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走后,从寒潭一旁的小路上,走来两人,王端瀚脱下外袍盖在湿透的王芷璇身上,愤恨不平的盯着顾天泽远去的背影,“小妹,你没事吧。”
王芷璇似落汤鸡一般狼狈并且打哆嗦,嘴唇泛白,小脸更是惨白没有血色,寒潭之所以成为寒潭就是盛夏时掉下去也很冷。
“阿嚏,阿嚏,阿嚏。”
“小妹!?”王端瀚心疼极了,“我去寻他……他总不能不讲道理,吏部尚书就了不起?把她娇惯成得无理取闹,骄横跋扈。”
“算了。”
王芷璇拽住王端瀚,声音发苦,“你说得再多他也不会搭理我们。”
“哥哥,他是谁?”
“啊。”
王端瀚想起身边的友人,先扶起王芷璇,为彼此介绍,“他姓商,是从潮州过来的大商贾,小妹别看他相貌粗狂,他才学极好,为人好客,是我新结识的知己良朋。”
“商公子。”
“王……”
商公子面带几分为难,王芷璇已经出阁,不好再叫小姐,他知道王芷璇给四皇子做侍妾,成夫人也不妥,叫王氏?又不够尊重,“我同你哥哥是好友,王家妹妹不必客套。”
他衣着讲究,谈吐也很有风度,一口官话倒似京城人。
国朝京城的百姓天生就有优越感,对外来的人不是很瞧得上。
王芷璇不是迂腐的人,也不会瞧不起商贾,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虽是狼狈,但尽量保持风姿,“商公子来京城是为生意?”
“不是。”王端瀚抢先道,“他是来探亲的,顺便准备秋闱,商兄有举人功名。”
王芷瑶眼睛一亮,身材魁梧,相貌端正的大商贾竟然是举子,“哥哥该多同商公子交流。”
“王贤弟只是时运不济,此番科举一定高中。”
商公子一脸赤城的称赞起王端瀚,话锋一转,问道:“方才冒犯王妹子的人是谁?王妹子着实太好心,要是我……”
“她不把我当姐妹看,我总不能让名声有损。”王芷璇眉宇间簇起一抹淡淡的忧愁,“只当我欠了她的,如今她正得意,我若说她一句不好,指不定旁人怎么说我小肚鸡肠,嫉妒生事呢。”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谁能欺骗世子一辈子,迟早有一日四叔会晓得他宠错了人。”
王端瀚面色不善,握紧拳头,发狠道:“到时候他就是跪下来求咱们兄妹,咱们也不能原谅他!小妹不知,他竟然建议我去泰山书院读书,当年他都没舍得把我送去泰山书院,好不容易我熬到了大比,他竟然让我离开京城?真真是……怕我抢了王端淳的风头吗?”
“他真让哥哥你出京去书院?”
“方才他特意寻我,我以为他起了善心,谁知他一心为王端淳着想,丝毫不顾我的前程。”
商公子仿佛没听到他们兄妹之间的谈话,目光一直悄悄的凝视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方向,方才他同王端瀚把一切都看到了,只是离着远,听不到王芷璇姐妹的说话,后见顾天泽时,他忙躲到树后,生怕暴漏了行踪。
借机同王端瀚结交,也想弄明白藏宝图到底在何处。
没想到他竟然……动心了,对眉眼如画,面带笑容却把人扔进寒潭的女子动心了!
论相貌王芷瑶比不过王芷璇,可他却喜欢王芷瑶方才身上那股决死的气势,被那股气势深深的吸引,王芷璇的美貌太精致,太纤细,不够给劲儿。
尤其那人还是顾天泽的女人,他如果能掠走她,绝对能报复当日跪在顾天泽马前的耻辱。
“商兄?”
