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煜的告白,给周舟带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尴尬异常。
虽然他是同志,但也不代表会对任何男人都心动,单纯又耿直的小老板在他的心里,始终是最好的朋友,跟性别什么的没关系,也从来不曾往那方面想过,故而眼神恍惚地呆了两三秒,周舟才憋不住的问:“你不是……喜欢女孩子吗?”
终于把心里话讲出口的左煜体验到了种自暴自弃的轻松,郁闷地抓了抓短发:“我不在乎男的女的,我就觉得你最重要。”
这家伙,根本就没长大,这是很明显的事情。
周舟有很多话希望去劝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嘴巴张了几次,都为难地闭上。
久经情场的左煜在这片刻之间,就已经从对方的脸上读到了毫不意外的答案,失望是难免的,却也不至于使得自己多失态,只是别扭的侧头:“用不着现在回答我,反正江皓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以后甭搭理他,我可以让你慢慢考虑。”
周舟僵硬地拉过他的箱子,往民宿的方向迈开步伐。
左煜跟在后面,忽然一把抢过:“不用你帮忙,我一个大男人。”
“我也是个大男人。”周舟低声道。
左煜望见他泛白的脸,不安地问:“你生气啦……我没开玩笑,刚才哪个字不是真的,现在就降下到雷劈死我。”
周舟想笑却笑不出来。
有些话不够真实,并不是说的人不真诚,而是说的人幼稚到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活着有多难,对左煜而言,仍旧如同高数题般无解。
他不曾肩负过生活,又怎么可能肩负起生活中最艰难的感情?
——
诡异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定下民宿都没消散,尽职尽责的周舟陪着小老板到了干净整洁的卧房,烧好热水、铺好床褥,才不放心道:“你把翻译赶到哪儿去了,叫回来吧,我得上班去啦……”
“那大姐都讲给你放假了。”左煜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你躲我?”
周舟僵在房间中央,勉强适应此刻的角色,并不拖泥带水地坦白:“我还喜欢江皓,只是没办法跟他在一起,你明白吗?”
左煜抬头:“为什么?”
“因为他还记挂着初恋。”周舟回答。
左煜沉默着失笑,过了会儿才问:“所以我是食物链最低端喽?”
如果眼前是其他不靠谱的人、花花公子、富二代,周舟早就一走了之了,可是小老板对于周舟的意义,恐怕比蒋司还要重要上许多,所以他犹豫片刻,终于皱着小眉头坐到了左煜对面,抬眸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什么叫喜欢我……我们一直都是朋友,这么多年了……”
左煜同样掏心掏肺:“我不知道,只是江皓出现后,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这点周舟早就感觉得到,不由回答:“觉得围在身边的朋友被抢走了,就想用同样的方式抢回来吗?”
“不是的……我就想和你在一起,看到你开心我就开心,发现谁让你不高兴,我就难受得要命,这些日子看不到你,连觉都睡不好,总梦见你在日本遇到坏人……”左煜忽然拉住他的手:“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再离开你,不管蒋司还是江皓,全都给老子滚蛋,如果你需要一个男人给你爱护、给你家、给你幸福,那我要当这个男人,绝不把机会让给别人。”
周舟用力抽了几下胳膊而无果,猛地问出心底最大的疑惑:“真的吗,那为什么我没瘦的时候,你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你什么意思?觉得我看上你的脸了?”左煜瞬间不高兴,主动松了手:“我喜欢漂亮的随便找,干吗要追着你?”
周舟沉默。
左煜又结巴:“不是,我不是说你丑,你长得挺顺眼的,我只是……”
“当我小人之心了吧。”周舟低头瞧着榻榻米:“小老板,不用让我考虑什么了,我们没可能,一方面我不想耽误你的人生,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大家都说你老好人,可你有没有觉得,其实自己特别残忍。”左煜被他冷声拒绝,一字一句都像尖刀戳进心里,听完整段话,眼睛便已经不受大脑控制的红了。
“你才残忍!”周舟微微地发抖:“我什么都没有,在北京只有你和沫沫这两个朋友了,你半点都没想清楚,就把这份友情拿出来当筹码,你告诉我,因为友情而答应你,我跟混蛋有什么区别,所以我不能答应你,所以我只能失去你!”
说完他就起身想要离开。
“周舟!”左煜急着伸手强抱住他:“为什么对我没感觉,因为我不帅,不聪明,还是不成熟,你觉得我哪里不好?”
“放开,放开我!”周舟喊了两声,猛地声嘶力竭:“你给我放手!”
