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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葬礼(1/1)

郁占说:“现在周先生去世,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讨论。吃完饭,你先回去吧。”

费行安怔了怔:“我应该留下来帮忙。”

郁占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家里人这时候应该火冒三丈了,你还是回家去比较好。”

费行安望着她,忍了忍,究竟没忍住。

他咧开嘴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怕桑书南看见我不高兴?”

他话里有尖锐的嘲讽之意。

郁占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望着费行安,脸上神情变得冷淡。

郁占面上固然没有明显的怒色,费行安却明白,她生气了。

郁占慢慢地说:“我的确怕。”

费行安变了脸色。

他冷笑一声,刚想说话,郁占却先开了口,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她的声音又轻又淡:“桑书南没有别的亲人了。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跟他争?”

费行安怔住。

他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盯住郁占,说:“在我跟他之间,你永远把他放在优先的位置,是不是?”

费行安满心苦涩。

桑书南高三,郁占为了照顾他的情绪,一直不愿公开他们的恋情。

桑书南要走,郁占为了帮桑书南收拾行李,大晚上的将他拒之门外。

桑书南回来,郁占为了怕他碍眼,于是要他回去。

郁占听出来费行安的气苦之意,心里隐约有些不安,更多的,仍是浓浓的无奈与淡淡的不满。

各种情绪夹杂一起,令她觉得疲惫。

乃至委屈。

郁占说:“小费。你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的弟弟。”

她以为这句话已经解释得足够清楚。

费行安静默片刻,才重新开了口:“那么,如果,你这个弟弟反对我们在一起,你是不是就会离开我?”

郁占怔了怔,才伸出手,揉了揉眉心。

“小费,你一定要挑这种时候跟我吵架吗?”

费行安原本满腔怨气,所以才会头脑发热地问出这样一个幼稚问题。

可郁占的反应,倒令他冷静下来了。

他隐约觉得恐慌。

郁占在意桑书南。

非常在意。

这一点已毋庸置疑。

恐慌起来的费行安,不敢再轻举妄动。

回想起来,他们在一起,其实很少吵架。

郁占非常不擅长吵架,不能有效地利用它作为沟通感情的手段。

所以吵架会伤害到她。

而她的冷处理,进而会伤害费行安。

所以费行安现在也很少在两人间挑起战争。

可最近这阵子,他们吵架的频率,好像高了一点。

费行安看着郁占,放软语气:“我会说服我的家人。你也要说服桑书南。好吗?”

郁占静了静,轻声地答:“好。”

这任务艰巨异常。

此前,面对费行安家人的激烈反对,她从未想过,她也是有家人的。

桑书南现在只有她一个家人。

费行安的话,提醒了她。

如果桑书南真的反对她同费行安在一起。

她该要怎样说服他?

或者不如说。

她该如何狠下心来,说服他?

这件事还没提上日程,郁占已开始觉得不忍。

如果连她也要离开,桑书南该会多么孤单。

这次的争吵以费行安的投降而告终。

一如以往。

他离开之前,叮嘱她:“我随时待命,有需要的时候,记得第一个打我的电话。”

郁占点点头,由衷地说一句:“谢谢。”

费行安探出手拥抱她。

郁占整个人被他揽入宽阔胸口,感觉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他抱了抱她,而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费行安的唇很烫,灼得她皮肤轻微发痒。

他在她耳侧低语:“我爱你。郁占。”

郁占笑了笑,回应他:“我也是。”

天色微微亮起来的时候,郁占醒转过来。

灵堂外的棚子里,守夜的几个年轻男人还在打牌。

郁占坐在桑书南身侧,正看见他的背影。

她一动,他便觉察,侧过头看她。

桑书南轻声地说:“还早,再睡一会儿。”

她摇摇头:“不睡了。”

桑书南昨天下午回到临江市,买好了墓地,再守过这一夜,今天一早便举行告别仪式。

仪式完后,火化下葬。

桑书南神色镇定,面上却有无法掩饰的疲倦。

但他还没有时间睡觉。

郁占起身,去洗手间里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回来。

她坐到桑书南身边去,说:“你让我玩两把。”

