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两天,他也清楚了李老先生家里的情况,老先生有三个儿子,现在两个在京城任职,三四年都见不到一面,一个在溪山县做教谕和他住在一起,今年47岁叫李青才,老先生夫人为常氏,今年67岁,是个很和蔼的妇人。
“三味。”方弛远正在书房看书的时候,常老太太走进书房对他招招手说:“看书看累吗?也不能总看,该休息也要休息。”老太太把食盒放在桌上:“来,尝尝我熬的甲鱼汤好不好喝!”
“师娘熬的当然好喝!”在李宅仅住了两天,方弛远就完全放开了刚来时的拘谨,他本来就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性子又洒脱随意,李老先生对他好,他都安心的接受,准备以后再加倍的还回去。如果他矫情做作,恐怕老先生又是另一种想法,那样反而不美了。
“嗯,好喝!”<br/>方弛远对常老太太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常夫人已经已经是67岁的高龄(按照古代来看。),但是做起事来依然干脆利落,没有老年人的精神萎靡。
他现在呆的书房是李老先生用的,前面是书房后面就是一个小卧室,卧室里东西不多,就一张床,床边放了一个小木柜,当时李云长问他想睡哪,他就选了这里。
常老太太走后,方弛远就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老先生儿子李青才是和方弛远父亲同一届的秀才,只不过李青才现在已经考中了举人,身份又不同的些,是县里的教谕,但是虽然和方喜云不熟,多少还可以和方弛远聊些话题,不至于两个人见面干瞪眼,所以这两天方弛远过的还算自在。
第三天一早,李老先生要出门会友,方弛远无事就把他也一起带上了,准备把他向友人介绍一遍。
“我这老友是丰瑞四十九年举人,但是时运不济,这么些年一直没考上进士,着实可惜。”坐在马车上,李云长叹了口气。他这友人学识不差,和他相差无几,奈何这些年却是迟迟未能考中进士,着实是人生一大遗憾!
在古时能考中举人就已经很厉害了,这两天他跟着李老先生读书才知道自己以前小看了科举,古代科举并不只是考验学识,有时候身体,运气都占有很大成分,就像他读四书,从古传下来的经义解释,正统的理解一直没有定论,同一个句子的理解,争辩起来都可以引经据典的写一本书出来。
记得当时李云长对方弛远解释是:“四书是古以来就是科考的要点,各种解释经义层出不穷,答题偏不偏离本意,每次的判断依据首推南宋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还有十三经注疏中的论语注疏,孟子注疏,礼记正义〔注〕也颇受关注。”
“所以。”李老先生笑着对方弛远说:“你天资聪颖,在这方面占了很多便宜,可以有时间把这些书籍都看一遍,到时候只要打听主考官推崇什么,你答题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初听此话,方弛远还是有些高兴的,有一种占了便宜的窃喜,但是当在老先生的书房看见朱熹的《四书章句注集》和各种版本的《解四书章句注集》后,他又自嘲的叹了口气,这只是各种解释中的一版,内容就如此之多,更遑论他还有五经要去学习呢?“科举果然还非易事!”
约定的地点是一家书社,书社名叫潜草,生意很不错,大清早,里面闲闲散散的就有六七个人。
李云长到达后,就有书社小僮把他引进了后院,见到友人,老先生先是与两位友人互相慰问一番然后就开始介绍起方弛远来。
“这是我新收的徒儿,名叫弛远,过完年九岁,弛远,过来见见你两位师伯。”
方弛远刚要行礼,“仝老头,看见没?”站在李云长对面的一个老头说:“他这是在像我们炫耀呢!啊?”
“每次收到徒儿他都来这显摆,显罢之后还不忘从我这顺点东西?唉,我记得他上次带方矩(楚正则的字)来,是说以后不收徒了吧?”
另一个嵩姓老头笑道:“那你怕是听错了,人家说的不收和我们说的不一样,若是我遇见一个天资聪颖能过目不忘的,那我肯定也巴着想收入门下啊!”
“你们要是要就给你,连带着方矩那小子也不要了,你们俩都带走吧!”
