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赵正则吃了亏,张小柳也不好在他伤口上撒盐,说一顿让他以后机灵些也就罢了。再说赵家兄弟等他们走了以后,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明明比他长了几岁,却被人家三言两语吓住,忒没有面子了。又恨恨地在赵正则刚扶起的禾苗里踩了几下,呸了几声也回去了。
附近农田的人看到了,都是好笑。也是随了他们么么的性子,总爱占便宜,都要说亲的小子了,竟然跟个半大的孩子抢东西,也不怕被人嫌弃手脚不干净说不上好哥儿。他们却不知道,赵正清刚拿那衣服时只心理安慰说是别人扔下不要的,若是有人敢骂上来也只用这个做借口。待得知那是赵正则的衣服,因为抢惯了他的东西,才会那般理所当然。两家隔得远,他们原以为赵正则离了他家一定饿着肚子过得可怜兮兮,却没想到连新衣都有人给他做,心里更是不舒服。而且他投靠的那个小哥儿这么能说,生生让他们没了颜面。
他们也是气呼呼地回了家,赵伯么正送走了做媒的么么,看到这时候回来也不太高兴。
“不是说去田里扶苗吗?怎么地这么早回来了?”赵伯么身形不容小觑,平日里虽然疼他们兄弟俩,在家里却也是说一不二的。
“赵正则都回去了,这时候还在田里,热死不成?”赵正清觉得刚刚受了气,也回了一句。何况连着几日的天晴,太阳的确有些开始*了。
“哦?他不用吃饭,你也不吃麽?”赵伯么眉头一竖,大声道。
“么么,你不是说张家的房子破得都住不了人吗?我看赵正则还穿新衣哩!”赵正清不太舒坦地说。
“新衣?”赵伯么也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压箱底的一百几十文钱谁家没有?可见张家的人也不是会过日子的。若是张家真有积蓄,那时候张爹爹也不至于为了积钱买药去铁铺做小工了。
“你倒是想新衣!给你刚裁的怎么不看好?”
“么么,你非得要让他走,现在田里的活儿都没人干了。”赵正清最不耐烦田里的活,夏天太阳热得要死,冬天水又冷,从出门到回家没有一刻舒坦的。以前赵正则在的时候,他时不时就要歇一歇,现在慢了些都要被爹骂一顿。而且少了个人,每个人要干的活儿就更多了。
“呵,让你长这么大还不长脑子,你哥不用讨哥儿了?要是对方知道家里还有这么个拖累的小子,谁愿意?以后还要给你们盖新房,难道还得备着他的份?”赵伯么怒其不争的在他额头狠狠点了点,“都给我老老实实干活去。”
这时候赵伯么还不知道自家儿子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只是把利害关系摆出来。以前因为他常日打骂,两个孩子对赵正则也觉得碍眼,说把他分出去时都求之不得。这时候干活倒是想起些用处来,有些不愿意了。
张小柳回了家,当然也不知道这些是非。因为赵正则的脸被打成这样实在有些难看,他便让他在家里帮忙,又弄了两天,总算把圈着菜地的篱笆弄好了。
小鸡仔也长大了些,白天里放出来啄食,加喂一些糠和稻秆切碎的混合物,晚上还是关回那个小笼里。张小柳看了下,这半个月养得还是挺成功的,个头长了快有以前的一倍了。
“阿正,你看鸡仔是不是长大了些?过两天赶集再去一趟吧,再去买些小鸡仔和鸡笼子。”张小柳仔细计算了下,这样买来的鸡仔还是十分便宜的,最多半年就能长大生蛋或者杀来吃了。如果家里有鸡时不时杀一只,也不用为了买点肉跑到镇上去。像现在,他们已经七八天没有吃上肉了。
“是长大了。”赵正则和他一起站在菜园里隔着篱笆看外面觅食的小鸡,看到他欢欣的样子也笑了笑:“不过鸡笼子不用买,我会编呢!”