“王贤弟还是不出京为好,以免错过大比。以王贤弟的才学定然能压只凭岳父和父亲扬名立万的王端淳一头。”
他反应极快,也晓得说什么话能让王端瀚满意且疏于防备,“不过,王家以前威名很盛,怎么如今……如今风头都被一个过继到外房的人抢去?冠文候府不说当朝,前朝王家也是极有名望的四世三公。”
“往日的荣耀休要再提起。”王端瀚遗憾的摇头,“我只能说,娶一个泼妇会让家族落败。我祖父被他给骗了,把大好的根基都留给他,谁知他得意后,全然不顾亲族死活,不说提拔亲族,就是送子侄入国子监也是推三阻四的。”
王芷璇殷勤的鼓励道:“守孝期满,正是哥哥大展宏图之时,光复王家门楣的重任就落在哥哥身上了,我盼着哥哥做依靠,哥哥……我也会努力帮您。”
王端瀚点点头,“如果不是为祖父守孝,我也不会被王端淳抢走风头,他一直不如我,什么都不行,我就不信他都能做到的事情,我做不到!乡试,会试可不是考秀才,全凭本事,谁敢为他徇私舞弊,我就捧着孔夫子的牌位去宫门口鸣冤。”
“我在太后娘娘跟前侍奉,认识几个很有名头的清流,哥哥可去寻他们,会试之前若是才名显赫,也能让名词更好看点。”
“多谢小妹。”
“商公子也可同我兄长一起去。”
王芷璇暗自打量商公子,分析他做多大的生意,自从乾元帝整治内务府后,王芷璇的财路几乎断绝了,没有银子做事也不趁手,一届女子再能干也不能亲自出门谈生意,尤其是她现在已经做了侍妾,每次出门都得向四皇子妃报备,得恩准才能出门,就算是娘家人来看望她,四皇子妃不同意,她娘家根本进不来。
连娘家送得东西都要经过检查,王芷璇越想越是心塞。
“小妹先去换衣,我同商兄再转转。”
“哥哥,一会我去寻你。”
王芷璇展露笑容,千娇百媚,倾国倾城,寄希望能迷住商公子,到时指使他做事就方便了。
商公子的确被迷得一愣,真真是美人,哪怕是落汤鸡,也是最美的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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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王芷瑶靠着顾天泽,两人手指勾在一起,你玩我的手指,我玩你垂下的发丝,甜甜蜜蜜的玩得不亦悦乎,顾天泽无限纵容王芷瑶,就差把整个辫子都给她玩了。
王译信的好意被王端瀚拒绝,他心里正不是滋味,又见他们两个玩得正好,憋了好久,实在忍不住顾天泽脸上的傻笑和王芷瑶的幼稚,屈起手指敲了茶桌,“咳咳。”
王芷瑶给了王译信一个你真多事的眼神,继续把抚摸顾天泽柔顺的乌发,小声说:“下次我给你编小辫子。”
顾天泽点头,拇指同王芷瑶的拇指按在一起,“拉钩?”
“盖章!”
王芷瑶玩性不该,小mimi的承诺,威胁欺负王芷璇后,她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子平静了,就算有将来有危险,她也有信心解决掉,同三少一起,没什么可怕的,就是火坑也能越过去!
果然她不是好人,只要想到把王芷璇扔进寒潭里,她就好快活。
“瑶儿!”
“爹没说动瀚堂哥就见不得我和三少好?还说您最疼我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说动他?”
“您一脸的郁闷谁看不出?”王芷瑶毫无顾忌的靠在顾天泽怀里,仰头道:“是不是?三少也看到了。”
顾天泽紧了紧手臂,同怀里的人对视了一会,点头道:“您不必在意,等他受了挫折就知道谁对他好。”
挫折会持续一辈子……顾天泽怎么会让他摆脱科举的噩梦呢?
就算只为哄小七高兴,他也会坚持下去,旁人影响乡试很难,但这事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
王译信重重叹了一口气,似要将胸口的郁闷吐个干净,解释道:“我的好意,他不懂,以为我怕他抢淳哥儿的风头,淳哥……虽然天分没有他高,但胜在刻苦,又有名师指点,前些日送来的文章我也见了,此番会试他一定会金榜题名。我阻止他科举,不是为别的,是怕他做了伤仲永。”
顾天泽的口被王芷瑶用点心堵上了,侧头对王译信道:“您想怎么办?强压着他出京城?”
