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邯也想有个阿母。”小阿邯听完乐了,拍着肉肉的小手附和道。
赵高闻言一怔,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怕什么来什么,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让自己心乱不绝的罪魁祸首,回家竟又赶上劝婚。
不过失神也只有一瞬,意识到自己失态,赵高立即敛下不该有的神情,捏了捏自家女儿的小脸让她别跟着瞎起哄,然后定定神,耐心对赵母解释道:“母亲的心情儿子理解,只是儿子刚回来,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眼下实在是没有……”
谁知赵母打断道:“你没时间,我这个做母亲的可以帮你。难道我儿还信不过母亲的眼光?”
赵高闻言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抽,低眉敛眸思绪自顾飘得远了。对他来说,现在自己这性取向可能都是个问题,怎么可能在弄清楚情况前答应下来祸害人家姑娘,何况对那位的感情都还没理顺,哪里还有心思想其它。
“儿子怎会信不过母亲,不过……实话对母亲说罢,儿心里已经有人了,只是他……”赵高半真半假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蹙眉说道。
原本听他说心里有人了,赵母心里十分高兴,可听到下半句却也同自己儿子一起皱起了眉,但怕惹他伤心只好小心翼翼试探着问:“是不是身份上……”
赵高凝重地点点头,一脸可惜地说道:“他身份尊贵,要迎他进门难上加难,如今儿子也只好……”
“我儿不是大王的老师吗?能不能请他……”赵高回家虽然从来不说这些,但如今他是秦王老师的事已是举国皆知,所以赵母方才抱着点希望这么问。
赵高觉得更头痛了,总不能直接告诉老人家:你儿子喜欢的就是你请帮忙的那位吧?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失落,然后轻轻摇摇头。料定这样顾着他的面子母亲肯定也不好在这时候多说什么。
这招果然有用,赵母叹了一口气,拉着他的手拍了拍安慰道:“朝堂上、君臣间的事情我一个妇人也不懂。如今你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母亲不逼你。看你精神不好,去喝点粥,早点休息罢。”
这些天一直紧绷着神经,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放松,赵高躺在榻上居然失眠了。左右睡不着,他索性将自己与赵政相处的过往,从记忆里拿出,再拼凑到一处,点点滴滴看过去,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终于发现了长久以来隐匿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情愫。
沧海之所以能够变成桑田,正是因为有无数个潜移默化作为前提。同样这么久相处下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对赵政的感情其实一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其实刚见面那会儿,赵政穿一身黑色常服坐在赵高面前全神贯注地批阅奏疏的时候,赵高就看了他很久。后来朝会上,他第一次看到赵政身着端肃朝服的样子,也是久久移不开目光。当时或许只是欣赏还不是那般心思,可是再后来呢……
再后来赵高离秦前,赵政问:一旦触及了根本,小高你就是这么想我的?看着他难受赵高自己何尝好过。那么多年的小心翼翼,就因为他的一句话,烟消云散。那之后呢?
那之后赵政没有来送他,表面上赵高好像是没有在意,或者说连他自己也以为没有在意。
然而,如今细细想来,当时无非是:
不敢多想,害怕深想。
再后来重伤昏迷,赵高醒来第一眼见到赵政,心里就觉得很暖,目光凝在他的身上久久不能移开。仅仅是个背影,赵高越看心中也越是喜欢。
后来赵政翻找玉印看着墙上的投影问像不像夫妻,那时候赵高心里就已经有异常了。
而今再看,这些或许只是很不起眼的小事,但是无数个这样不起眼的小事堆积起来,如今在心中竟也成了巍然不可撼动的山岳,山岳下炽热的岩浆就在那天爆发了个彻底。
无论是这一世,还是前一世,赵高从来没有这样清楚肯定地认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喜欢便是喜欢,逃不开抹不掉,不必自欺欺人。赵高不会劳神费心地去否认。
可是时至今日他仍然有许多疑虑,让他不得不在意,这让他辗转反侧。也因为这样,他只能又一次逼迫自己暂时不要多想,从明日醒来再一件件理清。
翌日,小阿邯揉着朦胧睡眼从自己房里出来,看到赵高正要出去便奶声奶气地问他:“阿父昨日才回来,一大早又要出去?”
