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的几日, 小森林里的人各自忙碌。
云杉带着达哇,打扫小森林的卫生,准备过年。
鹿鸣帮不上什么忙,家务活这种事, 她从小到大就没干过, 也毫无天赋。
每次好心帮倒忙, 不是把房子搞得水漫金山,就是捅破某个地方, 自己光荣挂彩, 然后把其他人吓得心惊胆战。
为了众生安宁,云杉每次搞卫生之前, 都让达哇陪她看电视,达哇手脚勤快, 做家务活特别细心,这等于要浪费一个劳动力。
鹿鸣洞悉了这一点, 很有自知之明地不给她们添乱了。
于是, 她便扛着相机, 去雪地等候, 拍摄雪中森林里的雪豹。还找到了新的地点, 布置了一批红外相机。
开始她一个人出行,后来袁一武跟着,应该是受了靳枫的指使, 担心她一个人出入森林不安全。
晚上, 她教袁一武认字, 写字,但进展及其缓慢。
“袁一武”这三个字,卡在了“武”字,怎么都教不会。“十五的月亮”倒是学得很快,教一遍就记住了。
靳枫超级忙,除了指挥消防队突击队的特训,放假前有很多事务要处理。
因为人多,他们几乎很少单独相处,每次碰面,也只是短暂的交流,以眼神交流为主,口头上都是一些嘘寒问暖的话。
转眼到了除夕这日。
靳枫上午去了趟支队,下午终于彻底放假,回来便开始准备年夜饭。
鹿鸣上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袁一武在贴对联,达哇在厨房里帮忙,却没有看到云杉。
她前脚刚回来,李章程和张小雄也来了,边摞衣袖,边说要帮袁一武贴对联。
“不用啦,两位大爷去看电视吧,我去叫达哇来帮我,三三老师你去厨房给三哥打下手呗。”
袁一武给她发明了一个新称呼,让他不要叫三嫂,叫老师,他一开口就是三嫂老师,情急之下,改成三三老师,之后就一直这么叫了。
李章程楼上楼下转了一圈,问袁一武,云杉怎么不在,视线迎上刚回来的鹿鸣,冲她打了声招呼,显然已经明白了缘由,没等袁一武回答,便和张小雄去厨房帮忙。
靳枫在厨房里忙碌,却不许他们踏入厨房半步,他们只好去开电视看了。
鹿鸣放下东西,去厨房帮忙,刚好袁一武把达哇叫走了。
厨房里只剩下她和靳枫。
灶台上鸡鸭鱼肉摆得满满的,靳枫洗菜、切菜,炒菜,鹿鸣从他身后,走到他左边,从他左边绕到右边,却插不上手。
“别杵在这里,上楼去洗澡,换新衣服,饭好了我叫你。”靳枫说话的时候,手中的活没停。
“……”鹿鸣感觉她像个废物一样,云杉在的话肯定就不一样了,心情瞬间沮丧到了极点。
觉察到她有情绪,靳枫关掉煤气灶,把锅里炒好的菜装进盘子里,把锅放回灶上,转身看向她。
“云杉可能会晚一点过来,她每年都吃两顿年饭,中午陪她妈妈娘家那边的亲戚,晚上再过来这边吃饭。”
“现在已经傍晚了,如果是往年,她肯定早就在这边,帮你一起做饭。”鹿鸣知道他是在安慰她。
“你觉得我是在安慰你吗?不是,我其实希望她不来,至少不要一个人来,她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该考虑找个人。我们不是也一样?”
他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明亮的光,一种满怀期待的光。
鹿鸣被他这么盯着,有些心虚,避开了他的视线,把一堆蔬菜搬到洗水台里面,开始瞎整。
“我来洗,厨房里油烟重,你不想那么早洗澡,就去跟他们打牌吧。”靳枫探头往厨房外吼了一声:
“袁一武,你对联贴好了没有?过来凑个脚。”
“打牌是吧?没问题,楼上楼下我都贴完了。”袁一武和达哇收拾好东西,去找牌。
靳枫把手擦干,架着鹿鸣的肩膀,不容她争辩,强行把她推出了厨房,推到原木长桌前坐下,转身回厨房。
四个人打对桌,李章程和张小雄,她和袁一武两两对桌。
鹿鸣看向达哇,想让她来,话还没说出口,达哇使劲摆手,又跑去厨房了。
这种人和人直接面对面的形式,鹿鸣只在小的时候见过亲戚朋友们玩,只能硬着头皮上。
李章程心思缜密,非常稳妥,张小雄看起来漫不经心,牌技却一流,总是出其不意,袁一武性子急,又毫无城府,心思都挂在了脸上。
结果毫无悬念,几轮打下来,她和袁一武一局都没胜。
“三三老师是女的,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好歹让一让,给点活路啊,太过分了!”