“……”
过了好一会,王译信恍然大悟,“算了,不提他了。”
再说下去,只会让瑶儿难受。
“那我哥哥这次科举……”
“交给我!”
顾天泽咽下点心,“我保证他平平安安的,谁也不能算计他。”
王译信的目光比刀子还锋利恨不得把自己这个本事通天的女婿嘴封上,“淳哥儿用不上劳烦女婿你,我会替他安排。”
“其实尹伯父也很热情的想帮忙。”王芷瑶戏谑的说道:“您不用怕我哥哥会被谁欺负,没人帮忙经营人脉,甚至没人……没人指导怎么科举。哥哥上次来信不是说过嫂子的外祖父很看重他么?”
王译信心底又是酸涩,又是痛苦,前生他把一切都给了庶子,费尽心思给庶子铺路,对王端淳放任自流,如此才导致他陷入科场舞弊案中去。
当时他只怕连累高中的王端瀚,对王端淳的说辞根本不信,非打即骂,差一点把他族谱除名。
“瑶儿。”
王译信轻声说:“我不会再犯以前的错,给我一个保护淳哥儿的机会,我保证……我不再偏心旁人,谁都没淳哥儿科举重要。”
她不是说说的,如果她不信任王译信的话,王译信就是费尽力气也无法插足王端淳的事中。
“看您说得,哥哥是您嫡嫡亲的儿子,哥哥不靠您靠谁去?没人比父母对儿女更真心了。”
王译信和顾天泽同时脸色一暗,王芷瑶握住了顾天泽的手臂,在他手心上写字,定国公也是疼你……顾天泽笑了,也不是感觉不到定国公对自己的疼爱,只是定国公行事性格同自己格格不入罢了。
因王芷瑶这句话,回到侯府,王译信还闷闷不乐,王芷瑶也没理会他,前辈子的事情,她没有办法代替谁原谅王译信,他连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满腹委屈的话,前辈子的王端淳兄妹岂不是每日都活在水深火热的痛苦中?
“岳父,您别再喝了。”
顾天泽从王译信手中抢走酒杯,在不大的方桌上,摆满空空的酒瓶子,王译信醉眼迷蒙,“给我……酒,我要一醉解千愁。”
“您明知道酒醉解不了千愁……”
空着肚子喝酒,更容易伤身,顾天泽给椅子上的王译信递上一碗莲子羹,“小七亲手熬的,她一直很担心岳父您。”
“我不配……不配……”
王译信颤抖的捧着莲子羹,啪嗒啪嗒的掉眼泪,“不配……本以为我可以补偿他们兄妹,可我……可我今日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淳哥儿失望的看我,忘不掉……我怎会以为补偿了,就当那些事没有发生过?”
顾天泽眸光一闪,随后转为平静,似没听到王译信喃喃自语,突然他手腕被王译信死死的攥住,迎上王译信红肿流泪的双眼,“阿泽,千万别犯错,犯那种你会后悔一辈子,又无法挽回的错误。”
“岳父……”
王译信摇摇晃晃起身,踉跄的向外走,顾天泽被他推开,“你别管我!瑶儿提醒了我……我对淳哥儿能狠下心儿,对……瀚哥儿,做了很多错事的瀚哥儿还惦记着,我同以前没有区别,我不该在瑶儿面前说瀚哥儿科举,那是往她心口捅刀子……”
前生她多盼着王端淳高中呐,当科举弊案发生后,整个王家只有王芷瑶相信淳哥儿,努力帮淳哥儿洗脱冤枉,可惜当年没有顾三少……没人帮她,她只能一遍一遍求王译信,求他相信淳哥儿,直到她跪晕在他面前,他也没为被革除功名的儿子说一句话。
文武侯府祠堂传来阵阵悲凉,痛苦的低泣,“我怎么这么混!”