桑书南瞧她一眼,点点头,默默起身让位子。

他知道她是想让他休息休息。

桑书南也去了洗手间。

用冷水反复洗脸洗手,他觉得很冷了,头脑却依然浑浑噩噩,不甚清醒。

他磨蹭许久,还是走回去。

牌局却已散了。

棚子里的人都进到灵堂里面。

桑书南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沉着气,越过几人,走近前去。

他看到郁占。

郁占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纯黑色的套裙,留微卷的披肩发。

她侧对着他的方向,正低头看水晶棺内周正真的遗体。

桑书南跟郁占视线交汇。

郁占的眼光里,有一些焦虑。

桑书南的神情却平淡,冲她微微摇摇头。

他走得更近一些,听见那低头看水晶棺的人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

桑书南静了静,才轻声地喊:“柳阿姨。”

柳甄回过头看他,双眼通红,脸上挂着泪。

她没有化妆,神色哀恸,看起来苍老而憔悴。

柳甄看着桑书南,忽然伸手抓住他两只手臂猛力摇晃:“怎么会这样!桑书南,你怎么照顾他的?”

她神色里有种令人恐惧的癫狂。

郁占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立刻去捉她的肩膀。

她说:“柳女士,你冷静一点。周先生是突发脑溢血去世的,请你节哀。”

柳甄呆了一瞬,忽而用力挣脱郁占的禁锢,声音尖利:“桑书南,你就是个害人精!”

她用力地推搡,桑书南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目光沉黯,神色平淡,似乎完全不为这句无端的指责所动。

桑书南一句话都没有说。

郁占脸上却有隐约的怒气。

她走到桑书南身侧去,面对柳甄。

郁占沉声说:“柳女士,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请你立刻离开这里。”

柳甄愣住。

她还没开口,郁占又说:“这里是周先生的灵堂。请你自重。”

柳甄捂住嘴,发出一声细微的哭泣声。

郁占亦疲倦,跟在桑书南身侧,用一上午的时间完成了整套仪式。

今天似乎尤其冷,在公墓里呆了一会儿,郁占觉得手脚都冻得麻木。

往外头走的时候,她打了个寒噤。

桑书南侧过头看她,说:“走快一点吧。”

她勉强笑了一下,因为熬夜的缘故,眼底的青紫色非常明显:“好。”

周安开车将他们送往公寓。

路上,郁占说:“柳甄为什么会知道消息?”

桑书南说:“我给她发了短信。”

郁占愣了愣,想问,却又忍了回去。

倒是桑书南主动解释了一句:“她跟我爸也过了十几年。我觉得她应该知道。”

他说这句话时神色依然平淡。

郁占唯有沉默。

周安将他们送到小区门口后离开。

郁占跟桑书南一起往楼道方向走,碰上了物业管理员老金。

老金认出了桑书南,还打了个招呼:“这么早就放寒假啦?”

桑书南僵了僵。过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

身侧,郁占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对此,桑书南并没什么反应。

直到老金走远,他才侧过脸,微微低下头,望着郁占说:“走吧。”

他们一起上了楼。桑书南开门,郁占站在他身后,并没有回自己家的意思。

等门打开,他先进去,她便跟进来。

桑书南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示,转身进了屋。

她在他后面也换了鞋子,关上门。

屋子里有暖气,温暖且安静。

却安静得令人心碎。

郁占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彼时,夏永言去世,她独自面对空空荡荡的房间,到处都是他的影子,却再看不到他的人。

桑书南现在也要经历这样的痛苦。

他跟周正真曾经陪在她身边。

现在她也要陪在桑书南身边。

郁占勉强笑了笑,对呆站在客厅中央的桑书南说:“你去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我去做点吃的,一会儿你吃了就先睡一会儿吧。”

桑书南点了一下头。

从浴室里出来,桑书南闻到厨房飘来的香气。

明明没有什么胃口,肚子却生理性地发出了“咕咕”的响声。

他走过去,见郁占正站在餐厅的窗边讲电话。

“……我知道。”

郁占的目光落到桑书南面上。

她冲他微微地笑了笑,对着手机话筒说:“不说了。”

“嗯,拜拜。”

郁占收了线,说:“坐,我煮了面条,你将就吃一点。”

桑书南就坐到桌前去,拿起筷子。

“是费行安打来的电话吗?”

他忽然这样问了一句,郁占一怔。

桑书南比高中时代变得更加面瘫,神色永远平平淡淡,她很难从他的表情上辨识出他的真实情绪。

——郁占不知道他这样问一句是出于什么目的,只点了点头:“嗯。”

桑书南静了数秒,说:“他不适合你。你跟他分手吧。”

这话来得太突兀,郁占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望着桑书南,说:“你的意见,我知道了。”

桑书南望着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不是我的意见。我不会让你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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