左煜被他吓到,瞬间松掉力气。
周舟面如死灰,回头说:“你很英俊、很青春,脑子转得快,家里条件又叫人望尘莫及……但这些都不是爱的条件,朋友只要彼此欣赏就可以了,可是跟自己过一生的伴侣,是……是命运相连的!”
“命运?因为蒋司在北漂、因为江皓是孤儿,所以你就觉得和自己惨到一块儿去了?我不够惨怪我啦?”左煜被气得头脑发热。
“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周舟被他的口不择言也弄得愤怒:“我去上班,你早点回北京吧。”
“站住,我刚讲了我不会离开你身边的!”左煜心里很乱,隐隐的意识到此刻让他离开,恐怕就和讲了永别没太大区别,所以破罐子破摔地拽回周舟,鲁莽地去吻他,软软的嘴唇和坚硬的牙齿撞在一起,搞得两个人都狼狈而生疼,小厨子没有这家伙的蛮力,被拉扯地摔到地上,狠狠地撞到肩,正在眼冒金星的功夫,就感觉到他沉重的身体压了上来,不禁哽咽而含糊不清地踢喊:“滚……滚开!你疯了……左煜!!!”
“我就是疯了,你以为我想这样?!”左煜在冲动中用力地拽开他的厨师服和宽松的裤子,暴力的动作,却在看到他身体的瞬间不自觉的停下。
男人,和女人……真的是完全不一样。
在这凝固的时刻,周舟的眼角终究滑过眼泪,扯过被子遮盖身体,愤怒至极地问:“你明白了吗,我们的性别是一样的,你有的我都有,你真的想当我的爱人、跟我上床?还只是希望我永远在凉川小筑,永远听话地陪你做菜聊天,让你留恋的温暖不改变?”
左煜彻底乱了,他来日本,没想告白、更没想自己会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而又临阵脱逃,因而面无血色地坐在旁边,半句话都讲不出来。
周舟咬着牙抹过脸,哆嗦着双手把衣服勉强穿好,动作佝偻着离开了房间。
左煜扶住额头,终而也迷茫地闭上眼睛,强掩泛湿的软弱,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
“真是太过分了,幸好只是青肿,用药酒擦擦吧。”
黄莉看到狼狈而归的小厨子,自然吓了一跳,将他拉进屋里好问歹问才隐约问出因缘,强行检查过肩膀后,便这样嘟囔着要帮他按摩。
周舟吓得往后缩:“我、我自己来就好。”
“你够不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黄莉微笑:“就当我是你姐姐。”
说着就把药酒倒在手上,温热了才帮周舟揉起受伤的肩。
每次遇到难过的事,周舟都会用身边的好人安慰自己。
只是没想到曾经最好最好的左煜,竟然如此不顾彼此的曾经。
而黄莉的出现,又恰似上天送来的另一份礼物,让他感慨万千。
“其实那小子的行为,也不是不能理解。”黄莉淡淡地说着:“我高中时有个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好到能穿一条裤子那种,分享所有的秘密,了解彼此的一切,不管遇到什么事儿,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她……后来我们在北京上了不同的大学,她交了男朋友,共同话题越来越少,聊起那男孩儿的次数却越来越多,我真有种心里的宝贝被抢走的沮丧,不仅恨那个男孩,也恨她,因着年轻气盛,借着些小事绝交了,可能今天来找你的左煜,也是这种状态吧,人的感情那么微妙,友情和爱情,果真能分那么清楚吗?”
周舟冲了个澡后冷静许多,低声回答:“我难过、生气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多的是不想失去他,可我没办法不失去他。”
“可你做的没有错,要知道很少有人具备你这种勇气。”黄莉用湿巾擦净手,替他披好衣服:“或者想骑驴找马,或者不忍拒绝,多半都拖拉着无法当机立断,况且如你所说,他家条件很好,那个店很容易就是你的,如此一来拒绝就更难了,毕竟开店是你的理想啊。”
黄师傅略带沙哑的声音很有治愈的力量,周舟这些日子常常跟她谈心,此刻也不知不觉放轻松,平静地回答:“正因为是理想,才要用有尊严的方式实现。”
“就冲你这句话,我替你收拾那个姓左的小孩儿!”黄莉笑了。
“别……”周舟无奈。
“他后悔了肯定回来找你的,到时候有他好受的。”黄莉笑容更明显,起身道:“我要去准备菜了,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吧,明天教你做我公公最拿手的河豚。”
“真的吗?”周舟很少有机会处理那种麻烦的食材。
“当然,不过你必须好起来,否则没得商量。”黄莉眨眨眼睛,便悠闲地离开了他暂住的小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