袁一武气得直叫嚷,“三哥,你快来救场啊,我们被打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要都死翘翘了。”
“小武,几天不见,有长进啊,都会四字成语了。”李章程边洗牌,边笑道。
“屁嘞,袁一武这猴孙子,我刚看过他的练习本,到现在都只会写袁一,不会武,整天在想姑娘呢。”张小雄在旁边打趣他,朝厨房努了努嘴。
“要你管.”袁一武吓得蹿起来,拍了一下张小雄,偷偷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确认没人出来,才坐下来。
李章程哪壶不开提哪壶,唱起来了《敖包相会》: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
袁一武双手交叉挥舞,示意他别唱了,结果歌声没停,反而越大了。
达哇端着一盘菜出来,听到歌声,偷偷看了一眼袁一武,两边脸红得像两个红喜蛋。
“三哥,”袁一武冲厨房大吼一声,“快来报仇,你的人被他们欺负啦。”
“什么叫三哥的人被欺负了?我们就不是三哥的人了吗?”李章程玩起了咬文嚼字的游戏,“云杉也是啊。”
鹿鸣听到后半句,感觉有些闷,放下手中的牌,找了个借口,溜出来透气。
她一离开,李章程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小武,这几天,北鹿小姐有没有真的变成我们三嫂啊?”
袁一武似乎没听懂,看着他,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张小雄在旁边提醒了一句,“他的意思,三哥跟她有没有睡一个房间。”
“没有。”袁一武摇了摇头,如实回答。
李章程和张小雄对视了一眼,显然都很意外。
“那看来,这个三嫂,八字都还没一撇啊。”张小雄感叹。
“不是没一撇,是根本撇不下去。”李章程一脸担忧。
“不会的,”袁一武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我好几次听到三哥在他房间里嘀嘀咕咕,什么嫁给我,我会把你当宝贝,往死里宠,吧啦吧啦。三哥喜欢她,他们肯定会结婚的。”
“那就更惨了,咱们三哥一撇一捺都刻进了心里,那个北鹿却什么事都没有。真是太不公平了。”
李章程表情和声音都变得严肃起来,沉思半晌,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们得想办法,把云杉叫过来,不然,到时候三哥两头空。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先统一战线。”
张小雄不置可否。
袁一武越发不解了,使劲摇头。
他只知道,三哥喜欢这个三嫂,和以前的不一样,以前他叫云杉三嫂,会被他说,叫这个三嫂,一次都没说过。
他想起大火扑灭后的那天,他开车送靳枫和鹿鸣回小森林,在车上拍下他们的一张照片。
靳枫抱着鹿鸣的腰睡觉,头枕在她腿上,她没有拒绝,说明她也是喜欢他的。
两个人互相喜欢,怎么会八字还没一撇?
李章程打断了他的思绪:“既然他们一直都分开睡,那今晚我们也得想办法避免发生不该发生的事。你们俩有没有什么办法?”
“今天是过年,这种气氛,最适合发生浪漫的事故了。”张小雄毕竟是有过感情经历的人,“要么就别让三哥喝酒,要喝就得让他醉得什么也干不了。”
“对,不喝肯定不行,我们三个轮流敬三哥,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一个人酒量拼不过他,三个人一定要把他灌醉了!”
袁一武听着李章程和张小雄你一句我一句,像商量扑火大事一样认真,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他想反对,却不知道怎么反驳他们,索性起身去厨房做帮厨去了。
鹿鸣从小森林出来后,问了路人,打听到云杉的住处,便找了过去。
没想到,她在云杉家附近的小树林里,遇见了应龙。
鹿鸣抄的是林间小路,躲在路旁边一棵树后面观察了一会儿。
雪地上杂乱的脚印,显示他应该在附近徘徊了很久,偶尔停下来,看向云杉家的方向,最后一次,似是下定决心,迅速转身,准备离开。
鹿鸣从树后走出来,挡住他的去路。
见到她,他显然很意外,也有片刻的慌乱,似是被人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北鹿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执行公务,巡视森林,只是路过……”应龙急着解释。
“森林公安巡视森林是职责,真是辛苦了,可今天是除夕,偷伐盗猎者不要过年吗?”
“话不能这么说,那些人没有时间概念,他们专挑这种特殊节假日,趁人不备的时候作案。”
“应队长,你喜欢云杉。”鹿鸣没有用疑问,而是陈述的语气,“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是介意她是昆队长的妹妹吗?”
应龙一直针对靳枫,她第一天在森警大队接受森林消防培训见到他,就感觉到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能猜到,云杉肯定也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结。
“不是你想的那样。”应龙显然不打算和她解释,转身准备离开。
“如果你走了,那我就去告诉云杉,你喜欢她,在她住的地方偷偷地看她。”
“不要!”应龙赫然转身,一惯庄重严肃的表情,颓然下来,声音也没有以往那么有底气:
“她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然大过年的,她也不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
“……”鹿鸣不知为何,突然很感动,眼泪差点蹦了出来。
暗恋这种事,美丽而孤独,敢于投身其中的人,都是勇敢而值得敬佩的。
她没有这样的勇气。
“不告诉她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鹿鸣说完,应龙犹豫半晌,竟然答应了。
她心中一喜,迅速拿出手机,拨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