刚把话说完,她发现赵高涂了药水,忍不住“咦”了一声。因为她知道自家阿父往脸上抹药水的时候一般都是为了便宜行事,肯定不是去上朝或者去官署办公。
想到自己今日要去什么地方,赵高在女儿面前竟也有些心虚,干咳一声果断截了她打算要说的话,蹲下身去,将食指竖起来放在唇边,神神秘秘地诱哄道:“嘘,公事,秘密。庖夫把朝食做好了,快去吃些,阿父回来给你带包子。”
小阿邯听说有包子吃,那迷蒙的小眼神立马变得亮亮的。
赵高那颗老心让她给萌化得只剩一汪春水,揉毛捏脸下手毫不含糊,然而揉捏到中途想起当年和赵政那娃娃相处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这么一来又愣在当场,半晌才无奈地在心里浩叹一声:如今真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啊,做什么都能想到他。
告别女儿,赵高径自去了咸阳最大的一家……咳咳……倡馆。
然而……可是……
“看着你这客人斯斯文文的,怎地这般猴急,咱忙活一晚上,这会儿天刚亮,都好不容易睡下,你倒是来了。头一次来吧,不然怎么会不知道这种地方午后开门的规矩?”那管事的妇人看着赵高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得,现下倡馆大堂里除了洒扫的伙计和眼前这个管事的,再无一人。向来脸皮最厚的赵令丞被这么一洗涮,站在空荡荡冷清清的大堂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华华丽丽地窘了。
只不过在外人面前他情绪极少外露,始终是一派宁定之色,恁是没让对方瞧出半点异状来。
他终于悲催地发现,冷静自持并不能在所有时候起作用,至少现下,沾上赵政的事情,什么都乱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失策至此,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有考虑清楚,这一大早地出来……
就在赵高出神的时候那妇人又道:“不过……瞧客人这定力倒也不像,有什么吩咐但讲无妨,咱们能办的尽量。”
赵高闻言定一定神对她说道:“不用了,我晚些时候再来。”
到了午后,赵高站在倡馆前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
“哟,是早上那位客人,还真来了,快请快请!”原本有今早那一出,赵高就该知道是这反应,只是为了效果更好,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就劳烦管事的看着挑罢,给我个安静些的房间就行。”赵高话音刚落就有机灵的伙计和那管事的妇人对视一眼,立马上前将他往楼上引。
赵高跟着伙计进到房间,房里浓郁的熏香让他微不可查地蹙了眉,看着屋内的陈设,更是觉得眼花,如此只好挑了个最素净的位置坐下。
他坐下后,不多时两个女子就盈盈走了进来。这里到底是最好的倡馆,她们无论是模样还是身材赵高瞧着都还顺眼,如此,便向她们微微颔了个首,然后波澜不惊地说道:“我来只想确定些事情。”
姐妹两一见他就觉得今晚定然是遇到位极有雅趣的清俊君子,喜不自胜,不觉收去几分囧身上矫揉的装束之态,连行礼也行得像世族女子那般端淑,细声细语地问:“君子且说。”
“让我动欲。”赵高言简意赅地说道,说完从衣袖里拿出一金放在面前的案上,顿一顿又补充:“只有一样,无论你们用什么法子,都不要近我的身。”
她们同来这里的客人什么花样没玩过?可是眼前这位君子提出来的点子倒是新鲜,竟真是个懂情识趣的。况且一金可不算小数目,这么一来姐妹两巴巴看着眼前模样清秀的人,都有些跃跃欲试。
赵高只往她们脸上淡淡一扫就知道她们定是想岔了,不过他也浑不在意,懒得多解释什么,温言道:“你们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其中一个女子突然露出妩媚的笑容,身子一低,隔着案几斜坐在赵高对面,以手支颐,用暧昧的眼神看着他调侃道:“君子不让我们姐妹碰,我们姐妹们怎么知道君子行不行?”
赵高不躲不避,大方地回视过去,眼角眉梢都是撩动人心的情致,自如地接了她的话调笑道:“你瞧我行不行?”身处这样的地方,他的神态依旧不染半分玩亵之气,问出这话一派镇定,但尾音上扬,又的确带了几分迷惑心神的味道。
反观两姐妹倒是被他那似笑非笑的微妙目光看得脸红心跳,浑身酥软,有若刚及笄的少女,其中一个不禁痴痴看着他羞赧地说道:“自……自然。”
难得遇到这样让她们动心的人,这么一来她们哪里愿意放过机会,当下就极尽所能在赵高面前使出各种缠磨的本事。
起初姐妹二人对他说的话太过露骨,却发现他无论听到什么,都没有半点动情的样子,只是平静地坐着,至始至终眸正神清。
后来姐妹俩便换了种雅致从容的法子,收了那些个艳俗的言语,意尽缱绻地看着他,抚琴唱曲,或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衣衫半褪,酥胸半露。
片刻之后,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赵高悠然一笑:“好了,你们的目的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