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废男人盯着他,忽然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笑了起来,表情无比天真,问道:“有没有烟?没烟我不和你说话。”
段天道咳嗽了一声,掏出烟盒和打火机递了过去。
男人向下面的病人们挥挥手,说道:“下课了下课了!”
病人们一起哦了一声,动作缓慢地站起来,走出了会议室,只有一个身材肥胖的病人,挪到了讲台前,摊开手瞪着他问道:“糖呢?”
笑容天真的瘦削男人正在美滋滋地抽烟,骤然被人打断,非常不悦,摸出一袋糖放到胖病人手里,不耐烦说道:“我现在任命你为班长,把糖拿去给他们分了,不要再一个一个找我要,像尼玛白痴一样!”
“我妈说我就是白痴……”
胖子病人认真看着他,纠正道,然后浓眉一挑,小心翼翼的问道:“班长能不能多吃几颗?”
“随便随便!”
男人夹着烟卷的手潇洒挥了挥,赶走了胖子病人,望向段天道,微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tqR1
“诸葛无敌,我听说你是所有天才里面最天才的一个。”段天道一边说话,心里一边犯抽抽,光是诸葛无敌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个疯子:“像你这样的天才,不应该呆在疯人院里。”
天才这个词汇的性质及来源,各家说法不一。
有人认为天才人物属于心理生物学种属,在智力和情绪活动过程中,他们与一般人的差别,可与人和某种类人动物之间的区别相比。但也有人认为天才和神经症、精神病密切相关。
段天道自我感觉吧,嗯,还是后一种比较靠谱!
在听到段天道的话,诸葛无敌挑起细细的眉毛,房间里一片死寂,随后响起了男人轻快的笑声,这笑声如此夸张,即使是精神病院里的病人都能瞧得出他笑容里隐藏的某种极度的兴奋。
“你需要我,对不对?哈哈!”诸葛无敌揪着头发,好像头发里有草。
段天道点了点头:“我的确有事,必须要你帮忙。”
“天才就应该呆在疯人院,然后一直到死。”
诸葛无敌瞪着那双白色占据大部分区域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脸上天才孩童般的笑容里充满了畸形的变态意味,微笑说道:“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伟大的思想家布鲁诺、伟大的艺术家梵高以及伟大的我,都会在这里死亡,疯人院永远是真正天才最好的墓场。”
段天道表示自己没有话说,他完全不了解这种人的心理状态,比如为什么看见自己并不吃惊,而且也不愿意离开。
他只知道,如果一个疯子不愿意跟自己走,自己是不能强求的,因为疯子最反感被强迫,被强迫吃药打针关小屋子,这种事多了,没人受得了。
诸葛无敌此时的情绪就像是被冰块封闭的火焰,外表和语调极为冰冷平静,内里却隐藏着某种激动亢奋的情绪,声音又尖又涩说道:“你要带我离开,我为什么要跟着你离开?出去做什么?天才就是疯子,疯人院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
段天道捏了捏拳头,他的手很痒,痒的就只想一拳挥出去,这一拳打中,不管是傻子还是天才,都得变成植物人!
啊!
然后整个世界从此就……
清静了!
“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非要呆在这里。”段天道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不使用暴力,看着他那双白色侵蚀黑色从而显得格外诡异的眼睛,低声说道:“如果你觉得外面的社会没有挑战性,没有趣味,那么你更应该跟我走。如果你肯跟我离开,你就将面临无比强大的挑战,也许……会死也不一定。”
听到这句话,诸葛无敌的瞳孔微微一缩,眼珠的白色部队比先前显得更大了些。
然而他依然没有给出任何答案,沉默很长时间后,挥了挥手示意段天道跟着他离开会议室,回到那间幽静昏暗,窗外有两株枣树的病房中。
诸葛无敌微佝着瘦削虚弱的身体,缓慢挪到窗边,用枯树枝般的手指,指着玻璃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公式,声音微沙说道:“你知不知道这些是什么。”
段天道走到窗边,看着那些恐怕比自己大脑皮层沟回更繁密复杂的题目,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位莫非是在疯人院里给病人上课时间太久,真把自己当成了教授?
