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放榜(1/1)

九声铜锣敲响,鸣金收兵,第一场考试结束。陆敏之提前一个时辰已做完答卷,又反复检查了几遍,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坐在监牢般的考舍里滋味有些不好受。

此时已过晚上六点,天已经渐黑了,之前考场已点起了许多蜡烛,一片烛光辉映。铜锣声敲响后,那烛光又齐齐被吹灭,只剩下巡逻兵卒举的牌灯在那里闪烁。

交了卷出了考棚的龙门,陆敏之回头等了一下,顾嘉文和程道生也随后交了卷出来。程道生身子本是娇弱,昨晚一整晚没睡好,今天又身心被折腾了一天,在恶劣的环境中他还能撑到现在没倒陆敏之也是有些佩服他的意志力。今天考到一半时就有好几个考晕了被抬了出去的。

出了龙门后的程道生向陆敏之报了一个胜利的微笑,陆敏之在人群拥挤中看到他那个笑容,真是既美又虚弱。果然没猜错,程道生忽然一下没站稳摇摇欲倒。陆敏之忙分开人群上前搀扶住他,顾嘉文也忙去扶住了他的另一边。

“道生啊,你这身子骨可以后要加强锻炼一下了,咱爷们可不能像娘们一样娇弱!也不能做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啊……”顾嘉文估计是在考舍里憋坏了,刚出考棚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猴儿,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陆敏之敲了顾嘉文一下。

“你们放开我,让我自己走。爹娘在外面看到我这样被人扶会担心的。”程道生用力挣脱了陆敏之和顾嘉文,倔强地用最后剩下的一点体力,自己挺住。陆敏之听他这样说,也只好松了手虚扶着他,以免他被拥挤而出的考生挤倒。

出了巡检门,外面果然还站着许多来接考生的人群。他们大多数手里都提着灯笼,一片灯烛之光将夜幕都照亮了,让这本还有几分清冷的暮春之夜也添了几分暖意。

陆敏之在排成长队的人群中扫视,一下就看到了几个熟悉亲切的身影。姐姐陆慧芝、妹妹陆小琼,顾丫丫,程小艾,还有程秀才夫妇都站在那里,手提灯笼翘首以盼。

“哥哥,哥哥出来喽!”陆小琼眼尖一下也看到了陆敏之,惊喜地呼喊起来。她提着灯笼正要往前冲,却被姐姐陆慧芝拉住,让她不要急,哥哥马上就会过来了。陆敏之看到姐姐妹妹那一刻,感觉在“监牢”里的所有辛苦也都值了。

徐氏看到儿子苍白虚弱的脸色,既爱怜又心疼,要儿子今晚一起去悦来客栈住,顺便去弄点什么好吃的给他补补。程秀才却反对这个建议,说考场那种环境绝不能吃什么油腻荤腥,一定只能吃清淡一些的,等明天考完再补也不迟。程道生也怕娘的唠叨,还是坚持跟陆敏之一起去李军头的出租屋休息,徐氏现在也不强扭只能由儿子去了。徐氏还要跟着一起去出租屋看看,程道生又坚决不要娘跟着,徐氏也只得作罢,再三叮嘱了几句才和程秀才、程小艾一起回客栈去了。程秀才和程小艾虽然没多说什么话,但陆敏之也感到了他们目光对自己的关心之意。

送走爹和娘,程道生终于撑不住眼前一黑要栽倒,陆敏之早就防备着他要倒了,及时扶住了他,又将他一把扛起,背在了身后。以自己现在能搬五百斤石头的力量,体重不过百的程道生背起来也不过像是背个书包般轻松。

“哈哈,哥哥你好棒,你是大力勇士哦!”陆小琼看到哥哥累了一天不仅没倒还能背人,也是笑靥如花地高兴着。

“敏之,快让我来让我来,你看起来也像个姑娘般秀弱,怎能让你背人,咱爷们怎好意思一旁袖手看着!”顾嘉文听到陆小琼的赞美,也争着要背人了。

“不用抢,我背一程,你背一程。”陆敏之决定也给顾嘉文一个表现的机会。

“快放我下来,我哪像你们说的那么弱路都不能走了……”程道生脑子还是清醒的,听到两人的对话后红着脸开始抗议。

不过抗议无效,陆敏之没放下他,程道生挣扎了几下后也只得作罢。

回到李军头的租屋,饭菜都已经做好,还在锅里热着呢。一盘煎豆腐,一盘醋溜白菜,一盘清炒土豆丝,一盘白萝卜外加几个白嫩的煮鸡蛋。饭菜是姐姐和顾丫丫一起做的,看起来虽然清淡,但是色香味俱全,而且豆腐和煮鸡蛋也可以补充些营养。陆敏之吃得很是香。

吃了饭后,程道生就去躺着休息了。陆敏之和顾嘉文现在还睡不着,又跑去书院找沈乐平和宋运新玩了一会才回来睡。

第二天照例要五更天就起床,昨天的排队搜检候考点名今天还要折腾一遍。不过陆敏之看程道生黑眼圈消了,脸色精神也比昨天好了许多,知道他昨晚因太累而睡了个好觉。这孩子身体虽娇弱,但意志力和恢复力却是挺强的。

进了考场已是中午,果然不出所料,今天是诗赋和算术一起考,考完今天这场就可以等着放榜了。

今天这场对陆敏之来说,是带有金手指的,考起来更是轻松。

首先把最轻松的算术题解决掉,总共五道算术题,四道小题一道大题。那道大题陆敏之一看简直比那天课堂上许夫子所出的“和尚吃馒头”还容易,陆敏之用二元一次方程法不到三分钟就算出了答案。四道小题更是不值一看,不过是几道运算题,稍难一些也就是带了分数和小数在其中。不到一刻钟四题都解决。但是其他没经过现代数学训练的同学们就做得不是那么容易了,算得头晕脑胀算不出来的也有不少。