“哈哈哈,带走了怕你心疼。”
三人说完就开始往院里的房间走去,,方弛远也紧跟在后面进去了。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越活越小,方弛远看着三个长须白发的人相谈甚欢,想着若是自己也能有这样相伴到老的朋友,这辈子也就不亏了。
四人坐好,方弛远打量了一下屋内不禁佩服起古人的创造能力,屋子不是很大,中间一个火盆烧的正旺,四人外围用竹子,木材搭建了一个高低不齐,弯绕着四人的凹台,凹台中间流着水,水中漂浮这几个酒壶,水声潺潺,四人坐在中间,颇有些曲水流殇的韵味,方弛远年龄小,他们的谈话插不上嘴,除了有人看向他的时候他就笑一下,其余时间基本上都是忙着给三人斟酒。
“弛远,你不必在这斟酒。”过了一会,仝姓老头停下来:“我们三个说话也顾不上你,你在这呆着也是无趣,不如就去外面看看书吧。”
“去吧去吧,以前楚小子来,早就跑远了,也就是你这么老实。”
听了两人的话,方弛远就看向李云长,李云长对他一笑,“去吧,但是不可跑远,只可在店里看书。”
“好,师傅。”方弛远放下酒壶,又向三人告退一声就退身出去了,三个老头说话太烦闷了,他一听不太懂,二想去外面逛逛,他还没有逛过书社,早就呆不下去了。
方弛远走后,“如何?”李老先生看着两人意有所指的问道。
“一块璞玉,但还需打磨。”
“嗯,年纪尚小,还需引导。”
“哈哈哈哈”李云长一听觉得和自己所想不差,就举起酒杯说,“如此当共饮。”
*
方弛远来到书架面前就一排一排的浏览起来,因为身上没钱,所以他也就没什么购买欲望,就沿着书架走了起来。
“方公子。”不多时刚才引路的小僮就过来说,“方公子想找什么只需和我一声,或者想找什么类别我也可以为张公子找到,能省去很多时间。”
听到被叫被别人叫方公子,方弛远感觉怪怪的,看着小僮比他大就说“小哥客气了,我并非什么公子,叫我方弛远就行。”
“你是方弛远?”小僮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先前听说你被李先生收了徒弟,就知道一定能见到你。”
“呃,为何?”
“呵呵呵呵,李先生和我家老爷是至交好友,他们每次相聚李先生都会把徒儿带来,在你之前他经常带的都是楚公子。”
“哦,你说楚正则吧?不过我没什么想买的,师傅在里面说话,怕我无聊就让我到这里看看,我随便看看就行,你去忙吧!”
“如此,那方公子随意。”
小僮走后,方弛远又开始继续转下去,他发现这个书社书种挺齐全的,难怪生意会不错,里面除了寻常的笔墨纸砚,诗词话本外还会兜售一些秀才举人的字画,不过价钱高低不一,上至十几两,下至五六十文都有。
以方弛远一个外行人的眼光来看,书画过于平庸,反正他是没觉得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就算是十几两的画作,他也觉得只是色彩好看没有神.韵。
看了一会字画,方弛远又翻开了旁边的话本,话本用纸粗糙,大约只是当做闲暇的读物,所以并不怎么用心,看到里面的内容,方弛远更是觉得古代寒门学子天真或者说心思太过简单。
话本并不长,一本七千字左右。话本虽短,内容却十分翔实。方弛远看了两本就看不下去了,两本书的内容基本雷同,他觉得其中就只是换了主角的名字,大致就是一个秀才,读书,娶妻,考中进士,被某大官看中,许配女儿,然后升官发财,完。方弛远看着看着就读不下去了,这里男尊女卑的思想和他接受的教育背道而驰,秀才中榜另娶,那原配该如何生存?难道就只能共苦不可同甘吗?
但是随后一想,他又觉得自己还是没适应古代的时候,不要说考中进士,就是一个秀才,本来靠着妻子养活,中个举人后就能抛弃糟糠之妻,马上另娶,更何况是进士?“唉”方弛远叹了口气,还是他原先想的那样,整个社会如此,他一个人还真改变不了什么。
中午在书社吃了饭,方弛远就跟着李云长回了李宅,此时他心里朦朦胧胧的想法突然露出了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