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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三十七年,四月二十七日,清晨。
当第一抹阳光洒下善无这座北方边郡雄城的时候。作为善无城第一大宅的李家里,李左车正在做着强烈的思想斗争。
昨夜离去的李行已经开始动员整个善无城内李家掌握的力量,为了将扶苏这个头号威胁分子抹杀掉,整个雁门的本地派力量都会集合力量。拿出积存在深窖中闪花人眼的无尽金银,调集秘库中锋锐寒光不减的刀枪锋矢。集合善无城内豪族世家隐在黑暗处的私兵。集合这些镇压过佃户反叛,击退过林胡匈奴袭扰,参与过豪族对攻厮杀的百战精锐。这些几乎可以说是乱世中立身的根本之物,是他们面对郡署丝毫不惧的最大倚仗。
作为雁门头号豪族的继承人,李左车十分清楚地知晓四大豪族出其不意之间能够迸发出多强横的力量。所以,对于扶苏,李左车并不觉得他会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他只是忧心罢了,这场斗争在对待外敌的时候将要爆发了其最血腥最残酷的冲突。对于两帮子争夺这片土地资源的势力,李左车自身并无什么倾向性。他忧心的不是李家的失败,事实上,李左车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李家会失败。
李家究竟藏着多少底牌,除去李左车父子,天下间绝无第三人知道。就算是和李左车的父亲大人关系最亲密的战友司马运叔叔也不知道,李家究竟隐藏着多少可以反手翻盘的手段。
所以,他并不忧心李家会失败。这个信心,源自李家在雁门拥有的恐怖实力,以及同样恐怖的隐藏实力。至少,这个信心在李左车听到那个声音之前一直都是有的。
如此,李左车自然不担心李家会失败,会在此次斗争之中被毁灭得一干二净。
李左车担心的,无非是这个斗争罢了。他知道乱世之间,人命贱如狗。你争我夺的血腥之处难以想象,绝对不要将李左车单纯地认作一个简单的理想主义者。事实上,每个时代上的那些璀璨人物哪一个又不是理想主义者?只不过这些理想主义者有其坚持,有变通。他们是时代上真正的人杰,而非那些食古不化冥顽不灵的朽物。
李左车担心的是这种激烈至极血腥残酷的外斗后,将是何等残酷无情的内斗。也许,到那时,李家和司马家这对原本宣誓同进同退的盟友会在第一时间破裂吧。李左车如是想着。
内斗,这才是李左车忧心的。人类最黑暗的部分也许不是在对待外敌上,而是在对待自己人时,他们会爆发出你难以想象的黑暗。对敌扶苏,四大豪族可以互相协力一起将扶苏给收拾了。也许并不会爆发出其拥有的全部实力,但四大豪族集合起来的力量的确不是扶苏可以抵抗的。至少,李左车是这么认为的。
可一旦外敌消失,原本的联盟在面对失去外敌的时候,就会在第一时间破裂。利益的争端,对战利品分配的不满都随时可以点燃内部的裂痕。而在联盟分裂的时候,那种你难以想象的内斗也就就此爆发。
李家,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李左车毫不疑惑这一点!
李家实力的恐怖,即使其余三大豪族并不清楚。可他们绝对不会怀疑李家拥有抬手收拾掉任意一个家族的实力。所以,在面对这么一个拥有绝对控制力的势力,除非打定主意一辈子屈膝卑,且躬拱手送出那些令人心间暴跳的利益。否则,面对这些,他们的选择只有进攻。也就是说,李家在联手抹杀扶苏以后,其余三家绝对不会甘心李家实力再次飙升,而他们被狠狠落在后面,成为李家高大身影下一辈子的阴影。
“等扶苏死了,父亲大人和我只怕就会成为下一个‘扶苏’吧。”李左车轻轻叹了一声。
“扶苏公子乃是天定之人,上苍之子。如何会被区区几个乡野村豪威胁到?”
此刻,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响得令李左车浑身都泛起鸡皮疙瘩,这绝对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恐惧。李家如此隐秘隔绝的机要之地,竟然会溜进来一个大活人
这样的震惊在昨晚上初始发现的时候,几乎瞬间就要击溃掉李左车所有的心防。好在,李左车并不是一般人。或者说,这位天才般的青年人拥有天妒的天赋面对这样的惊变依旧保持住了镇定。
此刻的李左车,不由想起了昨夜的对话。那番几乎完成翻转他所有既定认为的对话。
“你以为李家真就万无一失,必定回成功将大敌‘扶苏’击杀?”
“你以为李家的实力真就可以保证永远站在雁门第一家的位置上?”
“甚至,你以为其余三家真的会和你李家永远都站在一条战线上?”
三个问题,瞬间让李左车张口结舌,想要回答却是苍白非常。这样一针见血的诘问让自诩聪慧机敏的李左车也无法找出完美的回答。或许,这些问题正是李家此刻难以面对的死结。
“你究竟是谁?”回答这个神秘人话语的却是李左车冷渐渐冷静下来的质问。
神秘人沉默一会,道:“救你的人。”
李左车轻哼一声,道:“李家纵然此事不能成,也并非没有活路。天下之地,何处不可存身。如何需要你这来历不明之人的救助?”
