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洱海的第十天,庄梓修给墨菲来了个电话,友情关心她的死活。
当时,墨菲正在熹洲古镇正中心的广场上晒太阳,顺手薅了一只路过的猫,抱在怀里顺毛。
庄梓修问:“在大理待的怎么样?”
墨菲突然发现:“这么一说,我还没去过大理。”
她来了大理这么多天,居然一次也没有去过大理古城,只是日复一日的在洱海边上转悠。
庄梓修问:“你这是不是现代版的买椟还珠?”
墨菲想了想说:“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自从从李叔叔那里知道了李洱名字的来历,她有种第六感,觉得他一定就在洱海边。她由北到南,跨越了半个中国来到这里,绝不是单纯的来当一个游客。可是,洱海这么大,要找到一个人,就像从大海里捞针,她哪里有这么好的运气?
不过她说:“我反正走到哪里都要倒霉的,那倒在这里也没什么区别呀。”
庄梓修鼓励她:“这事在别人身上没可能,在你身上却不一定,你的墨菲定理不是最擅长爆出小概率事件吗?”
墨菲怀里的猫舒服的喵了一声,就像在回答一样。
墨菲很高兴:“你也觉得我能找到它吗?”
猫主子盯着她期待的脸,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轻轻一跃,从墨菲的怀里跳了出去。
庄梓修问:“你在和谁说话?”
墨菲很沮丧:“被一只猫无视了,我突然觉得前途有点黑暗。”
她讲完电话,从广场的石阶上站了起来,向着自己的小电动车走去。有个年轻男孩在她的电动车旁边摆了个摊,她蹲下看了一眼,都是些散碎工艺品。
男孩向墨菲吆喝:“看看吧,这些东西都是本地人捐出来的,都是些有年代的旧物,我们在为边远山村的小学募款。”
墨菲最容易爱心泛滥,一听,就认认真真地挑了起来。摊子上摆的有旧时候女人的妆盒,有线装的小人书,有老得磨破了金皮的佛像,每一样拿到手里,都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旧日时光。
墨菲的生活里什么都得来不易,因此她是个念旧的人,她想,它们的主人怎么能舍得将它们拿出来呢?如果是她的话,得要下多么大的决心,才能献出这份爱心呀。
不过,时代走得这样快,墨菲的手边也没有多少陪伴自己多年的旧物了,唯一一样最长久的,是那个叫“豆子”的网站。前些日子风云变幻,她都忘了去给管理员发邮件,今天早上她又试了试登陆,依然没有成功,也不知道网站是不是关闭了。
种下的最后一颗豆子,是在她出发去北京之前,那颗豆子里写了什么呢?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在那棵豆苗开花的时候,她和“豆子”上那位十年的好友商量,他们要在北京相遇。
墨菲看了一眼仍然带在手腕上的信物铃铛,突然有些悔不当初——就自己这个运气,学人家看什么缘分?直接留个电话多好?
摆摊的男孩看墨菲发呆的样子,以为她看中了手中的东西,热情的说:“很喜欢吗?这块石头很独特,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看起来和你很有缘分!”
