乐始料未及,抬头瞥见他眼中深恶痛绝的神色也有瞬间的不解。
不过这个时候,什么也比不得长平的性命要紧。
明乐的神色冷静,看着坐上那苍老昏聩的一国之君,说话间却是寸步不让,“不是臣妇不给陛下您这个面子,陛下您是万民之主,手握生杀予夺大权,您要谁死,谁就该死。可是今日便恕臣妇不敬,不能把长平交代给您处置,这其中道理应该不用臣妇再多言了吧!”
“什么?你——你说什么?”老皇帝愣了一瞬,用一种见鬼般的眼神直直的望着她。
这个丫头是在警告他吗?告诉他,就算他是皇帝,可她并不是大兴人,这是——
这是不把他这个一国之君看在眼里吗?
明乐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言罢她又看向戚夫人,唇角牵起嘲讽的冷笑,“戚夫人,做人凡事都要留一线,方才到底是不是长平撞了你的丫头,你跟本王妃都心知肚明。我不与你计较,你最后也是见好就收,真要在我面前耍起狠来,只怕——你还不够身份!”
“你说什么?”戚夫人的眼睛瞪得老大,几乎是瞠目结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明乐看着她,却是笑了,“你要跟本王妃谈礼法规矩吗?那咱们现在就来好好的论一论这个道理好了。就算是我的丫头不小心冲撞了你,可她毕竟也是不小心,可是你呢?你是什么身份?竟然在本王妃的面前这般托大,礼法规矩也不顾?虽然在年纪上你是大了些,可是你别忘了,本王妃可是堂堂大邺朝廷的摄政王正妃。真要论起辈分来,我国皇帝与贵国的陛下也是平起平坐的,我夫君可是天子的皇叔。就算我国秉承着天下和睦的的态度和贵国交好,也就算我夫君和荣王殿下同为两国摄政王,可是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荣王府里区区一个侧妃罢了,也敢在我面前自称长辈?方才在黎贵妃那里,你见到本王妃不起身见礼,本王妃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并没有和你计较,于是你便这样的不知尊卑不懂礼数?这是蹬鼻子上脸?觉得本王妃好欺负是吗?还是你们大兴一国的规矩就是这样,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明乐的话越说越难听,半分余地也不留。
戚夫人听的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指尖颤抖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这么多年,她借着荣王的势头在这帝都之中可是过的风生水起,哪怕是黎贵妃也要给她三分脸面,何曾被人指着鼻子骂过?
偏偏明乐的每一句话还都卡着礼法规矩,听着狂妄,却是每一句都在点子上,让人要反驳都觉得不好措辞。
满殿的人眼珠子都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全都忘了反应,只就直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盛气凌人的摄政王妃。
明乐看着戚夫人伸到面前来的手,冷哼一声,来者不拒的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戚夫人养尊处优惯了,身子很虚,被她一把拽住直接强行按回了座位上。
所有人都只是看着,并不知道这个发了疯一样的摄政王妃到底要做什么。
戚夫人自己更是半天没反应过来,明乐被她暗回座位上,又捡起地上落着的那只碗亲手盛了半碗汤递到旁边战战兢兢的跪着的小丫头面前,冷声道:“拿着!把你之前正在做的事再做一遍!”
那小丫头早就被她的气势吓的魂都没了,几乎是出于本能,连忙就捧了那碗,却是六神无主瑟瑟发抖的跪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本王妃的话你没听见?”明乐冷冷的扫她一眼。
小丫头一颤,连忙爬起来。
她之前是刚好作势要把盛好的汤递给戚夫人用的,也是这会儿便弯身过去,身子有点抖的擎着汤碗。
明乐挑眉,对长平使了个眼色,不需多言长平已经会意,爬起来作势走过去的样子往她身上撞了一下。
彼时那小丫头是侧身站着的,长平撞过去,她手里碗一抖就洒出些汤水来,但是汤水泼出去的方向却不是戚夫人的前襟,而是大半倒在了桌子上,又溅出一些在她的裙摆上。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戚夫人莫名其妙又被泼了一身的菜汤,顿时就忍无可忍的嘶吼起来。
“做什么?让陛下和贵妃娘娘看看,到底是不是本王妃的丫头撞了你的婢女啊!”明乐道,继而扭头看向座上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皇帝道,“陛下您看到了,依照方才的情形,如若真是我的婢女撞了戚夫人的丫头,这汤水可不该是泼在戚夫人的前襟上,分明就是这个丫头故意泼了戚夫人一身的秽物,却还要反过来陷害我的丫头。本来我是客人,也不想把事情闹成这样,既然我拉下脸面的赔礼道歉戚夫人不肯受,那么现在,就请陛下做主,还我的丫头一个公道吧。否则传出去,岂不是成了你们大兴一国的待客之道有问题了?没得叫人笑话!”
皇帝的脸色铁青,这会儿也无话可说。
戚夫人想说什么,就算是想耍横也觉得横不过人家。
最后,皇帝摆摆手,“把戚氏的丫头拖下去长辈,这样的包藏祸心的奴才,玩死也难辞其咎!”
那小丫头身子一软,连呼救也不会直接就被拖了下去。
戚夫人的脸色惨白,一直没有完全回过神来,黎贵妃刚要开口打圆场,明乐却是再度冷笑一声,扬声道:“陛下,那个丫头是被杖毙还是挖眼我没兴趣知道,可是御下无方的戚夫人,我却是需要陛下给一个交代的。”
她竟然是要动戚夫人?
所有人都错愕不定的瞪大了眼,而明乐却是无所畏惧,目光微闪看向远处的萧以薇——
她就是这般有恃无恐,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如果萧以薇能收到她的警告趁早收手最好,否则如果她真的敢打雪雁的主意,那么她也绝对会叫那女人悔不当初。
她的人,谁也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