“最起码你得告诉我,你有多少能力,多大的能力。”
诸葛无敌走到床边坐下,取过桌上的茶缸喝了一大口。段天道眉头皱的极紧,现在的时间,非常的不够用,然而他很清楚,基于像诸葛无敌这种天才或者怪胎的脾性,就算把此人打昏扛走,对事态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段天道皱了皱眉:“是不是没有答案,你就不肯跟我离开?如果你需要我用一个很有力的理由说服你离开,很抱歉,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如果你真的觉得呆在这间医院很舒服,那就继续呆着好了。反正我也不知道你究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事,有没有你应该并不算太重要。”
听到段天道这段近乎放肆的言论,诸葛无敌忽然笑了起来,细碎的牙齿上染着旧年的烟斑,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牙龈泛着怪异的淡白色,笑容极为惨淡。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现在真的觉得呆在这间疯人院越来越舒服,弄得我自己也越来越疑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精神病。”
诸葛无敌缓慢扯过薄被,神经兮兮蒙在自己的头上,渐渐尖利的声音穿透黑暗与棉花,回荡在房间里。
“最开始被关进这间疯人院,我无时无刻不想出去,结果医生护士他们给我打氯丙嗪。打了三针,我的脑子就有些不好用了,我知道如果再打下去,我不一定会变成疯子,但一定会变成白痴。”
诸葛无敌单手顶着薄被,呵呵怪异笑着,说道:“为了不变成白痴,我开始装白痴,用了些法子让他们不再打针。”
段天道隐约觉得自己会听到一个很悲惨的故事,干咳了一声:“什么法子?”
诸葛无敌没有回答,继续举着被子,神经质般喃喃说道:“我给白痴们上课,而白痴上课的时候很安静,医生护士会省很多事,所以他们也喜欢我给白痴上课。”
段天道看着床上那团不停颤抖的被子,能听出他叙述声音里无法被被子过滤的痛苦与仇恨。
诸葛无敌忽然一把掀掉头顶的被子,像死人一样盯着段天道,脸上汗珠不停淌下,面色变得越来越潮红,眼眸里那抹极为深刻的恐惧逐渐消失。
“妈滴!你尼玛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你是对的!老子要离开这里!现在就离开!”
听着诸葛无敌疯狂发泄般的尖叫声,段天道完全没有料到看似艰难的工作,陡然间莫名其妙就回到了预定的轨迹上,事实证明,要说服一个疯子,还是要靠疯子自己。
“咱们不能让这世上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诸葛无敌死死盯着段天道的眼睛,喘着粗气说道:“答应我一个请求,我就跟你走。”
……
……
又硬又粗的木棒狠狠砸在男人的身体上,飙出一道血,留下一道青痕,有时候能听到清楚的骨折声。
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男护士,在湿冷的地面上痛苦辗转,每当木棒狠狠砸到自己身体上,便会像触电一般弹跳,然后哭泣凄嚎。
男护士本来是非常高大魁梧的,但一上来就被段天道直接废了还手的能力,现在根本无法反抗诸葛无敌疯狂般的殴打。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男护士哭嚎着喊道。
诸葛无敌苍白的脸颊上涂满了兴奋的红晕,对着男护士的右腿狠狠又砸了一棍,清脆的骨折声,仿佛洗去他大脑最深处的耻辱与仇恨,让他的笑容变得愈发天真起来。
男护士捧着自己尽碎的颚骨,鲜血从指间滴落,痛苦恐惧地看着诸葛无敌,含糊不清的哭嚎不停:“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求求你!求求你!千万不要杀我!”
诸葛无敌像孩童一样天真笑着,像孩童玩弄秋蝉般残忍的挥动着木棍,灰白的嘴唇高速颤抖,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段天道站在房间外吸烟,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身后门内沉闷的棍击声,清脆的骨折声和凄惨的求饶声,清晰地讲述了一个疯人院里的丑陋悲惨故事。
他想这辈子都再也不来疯人院这种地方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诸葛无敌终于结束了惨忍的殴打,推门走了出来,他擦掉额头上因为运动过量而产生的汗水,如同擦掉了过往。
“爽了没有?”段天道咳嗽了一声。
诸葛无敌点点头,声音沙哑回答道:“不知道有多爽。”
段天道扫了一眼明显还有气息的男护士:“干嘛不索性杀了他?”
诸葛无敌冷冷回答道:“你放心,我的手很稳,打断这么多根骨头,再加上至少要接受五次直肠修复手术,活着会比死了更痛苦。”
段天道:“……”
诸葛无敌在走廊拐角水池畔,用很长时间仔细把染着血的双手洗了一遍,然后像一个教授巡视课堂般,背负着双手走进了会议室,拾起地面那截粉笔头,放进口袋,然后就挥了挥手:“我们可以走了。”
一辆不起眼的破QQ,驶抵疯人院后墙下方,从车上走下一名黄毛,身上穿着黑色的衬衫,在日光照耀下尤其显眼,黑白映衬之下给人一种格外阴森的感觉。
黄毛上上下下打量着诸葛无敌,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我叫刘黄毛。”
诸葛无敌没有跟他握手,只是怔怔的看着海拔明显高过他好多的刘黄毛,突然间咧了咧嘴:“你……怎么不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