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一直守着弘皙,给他换药擦身全亲自动手,谁都劝不住,只是弘皙仍没有醒来的迹象,让一干人心急如焚。
只是到了第二天,秦飞告诉胤礽雁秋终于松了口。
胤礽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没说一句话,秦飞自觉的给胤礽带路。
宅子不是那些监牢,没有那么恐怖的地方,关雁秋的也不过是一间小屋子,找了个还算偏僻的所在。
守在门口的侍卫给胤礽推开门,胤礽走进去,已经有人在里面放了椅子,还铺上坐垫。胤礽坐下,秦飞站在他身后。
那些侍卫里不乏精通审讯的人,没有动多大的刑,就让雁秋筋疲力尽,他跪在那里,身后有人按着他,胤礽看着他,眼中不带丝毫情绪。
“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
雁秋咬着唇,“他们都以为你死了,谁知你还活的好好的,他们都说既然你死了就算了,可谁知……呵呵……报应,这就是报应!”侍卫听到这样的话连忙去捂雁秋的嘴,被胤礽一个眼神老实下来。
“爱新觉罗·胤礽!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一滴又一滴。
“你杀了我哥哥,为什么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
“凭什么!!你凭什么!!!”雁秋嘶声喊,“凭什么我们就那么贱!凭什么!凭什么不把我们当人看!?”
看着雁秋,胤礽从记忆里找出一个模糊的影象,一个小旦,扮相极美,胤礽偶然遇见便将人带了回去,只是带到园子里玩了几天便让那人没了命。
那人叫什么来着?……卫荷……那个时候那人极其坚定的说,“卫荷宁死不从。”宁死不从,最后还是死。那样一个人,处在社会下层里的人,在平常人心目中戏子比女支女还下贱,他对着一国太子明确的表示拒绝,下场可以想见。
胤礽说不出话来。
那个时候那人也是在唱《牡丹亭》,唱着杜丽娘的哀怨,最后甜美的爱情,一举手一投足,风情万种。
雁秋泪流满面,“那是我的哥哥……我的亲哥哥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为什么……为什么……”
胤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卫荷的死与他无关,但他却不能说。他不能说他是叶时清,不能说他不是胤礽,不能说当年杀了卫荷的人已经死了,他不能。作为叶时清的他没有那么冷血,现代社会里的好好公民,杀人什么离他太远。只是胤礽与他生活的是两个世界,中间隔了三百年,三百会发生什么。
他真切的感觉到,他和胤礽真的不是一个人,真的不是。
杀人偿命,从古至今中国人一直信奉的一句话,只是不是所有杀人者最后都偿了命,特权者、有权人,尤其是胤礽现在所处的地方,他的身份。一国太子想让人死太容易了,就是一句话。更不用说康熙,一个帝王掌管着全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而胤礽,只处在康熙下面。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果“杀人偿命”的话,他早就不知要死多少次了。所以一个戏子的死一点波澜也没有。
雁秋仍然在流泪,他心里的恨终于在这里发泄出来,可是还不够,那人还活着,还站在他面前,只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还连累了正容。
胤礽看着地面,忽然觉得很累,弘皙躺在床上生死不明,而造成这一切的却与他的亲生父亲有关,而自己在里面扮演的角色呢……
身边站的人大气也不敢出,过了一会儿,胤礽才道,“把他带下去吧,找个大夫给他看看,让人好好看着。”
“是。”
胤礽站起来离开这屋子,眼睛逃避似的没有看雁秋一眼。“江涵秋影雁初飞,”秋天到了,大雁也该离开了……
他回到弘皙那里,弘皙依然还在昏迷着,身上还在发热,他过去的时候正好熬下药来,侍女端着刚要喂。胤礽接过药碗,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喂给弘皙,弘皙现在可以吞咽,胤礽除了喂药还给他喂米粥和牛乳,拿着帕子沾水一点一点润湿他的唇。
弘皙喝的很慢,秦飞中途接过药碗替胤礽端着,胤礽另一只手还拿着帕子,给弘皙擦着溢出来的药。
他做的是那样的专心,他真的不敢想如果失去弘皙会是什么样子。胤礽的记忆里有不少孩子离开,每次做父亲时他都是高兴的,但接着就是孩子的离开,府里活下来的孩子太少。一直期望能有嫡子,但瓜尔佳氏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而不是儿子。
虽然说他还有别的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想跟弘皙亲近。万一弘皙去了也绝对不会出现再有一个孩子那种事。弘皙,是特别的。虽然现在还是模模糊糊的没有深刻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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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胤礽的参与,关于正容他们的案件处理的很快,只不过胤礽顾不得了,弘皙在那里生死未卜他实在没心情去注意那些,不过他听下面人说正容被打的奄奄一息,在牢里用了大刑。这件事里里面的弯弯绕绕实在是多,如果弘皙没有受伤他现在应该是和弘皙一起对参与进来的各个势力逐一击破,收着钓上来的大鱼。
康熙已经从京里派了御医,而跟着仪仗走的那些御医也被人快马加鞭接了过来,只是弘皙还是没有醒,胤礽日夜不分的守在他床边,困得不行了就眯一会,几天下来就瘦了一圈,让一群人不得不开始照料这位爷的身体饮食。但是劝又劝不动,别的说什么又不行,毕竟这位爷才是老大。
而知道嫡长孙受伤并且受伤之事还有他的一份子的许衍亭推荐了一个大夫,据说医术及其高明,跟许家有些交情,被请了过来。
胤礽曾抽空见了许衍亭一面。
“小的是康熙三十四年进士,家里还有点家底,因此小的才任了江宁知府,当时在京里时曾见过您一面。”许衍亭跪在下面,用有些惶恐的语调说着。
胤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道,“那封匿名信是你写的?”
