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一个结果的产生,往往是另一个过程中衍生的意外。
后世的人几乎都没有想到,末世爆发的最初源头,是科技发展与现实条件的失衡,其中包括对时空理论的研究。
二十世纪中后期的时候,科技爆炸在几百年的发展下已达成了理论上可行的时空旅行,但实际的操作却依然持续不断的失败。
频繁的试验意外产生了某些无法控制的生物感染,最初仅仅是在研究地点附近的小范围扩散。当时的研究人员一边试图解决这些问题,同时又从中得到了新的、关于时空穿梭的灵感——
机械的消耗度(报废率)总是太高,难以承受时空旅行的能量。如果目前无法创造出完美的纯机械造物,那么是否可以尝试将生命体——例如细胞——作为机器的“零件”与基础?
于是他们又尝试了许多的办法,以人体为培养基进行改造、或者用细胞为单位从零分裂衍生……由不同方式培植的上亿细胞,最终产生了唯一一对由一个本体与无数外来物聚合后分化、重组后成功诞生的、截然不同的两个男性个体。
他们被命名为a“克洛诺斯”、Ω“瑞亚”。
克洛诺斯如同最初的机械预设那样,强大而冷漠,原本的人格设定已经在改造的过程中被彻底洗白。瑞亚却自诞生起便无比虚弱,从未有过真正清醒的时候。
研究员们尝试了无数种办法,始终无法唤醒他,就如同这一开始就只是躯壳,没有填充里面的灵魂。
后来的无数次实验证明,或许是因为这两个个体来源于一个本体,所以他们本就是不可分割的——克洛诺斯能在空间之间随意游走,却无法跨越时间;而瑞亚的体内蕴藏着庞大到足以撕裂时间轴、却无法自我运用的精神力。
于是由克洛诺斯为主导,链接并激发瑞亚的能力穿越时空,成为了最终也是最好的选择。
那时生物感染已经呈现出难以遏制的扩散之势,封存的样本与受感染的实验体极为不稳定,以至于研究员们不得不开始重视这一点。统筹后商议的结果是,他们将第一次实验穿越的时间,设定在了过去——实验开始之初、生物感染还未成形的时候。
然后希望这一对试验体的到来,能够遏制濒临失控的感染,扭转过去时空的劣势。
实验开始的地点是大西洋某个岛国,当地以旅游业为发展项目,完美的藏起了这个不为人知的实验基地。
那一天天气晴好,有不少游客乘船涌向这片旅游圣地;而某个对外号称废弃的建筑中,在无数工作人员的注视下,第一次脱离培养机的克洛诺斯,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模样被设定为二十多岁,拥有一对深蓝色的瞳孔,黑色的头发顺服的贴合下来,发色和瞳色之外的五官,显出了纯粹的日耳曼血统。
这是基因分离与改良的结果,在研究员们的记忆中,这一对试验体的本体提供者,是个黑发蓝眸的混血儿。
他是这个机构某对参与人员的后代,最初的诞生就是培养皿中的精卵结合,和父母之间的感情或许比一张纸还薄。这样的例子在这个庞大、先进且病态的研究机构中,并不是唯一的。
事实上,健康且能够“合法”入手的“材料”并不容易获取,有更多失败的试验个体,来源就是这些研究人员本身的基因。
对于另一些东西的追求,让他们早已放弃了道德,伦理,乃至人性。
克洛诺斯的脑中被输入了一段基因编码形式的指令,这让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明白自己能够做到。这个面无表情的高大青年走向自己身边的另一面平台,上面躺着一个人,闭着眼睛侧卧在那里,仿佛沉睡于母体的婴儿。
比起高大的克洛诺斯,瑞亚看起来要娇小且更加趋于东方的柔和。只是他的头发是失去色素的银白,皮肤也苍白的仿佛生来就缺少红细胞——当深发深眸的克洛诺斯站在他身边时,就如同他身上的色素,都被汇聚到了对方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看起来那样的相似,比双胞胎或者□□人更加微妙的,就像是来自于同样基因本源的两个同体。
但仔细看过去,却分明是截然不同的容貌,没有一条曲线的起伏是一致的,然后构造出阳刚与阴柔两张不同的美丽脸庞。
那是正常诞育的人类无法拥有的美,符合人类心中对神祗的所有构想。
而这个人造的神看着他沉睡的半身,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对方与自己的联系——
他即是我,我即是他。
后世被称作精神力的存在,在本能的驱使下扩张到最大,肉眼不可见的时空裂缝扭曲成型。对于克洛诺斯与瑞亚来说,这一刻时间与空间的距离都变成了难以用距离长短形容的介质,千里的长度约等于无物,指针的转动也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然后他忽然听到一段声音,在这个异能濒临临界值的时候,不知道来源于何处、不知道出于哪个时间或者地点的,与此时的情境全然无关的声音。
“小黎你在那边干什么?”
