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大。”白衣青年慵懒地靠在桌前,摸出二两白银晃了晃,随手扔到赌注堆里,举止间潇洒不羁,与他身侧的药箱格格不入。
周遭的赌徒不由得瞥了眼他,纷纷嗤笑了声,不以为然下了与他相反的注。
白衣青年满不在意地用手敲了敲药箱,“开吧开吧。”
荷官神色莫测地抬眼瞧了他一下,缓缓揭开……
“哈!”白衣青年伸手一揽,将银子尽数扫到自己口袋里,“多谢款待。”说着,提着药箱拍了拍衣摆就欲离去。
输钱的赌徒们自然不乐意了,其中一个高壮的汉子不由分说上前扯住他的胳膊,威胁道:“赢了钱就想走?”
白衣青年轻飘飘地瞟了眼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掌,晦暗眼底的轻蔑一览无余,嘴上却一本正经胡诌道:“抱歉兄台,我方才输钱将媳妇赔进去了,这会儿得赶着去将她赎回来哎。”
汉子诧然,半信半疑:“你在哪儿输的钱,竟将自家女人拿去当赌注?”
青年故作忧伤,缓缓看向远方:“并非我自愿,受人强迫不得已将她赔给了别人。只怕我晚一步她就上别人家的花轿了吧?”
所谓胡扯的最高境界,便是真假掺半地编。他这话前半句乃是真话,说的时候语气不由自主带了丝无奈和追忆往事的后悔,乃至于后半句瞎扯也跟着入了戏,听得原本扣住他的汉子松了手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半天才收掌摸了摸头,道:“从未见人像你这般赌法,将自个儿媳妇当赌注的,真是疯子。”
青年提起药箱,抱拳礼了礼,“多谢。”说完飞快回头,隐去嘴角憋不住的笑意和眼角的狡黠,匆匆走向大门。
就在这时,一坨热乎乎的软物忽然撞上了后腿!。
他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孩埋着头双手捂着脸蹲在他身后,看个子约莫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他悠悠地抬头瞄了眼头顶的牌子——“天下赌坊”。
这年头,牙还没长齐的小孩儿都可以进出赌坊了?
他向来没有多管闲事的善心,摸了摸腰间的钱袋,确认对方不是浑水摸鱼的小贼后,他斜跨了一步,打算绕开。
“呜呜疼……”小女孩呜咽出声音,软糯糯地甚是好听。
他顺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腿,嗯,他不疼。
正要抬腿往前跨一步,左裤腿却被扯住,他不耐烦地往后一瞪,恰好与小孩眼汪汪地泪眼对上。
“我疼……”小女孩委屈地望着他,眼花凝在清澈无暇的瞳中,清波迷目,煞是可爱。
青年揉了揉鼻子,“你自己撞上来的,关我何……”
“死丫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一个汉子从青年身后的赌桌跑过来,扯住小女孩往自己身前带,“老子一个不留神你就……”
“兄台,”青年冷冷地打断他管教小孩,指了指自己的裤腿,“她抓着我裤子,你再扯我裤子要被扒下来了。”
汉子这才注意到他,尴尬地笑了下,刚一撒手,小女孩飞快地离开他,紧紧捉住青年的裤子,躲在他背后。
不管闲事,闲事却偏偏砸自己身上。
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小孩扯开,推向汉子,“去你爹身边,别粘着我。”
“他不是我爹。”小女孩软糯糯地声辩,又啪嗒啪嗒地奔回他身后,“我不跟他走。”
“诶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汉子气急,挽起袖子指着她,“给老子过来!教训了你一下你就连爹都不认了?”
“你不准打我。”小女孩嘟着嘴命令道,语气没有半分撒娇的意思,“你再打我,我就告诉哥哥……”
青年神情自若被夹在这对父女中间,这会儿也不急了,干脆安下心来看戏。
“嘿你这丫头还敢搬救星了是吧?”汉子一步步逼近,“告诉你,就算你亲娘来了我也一样打!”
“我娘来不了了……”小女孩低声抽泣,“他们都说我娘亲死了,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青年听到这儿,也不禁在心头“啧啧”,好一出狗血剧。
汉子愣了下,忙改口:“乖,跟爹回去。”
“不要!”小女孩抽抽搭搭埋在青年身后,眼泪鼻涕往他裤腿上一抹,接着道:“你不是我爹,你骗我……”
青年感受到来自裤腿的湿润,抽了抽嘴角,正待插嘴,就听小女孩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茗嫂嫂说,我爹是一个很英俊伟大的人,才不会是你……”
不知是不是对那个字太敏感,青年一怔,这才敛了神仔细梳理起父女俩的对话,觉察出端倪——方才小女孩提起已逝的娘亲时,汉子眼中闪过的竟不是心疼而是说错话的慌乱。
也就是说,他并不知小女孩母亲已去世之事。
而且听小女孩说起自家哥哥时的语气,仿佛那位兄长是无所不能的存在,谁也不能违抗。
想到这里,他转身牵起小女孩,将她拉到跟前,借着门口照进来的光仔细瞧了瞧。
小女孩挂着泪珠慌张地捉着他的手,唇红齿白,举止间乖巧有礼,如一尊易碎的瓷娃娃一般精致可爱。再看看她身后的糙汉子……
联系方才小女孩的话,青年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联想,急于求证于是不由分说拉着小女孩径直往门外走。
“你等等!”汉子瞧出不对劲,“你要把我家丫头往哪里带?”
“真是你家丫头?”青年掂了掂药箱,慢悠悠地反问。
“废话!”汉子追出来,拦在他们面前,放开了嗓门大喊,“大伙儿快来看啊,光天化日下这人竟然要带走我家闺女!”
一开始在赌坊看戏的众人纷纷跟出来,指着青年啧啧议论。
青年好似未闻,躬身挑起小女孩粉嫩的脸,借着外面大好的阳光照了照,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他施施然直起身,心中有底,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你说这是你闺女,你可知她的名字?”
“二丫,过来。”汉子朝小女孩招招手。
“……”小女孩茫然地望着一脸了然的青年,不知所措。
汉子有些尴尬,向围观群众解释道:“我家丫头跟我赌气,刚刚还说我不是她爹呢,这会儿自然不会应我。”
“若若。”青年倏地唤道,低头对着小女孩眯眼一笑:“我记得是叫这个名字吧?”
“……”小女孩张大嘴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青年讳莫如深笑了笑,朝汉子摊手,“我想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围观的群众也看愣了,一时间不知该相信谁。
只听青年继续道:“我媳妇家的小妹子年幼,一个不察竟被你拐到这来了,兄台,你是自便呢,还是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呢?”
汉子满脸通红,围观者这下都明白了,一个个喊着送官将他围了起来,青年趁乱牵着小女孩走出人群,没走几步,小女孩猛地撒手,跳到一边防备地望着他:“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若若的名字。”
青年不料小孩翻脸不认人,颇有些尴尬,于是故作神秘道:“我不仅知道你叫‘景若’,知道你哥哥嫂嫂叫什么,还知道你胸口有块青色的胎记。”
小女孩摸了摸胸口,兜着衣服看了眼,当下卸了防备,又屁颠屁颠地粘过来,“大哥哥你到底是谁呀?”
“我呀,”青年捏了捏小女孩的粉脸,“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