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你不像,但我还是想问一句,道友你是人吗?”
“道友你为何从山里蹦出来?”
“对了,还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傅衍之轻摇折扇,脸上堆满了堪称风骚的笑,看上去不像修仙之人,倒像是凡人世家风流不羁的贵公子,只是那嘴一路上就没停过,哪怕楼月潼懒得搭理他,他还是一句一句不停地往外冒。
一口一个“道友”,分明是讽刺,却愣是被他叫得很亲切。
他们正在去往程家的路上,先前傅衍之本就是为了躲避程芊芊才跑的,他也是万万不想去程家的,可转念一想,程家总比混乱界域好,说不定有机会逃走,是以就妥协了。
但傅少宫主天性记吃不记打,没会功夫又嬉皮笑脸了。
楼月潼觉得此人甚烦,阴森森地打断他:“不想要舌头了是吧?”
“……”多难得的小美人啊,居然如此凶残,傅衍之耸了耸肩,“好好好,那我问句正经的,程家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你?”
他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楼月潼竟然回答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仙器。”
傅衍之目光一闪,一般来说,传承多年的势力都会有压箱底的东西,俗称镇派之宝,他没想到程家也有,难怪能多年衰而不绝,“程家虽比不上九源仙门,但你想要去抢东西还得掂量掂量。”
“谁说我要去抢了?”楼月潼反问。
她眉眼一弯,平生魅惑之态,却因着稚气的容貌减了妩媚之气,看起来甚是甜美可爱。
傅衍之微微一怔,他不至于天真的以为楼月潼的真实年龄如她的外貌一般,毕竟观她语气神态都不像个小姑娘,每每有种违和之感……莫非是被人封印了?
他自顾自的猜想琢磨,面上却没什么变化。
“嗯?”一进入程家地界,楼月潼忽然就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虚空。
傅衍之:“又怎么了?”
楼月潼嘴角微扯,弯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巧的很,有人要渡劫了。”
“……不会吧?”傅衍之脱口而出:“七百年前的变故已经令人间修士渡劫困难了许多,且程家修为最高的那一位还未曾越过逍遥境,更别提一朝悟道引来雷劫了!难不成他是隐瞒实力了?”
楼月潼看了他一眼。
傅衍之读懂了言下之意,无奈地伸手弹出了信物。
随着信物发光,几道人影飞速而至,为首的是个娇美可人的妙龄女子,声音颇为惊喜:“衍之哥哥!”
傅衍之被她这声叫得险些酸掉了牙,面上却保持着风度翩翩的笑容不变,“程姑娘,在下不请自来,叨扰了。”
“什么程姑娘,什么不请自来,衍之哥哥,你怎么说得如此生疏?我爹拿你当半个儿子,早盼着你来家中做客了!”是盼着他来提亲才对,程芊芊脸颊微红,两家要联姻已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她本就喜欢傅衍之,没少被人打趣,她这时注意到傅衍之身旁的小姑娘,稍稍一愣,“这位是……”
傅衍之轻咳一声,面不改色的胡诌:“远房表妹。”
楼月潼对上程芊芊探究的目光,眨了眨眼,白嫩稚气的脸蛋,微卷的长发,看着十分纯良无辜。
“你这表妹生得真美,我倒从未见过,”程芊芊视线重新黏住了傅衍之,领着二人往里而去,“衍之哥哥,你能过来,我心中是着实欢喜的,只是……近来程家出了些事,不怎么太平,若是招待不周,你可别见怪。”
“不太平?出什么事了?”
程芊芊拧起眉头,脸上满是愤怒:“程家内部弟子接连遇害,好些苗子相继失踪连个尸骨都找不到,我爹亲自搜查也没能查到什么,倒惹得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爹身为族长恐怕难以交代……”顿了顿,她话锋一转,“好在老祖宗就要出关了,到时不怕抓不住作乱之人!”
傅衍之闻言诧异道:“此乃程家核心地界,大阵之内,据我所知是没有外人的,那作乱之人岂不是……”
程芊芊点点头,恨恨道:“若非有人混入,就是程家内贼了!”
傅衍之挑了挑眉,碰上了程家私事,那他来的可真不是时候了。
程芊芊给他们安排了住处,解释道:“衍之哥哥,我爹正与叔伯们商议事情,恐怕明日才有时间见你们,你们暂且先住下吧,等忙完了,我再好好招待你们!”
以往过来,程芊芊都是缠着傅衍之不肯离去的,今日却神色不宁,虽看着不舍,却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去了。
“看来程家这回碰上的事情不简单……”
楼月潼没兴趣听琐事,当够了背景板就自顾自地进了房间,也不管傅衍之在那纠结。
傅衍之见她进门了就哼哼一笑,程家既然遇上了古怪之事,戒备恐怕更严,只要这小魔女胆敢妄动,只怕有的是苦头吃了!