“等一下哈,我的手机掉了……”
如果是曾经的那个少年,即使是面对自己维持了许多年来往的笔友,也不可能在没有照片的情况下,凭白认出一个人的。
但这一刻的克洛诺斯能够做到,他能够看到那个女孩身上的时间线,从过去一直到现在,然后后非常清楚的认识到,她就是“那个人”。
是……谁呢?
仿佛灵魂最深处早已被抹杀死亡的部分,在最初遭到彻底的破坏与毫无反抗之力的撕扯粉碎之后,依然有一些难以被定义的东西,近乎固执的残存了下来。
此生最后的一个约定,以为即将相见却永远无法兑现的执念。
非常简单而幼稚的,却因此更加纯粹的执念。
于是时空的轨迹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偏移,某些名为“命运”或者“轮回”的存在,转动的指针“咔嚓”一声,向相反的方向移动了一分。此刻身在同一个岛屿上、地理位置却在千米之外的某个少女,在指尖触碰到手机的前一刻,灵魂就被卷进了精神力扭曲制造的漩涡中。
于是下一秒她的身体忽然原地栽倒,只留下不远处转过头来看到这一幕、然后惊呼着她的名字赶过去的女伴。
而不远处的实验基地里,空间扭曲的能量波动,彻底打破了被勉强隔离的生物感染毒素。最近的研究人员被沾染上之后尖叫了一声骤然瘫倒,片刻后睁开眼睛,眼白翻红,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有着獠牙与狰狞面孔的生物……
***
黎恨尧睁开了眼睛,盯着怀里断绝声息的omega,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似于“人”的表情。
压抑的神情。
那个隐秘而庞大的穿梭计划,很难说成功或者失败了——他的确跨越了时间与空间,抵达了坐标轴上截然不同的位置。
只是与预设的地点完全背离,不是数年前的过去,而是整整一千年后的未来。
一千年后的世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尤其在人类的种族与基因方面——当你的初代计划失败之后,从生物感染起始的末世初期挣扎着残存下来的知情者,在走投无路之下,通过初代ao的基因自我改造。撇除掉最为复杂、难以掌握的时空力量后,再将其改造为ao用以繁衍后代的发情腺体。
人口因此残存并渐渐复兴,到了一千年后的现在,当初被赋予扭转命运职责的初代,已经沦为了传说中不存在的英雄与漂泊者。
那时失去指令目标的克洛诺斯,凭借本能将瑞亚的个体封存进空间裂缝之后,就由于自体能量耗尽而退化至幼年状态,并自行格式化了相关记忆。
唯一剩下的,被他的力量裹挟而来、穿越到一个omega婴儿身体里的女孩,却因为空间紊乱的后遗症而精神不稳、记忆混乱。
以及襁褓之中的名字,当初和那个女孩聊天时,少年根据自己的本名与对方的姓氏,玩笑一样取给自己的名字。
黎,黎。
hero,恨尧。
“了了……了了……”
青年抚摸着少女的面庞,几乎神经质的,将唇凑到上面轻轻摩挲。
那触感依然是温热的,足以让他自我欺骗的温热;却只剩下冰冷的、冰冷的仿佛能将人冻伤的信息素残留。
他终于想了起来,那一切一切的最初,所有阴差阳错的因果锁链,在无人能见的地方纠缠环绕,早已盘结出如今的模样。
可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他的omega,他的伴侣或者恋人,已经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