墨菲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里拿着一块扁扁的石头,石头上用红红绿绿的颜料画了一朵花,一朵非常非常热烈、非常非常活泼的花,笔触虽然稚嫩,却有着一种天然的生命力。
她欣然付了钱,把石头装进了包包,又踏了上洱海的环游之旅。
自从第一次去了南城的店里之后,孟柯就把那里当成了食堂,隔个一两天就会堂而皇之的走进去,坐在里面最好的雅间,嘻嘻哈哈地招呼店员过来点菜。
店员是南铃兼职的,因为秦叔的手臂受了伤,南城也受了刺激躺在房间里疗养,她便从学校宿舍里搬了出来,庄梓修给她放了长假,让她得以天天在店里帮忙。
在那次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孟柯的美女秘书高晨就带人来把店里整修一新,还有,孟柯的金牌律师大材小用去了派出所,和那几个砸店的壮汉们一一淡过——他们都痛哭流涕的保证,过完十五天的拘留生活之后一定光速消失,有生之年都不敢再出现在南家人的视线之内。
对于这件事情,孟柯有两个遗憾,第一是没有当场把张九通打一顿。所以,当律师说可以起诉张九通,让他进去关个一两年的时候,孟柯没答应,进去了才是便宜他了呢。
第二个遗憾,孟柯为南铃挡的那一刀是右臂。他没忘记当时李洱手臂骨折的时候享了多大的福,于是吃饭的时候,他就故意可怜巴巴的看着南铃,结果南铃说:“孟大哥,我记得你是个左撇子。”
只有孟柯去吃饭的时候,在他努力的插科打诨之下,南铃的心情能够轻松一会儿,其它的时候,她都感到很无力。
上一次张九通找到她们还是三年以前,她们过了三年的安稳生活,已经渐渐忘记了往日的恐惧之后,他又出现了。南城的意志被彻底摧垮了,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清醒过,每天都是疯疯颠颠的,南铃只能和秦叔轮流照顾她。
她的妈妈疯了,她的爸爸是一个吸毒的社会渣子,南铃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还在念书的女孩啊。
孟柯来的越来越频繁,南铃却越来越抗拒。他已经走了心,可是她走不出自己的心结。
他想,任重道远,这个时候就很需要厚脸皮了。
另一边,李洱已经在洱海边住了半个月,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闲着了,感觉自己的头上都快要长出草来。常常,一到无聊的时候,他就会想,墨菲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
他没有联系北京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孟柯,包括贺兰,但是,他依然默默关注着ace事件的走向。他知道ace里的所有人都在找他,但是他没有在任何一个联系线上现过身,这里面有他本身策略的原因,也有墨菲的原因。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他承认他有点怕,怕听见别人告诉她,墨菲已经离职去了银锋。
可是这一天,李洱实在憋不住了。
他看到那个火了半个月的热帖里曝出了一个十多秒的小视频,视频里是两个男人的不可描述,这两个男人的外形,一个非常像孟柯,另一个非常像……
这也太恶心人了!他终于怒火中烧,打开关机了半个月的手机,一个电话打给了孟柯。
孟柯看到来电显示的姓名,眼睛一眯,笑的很得意。他明明坐在办公室里一点事都没有,但是他就是不接电话,他要晾着他,急他一会儿。
足足笑了三十秒,孟柯才把电话接了。
李洱的声音冲了出来:“你做的什么鬼玩意!”
孟柯很淡定:“哦?你还活着?”
李洱很生气:“照片也就算了,你能不能留一点人性,给自己积点德?”
孟柯很流氓:“我积德了呀?我不是在上面吗?”
“……”
李洱早知道会有这个电话,孟柯也早知道会有这个电话,两个人你来我往对损了一会儿,李洱骂得嗓子都渴了,终于谈上了正题。
孟柯问:“什么时候收拾了银锋那个二货?”
李洱说:“等我被你气死的时候。”
孟柯一笑:“那你不早说,我这里还有个半分钟的视频。”
李洱:“你姥姥!”
孟柯把股东们的现状和ace的恢复情况简单讲了讲,目前来讲,都不算乐观,但也没到死境,最主要的,是什么时候把舆论的这一篇翻过去。
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他们聊完了正事,李洱准备挂了电话去吃饭,孟柯突然问:“你怎么不问那个问题?”
李洱警惕:“什么问题?”
孟柯:“就是那个你最想问的问题。”
李洱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孟柯沉重地说:“你一走,许墨菲就离职了。”
李洱的心头遭受了重重的一击。
孟柯问:“你想不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想。”李洱说。
“好吧。兄弟,保重。”
挂了电话,孟柯笑得花枝乱颤,而李洱呢,李洱已经没有食欲去吃饭了。
他坐在临着洱海的阳台上,静静地看着风吹起的水波,一直坐到了晚上。
这个开发程度不高的渔村基本没有夜生活,一过九点,家家户户都准备关灯睡觉了,李洱在夜风中打了个喷嚏,终于站了起来,拿着手机回了房间里。
他打开手机,里面有上千条微信、未接来电和短信,他全无生活的动力,无聊地坐在床上翻阅了过去。
在翻到一条短信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那是一条服务器的续费短信,是给“豆子”的。
“豆子”的服务器到期了,“豆子”上的最后一个用户墨菲也离开了,他还要续租吗?
十年的时光在他的眼前流泻而过,他苦笑一声,起身去取电脑。
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他打开电脑,从浏览器里的常用网址里打开了“豆子”,这将是他最后一天登陆它。他退出了自己的账号,找出久违了的管理员账号,登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