如果瑶儿同他一样,那么报复上辈子陷害王端淳的人不也是应该的?
他有什么资格阻止?
他果然是没良心的,只顾着自己内心能否过得去,顾着王端瀚还是他的血脉,看不得王端瀚太过落魄,却忘了前生他都能做出的事儿,今生怎么会做不到呢?
“既然我能眼看着淳哥落寞绝望,纵情声色掏空了身体,最后……不知所踪……那么对瀚哥儿……也不该管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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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我要你,你也要我对不对?”
这一夜王芷瑶使劲浑身解数只想魅惑顾天泽,可惜顾天泽就算是情欲高涨,也不为所动,宁可自己去冲凉……搂紧王芷瑶,“小七,睡觉。”
“顾天泽,你是不是男人?!”
“……”
顾天泽侧头吻了吻王芷瑶的双眸,“今夜我不会碰你,明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不是男人。”
“别哭,小七,你……你还是哭吧,把一切委屈都哭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王芷瑶把脸深深的埋入他胸口,鼻涕,眼泪往顾天泽干净的衣衫上甩,“就是忍不住想哭,明明一切……一切同我无关……就是想哭,不想睡觉,我怕……我怕……”
怕做噩梦!
陷入伤感,痛苦的噩梦之中。
所以她想让顾天泽把她做晕过去,累到极致,就不会心痛原主的前生,更不会感同身受的无法……无法原谅王译信。
王译信就是有本事在每次她忘记梦境时,做一些看似很对,很该做的的事情进而提醒她想忘记的一切。
“他心软,他善良,他明智,他公平,为什么他不把美好的特质用在我们身上?为什么?”
“我不能说他做的不对,可我……可我很伤心,很生气,很……郁闷。”
如果她是真正的王芷瑶,做出怎样的决定都好,可她偏偏不是,没有经历过那些痛苦,会被改过自新的王译信感动,会想做一个好女儿,孝顺回报王译信……
“他为什么要时刻提醒我?”
顾天泽一下一下的拍着王芷瑶的后背,认真的听着,“你想怎么办?”
“不知道!”
这是王芷瑶最痛苦的地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既然不知怎么办,就别再想了。”顾天泽哄着她:“一切交给我,好不好?别忘了你只负责貌美如花,再哭下去,我的小七就不漂亮了。”
“……如果没有你,我绝对绝对会……”王芷瑶闭上了眼睛,死死的搂住顾天泽的腰,绝对一辈子不同王译信说一句话!
真正打动她得是——王译信努力的改变顾天泽的命运,帮顾天泽。
本以为会做噩梦,她在顾天泽怀里一觉睡到天亮,破碎的梦境并没找上她。
“早。”
“……”
王芷瑶不好意思的抬头,顾天泽眼睛通红的样子吓了她一跳,“你……你一夜没睡?”
他的胳膊已经被她枕得麻木没有知觉了,“我想件事情,睡不着。”
“我知道你是为我……”
“我是你丈夫,不为你为谁?”
顾天泽活动了一下胳膊,起身道:“你别担心我,以前读兵书时,几夜不睡也有。”
王芷瑶从背后搂住顾天泽的腰,脸颊蹭着他后背,“三少,谢谢。”
“三少爷,皇上,皇上有口谕。”
阿四在门外回禀,“命您和夫人一同去祁山‘忆苦思甜’,祭拜太祖高皇后和先帝。”
“忆苦思甜?”王芷瑶咬着嘴唇,怎么听着好超越时代特征,“是高皇后弄出来的?”
“其实就是清修,受罪。不过祁山景色不错,待上一个月,你会忘记一切的苦恼。”
顾天泽皱眉道:“没想到陛下会带上你……也好,咱们可以刺激刺激姑父。”
等王译信从佛堂出来,顾天泽已经领着王芷瑶收拾好一切出门去了,他只来得及看到驶出侯府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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