而他,也好借机脱身!
夜色无边,层云蔽月,依稀点点星光悬挂夜空。
程家地界,时不时的有弟子穿梭探查。
“换班了,师弟你累了一天,且去歇着吧!”
“有劳三师兄了,夜间多事,三师兄小心!”
与平日一般无二的换班,那被称为“三师兄”的男子一一盘查了换班弟子后,便领着几个人往其他方向去了。
忽然,地下冒出细长的树枝,宛如根根倒刺,瞬间缠住几个人的脚,几个人来不及反应便倒了下去,树木枝桠伸展,无声无息地将人拖入了地底,不留一丝痕迹。
“嗯?”
低不可闻的一声疑惑散在风中,淡淡的黑雾隐在夜色里循了过去。
后山像是很久没人来打理了,到处是枯败的草木,走近了才发现几棵较大的树竟是都被人连根斩过,难怪一派颓败场景。
黑雾中,楼月潼的身影显现,她目光一转,就落到了中间的地上,那里应该本有一棵大树,被人连根拔了又重新填了土,否则泥色不会与周边不同。可是拔树的人恐怕也没想到,这树仍然“活”着。
楼月潼饶有兴趣地抬手,想要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忽然间一点白光乍现,而后幻化成无数丝网朝她罩来,楼月潼蹙眉——仙器?!
其实先前傅衍之猜的没错,楼月潼的确是被封印了,修为都不足原先的十分之一,而且还处于虚弱期,对付凡间修士是没什么大问题,可若碰上仙器,那就难说了!
黑雾撞上白网,两相消弭,楼月潼飞速退后,“谁?”
月色勾勒出一道清隽的身影,隔着枯败草木,依稀瞥到如雪衣袖与静默姿态,清极雅极,无端将残破之景化作了空山灵雨的胜境,那人静静开口,语气并不如何冷漠,却让人想到远山飘来的一片雪,清凉,淡薄,又那么的动听,“认错人,失礼了。”
说罢,那网状仙器重新化作一点白光,被他收入了袖中。
楼月潼轻轻嗅了嗅,微微睁大了眼睛——好香,好想吸干这个人的血……
她不说话,那人也不出声。
半响,楼月潼按下嗜血的冲动,嘴角弯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程家人?”
“在此之前,道友应该先说说自己是谁,为何夜半出现在这里。”
楼月潼闻言冷哼一声:“你管我?”
“那道友也不必管我是何人。”他沉静侧立,始终未曾走近,距离保持得刚刚好。
楼月潼抚掌而笑,“说得好!”她倏地闪身上前,拍出一掌,目标不是他,而是直指那棵“活”的树!
那个人终于走了出来,竟是毫不犹豫地挡在树前,可千钧一发之际,他头上仅有的木簪忽然绿光大盛,消去了楼月潼的法力。
直到这时,楼月潼才看清他的模样。
全身素白,泼墨长发,仿佛夜色里降临的的瑶台琼枝,欺霜赛雪,钟尽了山川灵秀,如斯的清傲雅致,如斯的高彻净洁,邈世俗远矣。
这烟笼月华,似真似幻的眉目,这衣袂飘渺,皎如玉树的姿态,实在赏心悦目至极……可惜了。
“好个标致的人物,怎么却是个……瞎子?”楼月潼语气似叹非叹,有种非关己身的冷漠调侃。
一般断手断脚的在修炼后都能复原,是以修真界少见残疾。而这个人眼眸清湛,却毫无焦距,的确是看不见的。
他虽然周身灵力汇聚,远胜旁人,可依楼月潼的眼力,足以看出这是个空有绝顶天资,却没有半点修为的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的根骨已被废了!
但一个废人如何能驾驭仙器?
短短一个碰面,楼月潼已被他勾起了兴趣,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看上了这人……的血气。
白衣人微微颔首,从容道:“道友见笑了。”
这种淡然超脱的口气似曾相识,听得楼月潼尤为不爽,仿佛比嘲讽还要嘲讽十倍!
“神棍!”她冷笑。
白衣人静默回头。
“你长得不错,穿上棺材服也挺人模狗样,虽然又瞎又弱,做个神棍却绰绰有余了。”她几乎是带着恶意了,这小魔女性情如此,自己不爽了,总要把别人憋得更不爽才好。
面对楼月潼甚是无礼的挑衅,白衣人仍看不出火气,说道:“近日不巧,乃是家父家母祭日,我着一身丧服以祭之,碍了道友的眼,那真是抱歉了。”
楼月潼“哦”了一声,模仿他先前的语气,“说错话,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