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见月神的第二面,纱巾遮住了她的双目神秘莫测,但隐约间能感觉她的气息雍容端雅,似乎有一种不容置疑和亵渎的气场,让周遭都被她所感染。我不禁有些感叹,何为神棍,就是她不用说一个字,已经无形之中被她牢牢威慑。
“壬君。”扶苏道。
他突然这样称呼我让我也是愣了一愣,见他严穆姿态,暗暗在心里提了口气。此刻已是入夜,他们仍旧一同前来,称谓还如此正式,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代。
“咸阳传来消息,父皇十年前祭祀水神的玉璧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送了回来,那个人还留下了一句话。”扶苏顿了顿,忧虑道,“那句话只有五个字——今年祖龙死。”
我一震,一阵凉意涌上背脊,这史书记载的秦始皇死前第三件怪事终于也发生了!
我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立于一边的月神,目风相接,她嘴角几不可见的微微一提,很快又恢复无喜无怒的表情。
扶苏接着道:“此事太过蹊跷,但接二连三的不祥事件还是让父皇不得不慎重对待。”
“荧惑守心,陨石坠落东郡?”
“正是。”他又忽而任重道远道,“父皇下旨上会稽,祭大禹。这个重要祀典则需要壬君主参祭。”
“祭大禹……”历史上的确记载有这件事,没想到自己也会被参与其中,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月神看了一眼一脸迷茫的我,缓缓道:“九壬司就随我学习祀典禘礼。”
“今日还要烦劳壬君一件事。父皇很看重此事,壬君今晚就随月神夜观天象占卜,尽快确切祀典的时间。”
“我?占卜?”我有些无奈,我什么都不会啊?上回张良带我夜观天象已经让我看的眼花缭乱,我诚然必定看不出什么名堂。
“九壬司是承影剑的主人,承影剑汇集天地人三才之气,天命承载,由九壬司一同行占卜自然最好不过。”
秦始皇交代的事我哪有推脱的资格,便欠身行礼:“是。不过对占卜,我诚然一窍不通,还要拜托月神大人多赐教了。”
“九壬司太过谦逊了。这边请。”
扶苏还有其他公务在身也不能久留,他带着一丝抱歉起身告辞,鼓励般地向我微微颔首,叮咛了几句海上风凉别感风寒,又命侍女给我披上披风,真是每时每刻都无不细心周道。
张良也说过月神的大多作为实际是在护我的安全对我并没有伤害,所以虽然她气场摄人,我也并没有太过恐慌她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而扶苏的无微不至的关照的确也让我又多了许多安心,他这个朋友真的很够意思,如果将来可以有一线生机允许我对他伸出援手,我想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只是……我真的有那样的机会吗?
漫天星辰光辉璀璨,却也更显夜幕深沉,凉风四起,吹地衣裾喇喇作响
我尾随月神来到蜃楼的最高处楼台,她忽而抬手凌空一划,一道无形的气浪如挡风之墙围住了四周,只剩和风柔和地轻啸拂绕而过
“九壬司认为何为天命?”她看向我缓缓问到,声音犹如冬日下的海水般深沉平静。
月神突然问出这么一个深奥的问题,我倒是很好奇月神的说法,便谦逊道,“请月神大人指教。”
“天命,凡人无法掌控的力量,而无法掌握天命的人就会被天命所控。”
月神所了解秘密或许比我认知的要多很多,说不定还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启发。
我思忖着点点头,试探着道:“尽人事以听天命足以,想要掌控天命恐怕就是逆天的行径了吧?”
“想必九壬司应该已经有所知晓,所谓掌握天下的力量是什么。”她非答非问,视线停在我身上片刻,又端严道,“而恰恰它的存于灭,很有可能就决定在你的手中。”
“我手中?”我故作微诧,自嘲调侃道,“大千万象,我只是尘世中的沧海一栗,天命并不是我们任何人可以决定。”
月神淡淡道:“看来九壬司早已经有了决定。”
我想了想掂量了一番月神话语中的含义,轻轻一笑,摇摇头道:“月神大人我并没有资格做任何决定,也不认为掌握天下的力量对于这个天下而言有任何意义。荀夫子有云: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这便是天命。在它面前,在强大的力量与之强行对抗都是渺小,更别说主宰它。但是我们不应被天命所奴役,而是如夫子所说,制天命而用之。顺乎天而应乎人,人定胜天。”
“荀夫子之言虽见地颇深,但也过于中正,所谓天命可握不可握,或许最具决定性的力量,是时间。”
“时间?”月神所说的时间难道不就是历史,而或许唯一知道历史结局的人就只有我这个穿越者。这么说来,月神对我的了解,并没有深到已经明了我的过去?而阴阳家一直在图谋的事难道大到要动天命,逆天而为?
