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快回到贺家,出事之后,韦林第一时间告诉随行,谁也不许乱说话,老爷子还病着,不能让他知道。可季桐一踏进院门就感觉到家里气氛更压抑了,明显有人嘴快。
她一路坐车还是不舒服,头晕到最后有点想吐。她强忍着,还要去看爷爷,但贺启诚早看出她脸色不好,不让她去。
他冷淡的一句话扔过来:“万一你直接晕在荣楼,老爷子更着急,先管好自己。”
这已经算给她留面子了,再往下说,只差一句别拖累别人。
他背后就是那棵树,一片影子打下来,是人是鬼都被罩在暗处。
季桐看向他那张漫不经心的脸,还能笑给他看,低声回一句:“我就算死,也不会死在你面前。”
这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到底说出来了,两侧下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人人对着灯紧张兮兮地看她。
季桐意识到家里有老人卧床,提“死”这个字太犯忌讳,她顿时不再说话,自己往西边走。
贺启诚一直跟在她身后,她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可这一晚她实在太难受,连回头看都觉得吃力。
她琢磨自己今天肯定回不去了,只好先住在贺家。这是临时起意,可她还养着樱桃,幸亏她给它用的是循环饮水器,水肯定够了,樱桃已经是成猫,只要不渴,饿一顿两顿还不至于有什么事。
她总算放下心,走着走着脚下发软,她头晕脑胀又支撑不住,顺着墙就往下倒。
贺启诚伸手扶住她,一条暗灰色的长廊缀着雕栏,影影绰绰,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这手伸得不早不晚,要在过去,季桐一定知道他是担心她头晕才跟过来,但现在……她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她推他,他不放开。她对贺启诚这种反反复复的态度实在忍无可忍,一下急了。
他好像比她还矛盾,手下用力,又把她拖过来,按在怀里让她冷静一会儿。
贺启诚的声音就在她头顶上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清楚楚,“你今晚开始留在家里住,正好能陪爷爷,直到头不晕了,养好为止。”
这话可不是商量。
季桐心里一动,挣脱出去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半边脸露在暗影之外,长廊外有树,叶子枯黄没剩多少,透出一地月光。
他就借着这点光看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最后才叹气说:“白长那么多心眼,都不用在正经地方。”
季桐恨死他这口气,好像她是他手心里的蚂蚱,千方百计,永远逃不出去。
她忍不住,伸手扯他,清清楚楚告诉他:“别以为我不敢闹,如果你限制我出入,我就让大家都知道你干过什么事!”
她话音刚落,长廊拐角的地方已经有人走过来,对方人没走到,声音先到,一下就盖住了季桐的话。
宋婶是来找贺启诚的,她口气紧张,但脸上分毫不露,和他说:“家里都知道出事了,太太回来让我们瞒着老爷子……我过去看了看,太太吓坏了,非要坐着等您,不肯一个人先睡。”
季桐迅速放开手,低头整理头发,心里一阵后怕,也不知道她突然出来看见多少。
宋婶一如往常,拉住季桐还笑了,又回头劝他:“您回去陪太太吧,我和季桐去西院,这姑娘我带大的,我可比您心疼她。”
她是家里三十年的老人,随便扔两句话出来气氛立刻缓和不少,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贺启诚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去陪陆简柔,韦林就在院子门口等着他,最终都远了。
一出西院,贺启诚就叫韦林过去。
韦林显然也明白瞒不过,知道他要问什么,已经低头认错。
贺启诚看着倒没生气,只问他:“你在外边守着,宋婶还能进去,显然是你的意思。”
韦林声音很轻,痛快承认了,“是。”
“你有话就说。”贺启诚挺意外,韦林从来不会擅自做主。
韦林还是不抬头,话却一点也不含糊,“就算没有当年和陆家的协议,您和季桐小姐也不能在一起,这事和血缘没关系,您不能太自私,因为到最后……大家怪得都是她。”
季桐是个女人,他遭非议,她就要背十倍更甚。
贺启诚顺着路走到一旁,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慢慢点了一根烟。
韦林又说:“您今晚还是去看看太太吧。”
他点头,却不太想动,直到抽完一根烟才起来往回走,又叫韦林过去吩咐:“宋婶心思多,你去守住西院,如果她再有什么不舒服,赶紧叫医生。”
一条长廊两个方向,宋婶手下拉着季桐,把送她到房间门口。
宋婶身上很热,而季桐冻了一晚,手指冰凉,她就替她捂着,慢慢都暖了,可这股暖一路烧着心,季桐知道宋婶有话说。
果然,宋婶挡在她门口,揉她的脸,似乎心疼她冻着,嘴里的话却没停,她轻声告诉她:“您从小就聪明,别给自己泼脏水。老爷子喜欢您,只要您还带着这个姓,就是贺家的千金,一辈子不吃亏。”
季桐知道宋婶看得明白,说的也是实话。她如果背上勾引贺启诚的名声,别说老爷子,恐怕这家里连下人都容不了她。
她到这时候反而不慌了,一张脸上挤出几分委屈,好像她只是不懂事犯糊涂,这会儿才真心实意觉得难堪了,低头不说话。
宋婶果然放心不少,又叮嘱她晚上有事就喊人,早点休息。
季桐要关门,这戏如果演到这里明显不够火候,她在这家里锻炼十年,深谙此道,于是临到最后她又慌慌张张拉宋婶,喊她说一句:“是我当年年纪小,我哥只是照顾我而已,没什么……我们真没什么,千万别和爷爷说。”
宋婶早换上一脸笑,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听见,那突然出来的人也不是她。
她直摆手:“他是哥哥,多照顾两天应该的。您早晚要嫁人,到那时候也轮不到他心疼了。”
季桐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又请她也早点睡,这才能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