“真的?好厉害!”张小柳上次看过村里有人会编这个拿到集上去卖,看起来挺难的,没想到赵正则也会。
“嗯,我还会扎扫帚。下午我再去砍些竹子回来,这几天先把笼子编好了,等小鸡仔买回来就有地方关它们了。”张小柳脑海里不时想着要怎么改善家里的东西,要做什么都会提前说出来。赵正则跟着他的思维,不知不觉的也会事先“计划”好要做的事。
“好,做两三个就行,买不了多少鸡仔的。下午我去草儿么么家挖点韭菜根,你自己小心些。”要是家里有长辈,林草儿提了东西过来看望肯定是要拿些东西做回礼去探望一下他的孩子的,不过现在家里都是小孩,虽然没人会挑这种错处,但张小柳一直记在心上。那篮子东西自然都是留了下来,鸡蛋都快被他们吃完了。
当时看到韭菜,张小柳就有些心动,跟林草儿说了过些时候去挖点韭菜根。韭菜在蔬菜里面是挺神奇的,其实就是多年生,把韭菜根种在地里撒些灶间烧的草木灰就长得极快,齐根割掉之后不久又能长出来,春夏秋冬都有得吃。以前奶奶常称它为“懒人菜”,还嫌菜地里半垄的韭菜长得太快了。
吃过午饭两人便分开行动,张小柳翻找了半天也没什么能送人的,只得在放粮食那里倒了剩下的半斤白糖,又装了两斤细面粉,提着出门了。
他凭着记忆来到林草儿家,隔得远远的就听到了几乎震天的打闹声和大人的呵斥声,不禁有些后悔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门是关着的,他敲了敲,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你是柳哥儿?”来开门的是个颇上了年纪的么么,看起来该是林草儿夫郎的么么了。他打开门看了一眼乖巧站着的孩子,吃惊地问。
“嗯,阿嬷好,我是小柳。”张小柳略弯了弯腰,喊道。记忆中这个阿嬷是很厉害的人,干活快又耐劳累,丝毫不输给一般夫郎。而且性格也强势,争水卖菜样样不吃亏。
“柳哥儿怎么这会儿来了?吃过饭了没有?快进来。”赵阿嬷挺热情地把他拉了进去。这也是张小柳并不反感他的原因,虽然厉害,却从不欺人,只要别人求上门,都很乐意帮别人。
“阿嬷,我吃过了。就走一会儿路,不热的。”张小柳随着他走进去,不由得感叹虽然都在农村,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看村长家的,青砖灰瓦大屋,亮亮堂堂,他家的房子要是有那么好,他就只当来这儿度假了。再看赵阿嬷家的,虽然没有用上青砖,可是大石块铺地加上整齐的泥砖看起来也舒舒服服。虽然因为时间久了有些陈旧,可是也收拾得整整有条。只是现在这么多个小孩,房子也不够用了吧……
张小柳一边想着,一边把手上的东西递出去。
“上回小弟弟满月,家里有事都没能来看望一下,今日才抽了个空过来,阿嬷不要介意。”这些地方,区分关系生疏远近最重要的就是有红白事时对方来的速度和礼重。按张么么与林草儿的关系,本来是一生下来就该来过礼的,只是那时候家里刚没了大人,也不敢来往。
赵阿嬷打开看了一眼,咋呼道:“柳哥儿过来坐坐就好,怎么地带这些东西过来?你一会儿快带回去,每天给你小弟冲些开水喝了。”白糖是挺贵重的东西了,张小柳也是知道这个才带过来的,倒把赵阿嬷惊了一下。他们家的情况,村里人都是知道的。这些白糖,说不定还是以前张爹爹买给小儿子的呢……
“这是我上次与大顺么么赶集的时候特意买的,小松的已经留开了,只这些也可以给小弟弟冲米糊吃,阿嬷千万别推辞。”张小柳解释了一下,在他说话前又赶紧说:“阿嬷,我能进去与草儿么么说话吗?”
赵阿嬷指着左手边的房子点了点头,张小柳就快步走了进去。
“柳哥儿来了?”他们在外面说话,林草儿就听见了。
张小柳叫了他一声,看见房里有三个小孩,林草儿旁边还躺着一个。三个小孩大概七□□岁,看来那个比他大些的应该不在家里了。
“草儿么么好些没有?”林草儿脸色当真不太好,下巴整个是削尖的,眼睛也几乎陷进去,整个脸部看不到一丝肉。
“好些了,过两天该能好了。”林草儿笑着说。虽然身体还是老样子,可是精神好了不少,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干活了,只是夫郎死活不同意。
“小弟弟真乖,一点儿也不吵闹。”张小柳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四处找话题。
“他可真是乖呢,作息都跟个大人似的,吃东西也不挑,是个听话的孩子。”林草儿看着孩子,眉间虽然有一抹轻愁,可也是充满喜爱之情。
张小柳也不甚懂,与他东拉西扯聊了好一会儿家常,才知道这里的上祭节快到了,还要提前准备才行。所谓上祭节,类似于以前的清明,主要是扫墓祭祖的节日,但是这里还更隆重些。
除了要拜祭张家祖先,赵正则还得回去他大伯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