神秘人讥笑道:“你真就这么以为能撼动扶苏公子一丝汗毛?”
李左车声音不疾不徐,表示此刻其冷静沉稳,道:“匹夫一怒,尚可溅血十步。扶苏公子又非是刀枪不入,近距离不过二十步于五百人围攻,难道还能独寸己身?”
啪啪啪……
三声掌声,却是神秘人在明显不过的讥讽:“若是行这等诡秘阴私之事,的确是有些麻烦。不过这等见不得天日的隐私,只怕消息一旦泄露。也就烟消云散,毫无杀伤了吧。”
李左车被神秘人套出了话也并不着恼,这点秘密,根本就比不得这间房间中泄露出的机密。若真的是这神秘人一开始就潜伏在这里,只怕李行所密谋对付扶苏的一应计划早就被敌人掌握了。既然如此,这点秘密又算什么?
李左车依旧那般风轻云淡的样子,可心中却是极力压制下的惊怒。道:“数百匹夫结阵迎击,数千私兵围攻营寨。区区不过千人数,又是内外猜忌,我不信这扶苏公子能安然避过。”
神秘人一声冷笑,道:“就凭这些乌合之众?你莫要太高看自己了。也罢,你信与否,自然要你亲眼见过之后再说。你问我为何需要我救,那我就告诉你,无论公子是否有难,你李家此次,再难翻身了。”
李左车眉头一皱,轻声一叹:“你找到那个小丫头了。”
神秘人轻轻一笑,并未言语。场面,一时寂静了下来。
李左车良久良久,才轻轻一叹:“找上来了,动作倒是不慢。可,你们怎么知道,桑梓寻就在军营里?”
神秘人说到这里,也有些感叹。道:“自然是扶苏公子慧眼无双。毕竟,似这等汇集家传英才之人,就如这泥沙之金。大浪逃去,金沙便能显现。那小丫头也实在是没法了,父母不敢去寻,一个人被一老汉收留残活。可这世道,难啊。那老汉也一个人养不活两人,于是只好将自己的吃食分给那小丫头。小丫头也是聪慧,于是便按着你的法子进了军中。领了一份粮饷来活他与老汉的性命。”
说到这里,这神秘人也是感叹不已。接着道:“不过军中这粮饷自然不是好拿的,搞不好就得被抓住现了原形。于是,这小丫头便想法子一次捞足了钱财,遥出他郡存活。这才不得以要去参加公子立下的军中较艺。仗着家传箭术,一个女子,竟然也能挽得动一石八斗的强弓。拿了赏格不说,也惹了注意。再下去,便是骑术较艺。这小丫头也是命数大异,竟然轻易便驯服了公子自陇西得来的珍宝一匹罕见神骏的胭脂马。这等宝马,就是公子也喜欢非常的。却又轻易被这个小丫头给驯服了。这下,哪里还能不引得这追查?”
李左车道:“前面的话,我倒是白说了。”
神秘人轻轻一笑,不予置评。有了那个小丫头在手里,只要找出那个李家为之恐惧的东西。李左车所言自然也就失去了效用。只不过,李左车并非笨人,只怕在那小丫头手中早就埋下了后手。甚至,极可能那个小丫头根本就不知道手中到底掌握着什么东西,竟然让这么一个可爱伶俐惹人怜惜的小丫头惹得家破人亡罢。
李左车道:“桑梓寻并不知道那些事情。所以,我才敢放他。”说完这一句,李左车就死死住嘴。
看这架势,伏承很清楚,李左车,这个雁门青年第一人现在就等着他伏承拿出足够的东西打动他了。
你道这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是谁?自然是先扶苏一步潜入雁门郡的特科科首:伏承。作为扶苏的情报头子,一早就得了扶苏命令潜伏在雁门打探清楚雁门这潭水的深潜。
作为扶苏在雁门最大的潜在敌人,伏承如何会不放过李家这个隐藏在帷幕下的雁门第一豪族?
“我可以很清楚告诉你。公子已经从云中调来了大军隐在郡守府。莫要忘了,公子还是云中郡的郡尉!这几日,亲卫出城拉练,也并非只是为了训练的。而且……你的好盟友,司马家、郎家、庞家的三位少主已经开始打算着,如何拿你李家在事成后顶缸了……你是个聪明人,想必,这些话就不用我再去分析了吧。”伏承轻轻几句话吐了出来,却是将李左车最后的坚守给瞬间撼动。
“你若是不信……呵呵,青鸾娘子,你尽可与你郎君分说。可莫要误了自家幸福啊。”伏承轻笑一声,紧接着再次隐入幕后。从头到尾,没人知道伏承是如何潜入进来的。同时,也无人知晓这个身形瑟瑟发抖的清丽女子是如何被带进来的。
李左车轻轻抚着这个女子颤抖的身子,安慰着怀中良人。苦涩一笑:“罢了,罢了。你赢了,扶苏公子,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