等了半天等到这样一句话的许衍亭啊了一声道,“是。”
“我真想杀了你的,许衍亭。”毫不掩饰的杀气让许衍亭知道胤礽没有说谎。
许衍亭头低的更低,如果自己没有叫破那位爷的身份嫡长孙也不会受伤,他本来计划能在里面大捞一笔,得到利益的最大化,可谁知,会碰到这位爷。他真的没想到那人没死,当时完全是下意识说的,是的,未来那么不确定的事又有谁知道呢?
只是现在跪在他面前,身子在发抖,极力克制还是在抖。
“但我不杀你,许衍亭,你还有用。”
许衍亭连忙谢恩。胤礽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江宁官场这次可以进行清洗,各种势力重新洗牌,他需要在里面安插个人,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会为他所用。许衍亭刚刚好。
许衍亭这样的人很聪明,胆子也大,够狠,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他可以参与进“反贼”里得到他们的信任然后再背叛,完美的洗白自己,不会有人知道他曾参与过“谋反”,虽然做的事实在是没法“反”。许家自从他父母去世后没有没落反而更加昌盛,与许衍亭密不可分,反观许衍梓,聪明是聪明,就是没有许衍亭的一份魄力。
胤礽用许衍亭还有一点,许衍亭和许衍梓的关系,两人关系不单纯,许衍梓是许衍亭的弱点,有了弱点就很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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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容他们的案子很快判了下来,盗掘古墓、聚众谋反、刺杀朝廷命官,已经足够让他们死。那天是个艳阳天,秋天里的天很蓝,刑场上红的触目惊心。
雁秋早就知道他们会是这种结果,虽然胤礽告诉他可以离开,名单上没有雁秋的名字,他们也没有供出雁秋的名字,雁秋大可以换个身份,换个不是贱籍的身份。但他没有,他,泪流满面。
那一夜,宅子里响了一夜的《牡丹亭》,凄婉的歌声一直没有停,只是再怎么唱,还是少了柳梦梅,唱来唱去,一直只有杜丽娘,柳梦梅呢?柳梦梅在哪里?柳梦梅怎么可以抛弃杜丽娘?没有了柳梦梅的牡丹亭还是牡丹亭吗?
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白绫,扔过屋梁,一脚踢开脚下的凳子。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师兄,我不知道,但等着我,我去找你……
他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造成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
宅里一如往常,秦飞跟胤礽说的时候胤礽眼底厚厚的黑影,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极其疲惫,秦飞尤其是。只不过秦飞不敢表现出来,他像往常一样弓着身子,等着胤礽的回答。
胤礽叹口气,道,“把他和正容葬在一起吧,杜丽娘不能离了柳梦梅。”
“是。”
当年的卫荷大概一床破席被扔到了乱葬岗,跟那些白骨混在一起,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除了零星几个人,又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而自己呢?不管是胤礽还是叶时清,又有几个人会记得他这个人存在?
胤礽还好,毕竟是一国太子,史书上会有记载,百年后都会有人知道他,而叶时清呢?除了自己父母自己妻子自己的那些朋友,还会有几人知道?以后谁还会记得一个叫叶时清的人?
不得不说,叶时清实在是好命的很,如果他当时醒来的时候是成为了卫荷,碰到太子,他该怎么做?
会不会也是个乱葬岗的下场。
秦飞看着思绪不知飘到哪里的胤礽,依然弓着身,上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接着看见锦袍下摆一动,走回屋里。他跟在胤礽后面,等胤礽进去后才去做胤礽吩咐的事,谁知刚要迈步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秦飞你这几天歇歇,把一些事放放让他们做,伺候的事让莫逸来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