我沉默不语,月神目光凝在我的脸上明显的揣度,目光虽被面纱遮挡,但隐约流转间,仍仿若冰河破堤而出,寒意浸肤。
“荀况常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她神秘而不置可否地一笑,深不可测地问道,“而星辰的意义,当真只是黑夜中的光点而已吗?”
“星辰的意义……”
莫名想起一句英国作家的名言:你这球形的东西是什么呢?是上帝的语言?还是苍天的经文?
脑海又是一阵艰难的头脑风暴,我琢磨道:“光,也传播着某种讯息?”
她容色依旧淡静,微微颔首:“九壬司的悟性非一般人能所及。”
月神的夸奖我还真有点承受不起,此时我的脑袋其实已经是一团浆糊,什么光子,粒子,波粒二象性……这些东西虽然在高中物理课上了解过些在探索频道也看过些,但真是完全看不懂如看天书没什么两样。我只知道我们现代社会传播讯息相对最为迅捷的是光纤,光自然能传播信息,我随心的这一说,居然似乎也答到了点上。只是我还是非常迷茫,月神说这个难道这个和占卜有关?
月神又运指在天空一划,衣袖灵动如飘风,空中一片光带横贯东方。
“九壬司看见了什么?”
我皱眉,努力地思索,尝试在繁密的星斗间勾连起星宿的形象,可看了半天那些星星们该怎样还是怎样,于是只好叹了口气作罢,摇了摇头。
月神长袖又是翩翩一挥,头顶上的苍窘倏尔如快进一般运动起来,斗转星移。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九壬司仔细观察天象的变幻,一定能有所悟。”
千亿星辰,周而复始,让人有一种漂浮在星海之中时光如梭的错觉。眼前这奇观让我目瞪口呆,感觉比看4D电影还美轮美奂,让我离不开双眼。只是说是看出什么玄奥真的一点都没有,反倒越来越头玄眼花起来。
我晃了几步,连忙低下头想稳住重心,却眼前陡然一黑。
感觉自己似乎失去了一瞬的知觉,当找回隐约的意识时只感觉自己横躺着身下没有着力点如漂浮在半空。大脑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何…….
黑暗中忽显几点烛光,照亮了周遭,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蜃楼居住的房间。
“云儿。”
微微带笑的柔和声音在烛光弥漫中荡漾开来,我一震,身子被揽入了一个热烘烘的怀抱。
“子房!”
我转过身,欣喜又惊诧,见他一身打扮像是侍从,也有些奇怪,但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心口不一:“你穿成这样都没认出你来。”
他挑了挑眉头,眸如冷玉闪过一丝光:“不这样如何能见云儿。”
脸上热滚滚的似乎是液体的东西淌了下来,我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明明很惊喜,为何突然哭了,而且似乎自己真的很伤心,却不知为何事伤心,甚是还有一抹惊恐深深笼罩。
我抽泣着埋进他怀里,闭上了眼,紧紧抱住他,害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这是梦吗?为什么那么真?我又在恐惧什么?
正这样想着,手中一空,身子一个踉跄倾倒在地,再睁眼竟是一片火光。真的是在做梦!?
“别过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大喊,扑面而来的风携着浓浓的硝烟焦灰刺得眼睛灼热发痛。
远天的天幕被黄昏染红,迷离中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我浑身一悸,是张良……为什么要对他喊那句话?
他的青衣染上了一抹血色,亮得刺目锥心,两道清如雨后山岱的秀眉凝结,唇线绷得极紧,疲惫墨色的眸望着我,目光竟然仿佛死灰般地涣散空茫。
一股从未有过的凛然冰冷的绝望之意从心中涌出充斥在每条血管,翻江倒海,血脉喷张,浑身像是被撕裂一般痛苦难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是梦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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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制天命而用之:荀子把“天命”理解为具有必然性的自然法则。
“天”是客观存在的,自然界的运行有自己的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不是说人就要消极地顺从自然,而是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掌握自然的运行规律、法则,从而更好地掌握人类的命运。
这种“天”(神权)与人类社会的治乱无关系的主张,第一次从理论上把人与神、自然与社会区分开来,是对天命论和神权的有力批判。人对大自然的认识,不再是将自然万物神化,盲目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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