两道诗赋题,一题是“渔歌入浦深”,一题是“二月春风似剪刀。”要求是依据题中的意思各写一篇五言和七言诗,不限韵。

第二题那个二月春风似剪刀的,陆敏之闭着眼睛都知道是在咏柳了。第一题稍稍回想了一下,也记起了是王维的一首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这首的主题应该是“隐逸”。

不限韵就更容易了,关于咏柳和隐逸为主题诗陆敏之倒是记得不少。学习了四年诗赋,陆敏之现在吟几句诗也没问题了,见时间还早坐着没事就自己琢磨了起来。参加县试的大多是少年,大家的诗赋水平都那个样,毕竟神童是少见的,陆敏之觉得就算不抄诗自己搞出两首都过关没问题。

今天做完试卷剩下的时间更多,陆敏之坐在“监牢”里太无聊,用剩余的时间又搞出了两首诗,最后择优选择了两首写在了答卷上。

考完了休息一天,第二天上午辰时正就可以去县衙前看榜了。

三千多考生,六千多张试卷,县尊大人竟然在两天之内全部阅完定出优劣录取出前三十名,陆敏之觉得也是神速。

后来陆敏之才知道,这种阅卷并非要一张张试卷打出分数,然后按两张加起来分数高低录取,而是用比较残酷的淘汰制。

首先,书法不过关淘汰,内容都根本不用看。

笔画歪扭没达到“笔画通达”的淘汰。

笔画已通达但没达到“体格端正”的淘汰。

体格端正但死板无生气全篇之字大小气势不一没连贯一体,没达到“气韵生动”的淘汰。

气韵已生动但紧张手抖了一下,写出格了的也被无情淘汰了。谁叫你心里素质不好手抖的?这种小考都要紧张手抖,将来殿试在九五之尊的皇帝面前考试岂不要吓尿?

有过硬的书*底加过硬的心里素质,终于通过书法关,但经义八股文开头破题就错了的也淘汰。

这样淘汰下来,第一场能剩下来就几乎不到五百人了。

第二场诗赋和算术,五道算术题错了三道以上的淘汰,诗赋不按格律不押韵的淘汰,立意错了的淘汰。这样第二场能剩下的也几乎不到五百人了。

而这两场五百人都有名其中的,几乎不到三百人。

然后,县尊大人才拿出这剩下不到三百人的试卷,仔细阅读其中的八股经义文章和诗赋,比较优劣而取。

八股文章的优劣主要从“文”和“理”两个层面来衡量。“文”就是辞句的文雅简洁对偶排比文采等等,“理”就是文章的条理清晰,义理的通透。综合起来从下到上“文理不通”、“文理平通”、“文理畅通”、“文理清通”四等,而不是像后代一样具体打多少分。如果是“文理不通”的狗屁胡说歪曲经义,不用说淘汰。“文理平通”的就是勉强通顺,但没什么出彩,要再看诗赋如何取舍。

而诗赋的评阅也是笼统不打分的,主要看有没有“意境”和“灵气”。如果仅只是格律正确和押了韵,但毫无意境和灵气,写得粗俗不堪像是薛蟠写的诗,也是难入县尊大人的法眼要被淘汰了。

这样一层层淘汰下来,最后剩下的三十个再来排名就比较容易了。不过也正是由于没有打具体的分数,评价标准的笼统可以让县尊大人上下其手,在其中安排几个有关系的名额。

陆敏之和顾嘉文、程道生一起去看榜,未到县衙前,就早已看到前面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惊喜声,欢呼声,叹息声,痛哭声也如交响乐在那里响起。

现在不是考场没有不许喧哗的纪律,考生们憋了几天的情绪在看榜的那一刻都倾泻了出来。

顾嘉文是个急性子,实在受不了陆敏之和程道生这个时刻还慢悠悠地渡着步,离贴着红榜的县衙墙壁还有几百米时就冲了上去。

“案首!案首啊敏之老大!”顾嘉文看了榜后就分开人群,张臂高呼着往回冲了。

“我是案首?”陆敏之压住心中的喜悦,“那你和道生呢?”

“中了中了,咱爷们都中了!”

顾嘉文高呼着冲过来和陆敏之拥抱在一起。陆敏之力气大,分开了顾嘉文的熊抱,让他去跟程道生抱在一起,自己也跑过去看了榜。

果然,大红榜上最高位置第一个就赫然写的就是自己的名字陆敏之。

然后下面第二名,曹元洪。第三名,程道生。顾嘉文排在第十八名。最后末尾倒数第三名:陆宗学。榜上没有找到程道江和程道溪。

程秀才的学生竟然中了四个,陆敏之真为他感到高兴。只是不知这个曹元洪是什么人?明天去一起入县学,一起拜见县尊大人就应该知道了。

按规矩,县试中每县的前三名在府试时要受到知府“提堂考”的待遇。而绍兴知府就是陆敏之曾在徐山长书斋中见过的“刘使君”,已受他亲自考过一次,再去受他当面“提堂考”也不怕了。

程道生也挣开了顾嘉文的熊抱亲自来看了榜,他看到榜单的情况后,只是略点了点头,也不见露出什么喜色。

县试中了,只是科举征程万里长途的第一步,实在也没什么好喜的。不过一起庆祝一下再壮一下士气也是可以的。

“既然都中了,那我们抽签,谁抽到签谁今晚请客啊。”陆敏之提议。

“抽个屁签,你案首不请客还要我这十八名请客,我不服啊!”顾嘉文抗议。

“嘉文言之有理。”程道生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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