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黎慢慢走过去,拾起地上一只茶杯递给她,问道,“老夫人,您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对方接着杯子的手一顿,缓缓抬眸看着夜黎,眼神有些意外,语气和神态之间那种气质和气场难以再收着,“你是怎么知道的?”
夜黎浅浅一笑,“本来只见老夫人您,还没起疑,但是见过那位假的老夫人后,就确定了。她的手,和您的手,差别很大。我喜欢看手来初步判断一个人,她的手粗糙,指节粗大,皱纹多,是做惯粗活才有的手。您的手细白,对这个年龄来说保养得很好,或许是因为在实验室的关系,需要长期戴着手套工作,虽然不是刻意为之,却比一般人保养得更好。”
江闵贤把盘子搁在走廊石台上,看着人时眼中透出一种精细的打量,好像在拿显微镜照人一样,这跟她是个生物学教授离不了关系。虽然不年轻,但那双眼睛还是透着清明,给人一种很冷冽的感觉。
夜黎在她身上,多少看到点慕言炔冰冷的影子。
江闵贤也不再装下去,双手在围裙上揩了揩,淡淡一笑,“你就是夜黎?”
“我想不到,你这丫头眼睛挺尖,比你姐姐聪明多了。但太聪明,看得太透,也不是什么好事。你们夜家似乎很爱送礼,这几年托人在南市大大小小的礼送那么多,我们都让人退回去了。这次,言炔把你们带回来,是客人,我用客人的礼数待你们,我这样装扮,没有欺骗你们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们有没有一点尊重长辈的礼貌。慕家,不是谁都能来的。”
言下之意,她并不是太欢迎。
听得出来,江大教授语气里有些不满意,一是刚才夜安琪那一通没大没小的训话引起的,二是自己的伪装被夜黎一个丫头看出来,心里权威和自尊受到挑战的不平衡。
夜黎微微垂了眸,语气平缓,不亢不卑,“老夫人,有件事我想跟您说清楚,夜家是夜家,我是我,我姓夜,但跟夜家没关系。如果您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我在这里跟您道歉,夜家人做的事情,我没做过,不要因为我姓夜,就一棒打死。我这次回慕家,也不是我自愿决定的事情。我是军人,慕部长是我在基地岛的上级,我只是服从命令。”
江闵贤听了夜黎的话,意外至极,知道她是夜家私生女,但没想到她自己会跟夜家撇的这么清。
军人,服从命令……
看来她对慕言炔还挺有意见。
江闵贤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过,稍稍缓和语气道,“这次让言炔带你们回来,是我的意思,我没想到你这么不情愿。看来,是我多操心,做了不讨好的事情。”
夜黎仍是垂着眸,眉心浅浅揪一下,心道江闵贤还真是不太好说话的人,一样的心直口快喜怒毫不掩饰。这种性格,跟慕言炔倒是有点像的,终于知道慕言炔那个古怪的性格是从哪里来的了。
她黑白清澈的眸子看着江闵贤,没有一点心虚,“江教授,我能来慕家,能见到您和慕川老先生,是我的荣幸。我虽然并非自愿,但也不排斥。但要说喜欢还是讨厌,因为没有和你们进一步的相处生活,外人再怎么评价是外人的观点,我们仅仅是今天的一面之缘,就让我来判断是否喜欢你们和慕家的一切,我都还无法下结论。同样,您对我不了解之前,还希望您不要把我和别人相提并论。最后我想说,感谢您的邀请,这顿饭我会好好享用。”
重生后的夜黎,已经不想去讨好任何人,言不偏心,行不偏心,就是她能做的尊重。
何况慕家跟她,确实没有什么关系,慕言炔现在除了是她上级,两人也没有关系,她没有义务和必要像夜安琪一样去讨好他的父母,她不会讨好任何人,但也不会随意的看不起任何人,对别人无礼。
不会因为是一个女佣,就恶语相向,不会因为是夫人,就谄媚讨好。
这一番话,让江闵贤怔了下,仍是意外的。
意外夜黎一个小丫头,说话如此逻辑清晰,有条有理,态度良好,语气也不是咄咄逼人,所以,谈不上没礼貌,反而说的句句实话,太真实了,让见多了那些讨好嘴脸的江闵贤觉得很意外。
心里原本的一股气,因为夜黎的话,仔细想想自己的态度,也觉得是自己带着偏见了。
毕竟就慕言炔一个儿子,而慕言炔当初把夜安琪和夜黎接到皇苑一起照顾这事,多年来她心里还是有点不爽的,只是儿子要做的事情,向来没人能阻止,也没人能劝的了。
想着夜安琪毕竟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如果儿子要报恩,无可厚非,要娶夜安琪,也无可厚非,但人品,江闵贤这关还是一定要过的。
她可不希望慕言炔将来娶的一个嚣张跋扈的媳妇,没教养不配做慕家人。
“我先走了。”夜黎说着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张创可贴,递到江闵贤手里,“这个给您。”
江闵贤刚才收拾杯子碎片时,不小心被割伤,伤口非常小,只有一道浅浅的血痕,不注意不会看到,她没想到夜黎注意到了。
拿着创可贴愣了下,转身看着那道娇小却挺拔坚韧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
慕川老先生拄着拐杖从另一头走出来,“闵贤,你还去不去换衣服,晚宴要开始了,难道你还真打算这样见夜家两个丫头?玩够了就收收,一把年纪,别闹了。”
扮成女佣人考验夜家小姐这事,慕川起初并不同意,但他爱自己的太太,这个太太比她小十多岁,从以前就惯她宠她,做什么也由她去,所以也没拦着。
“咦,你手伤着,做不来这种事情就别扮了。”慕川边埋怨一句,边把拐杖靠在墙边,接过江闵贤手中的创可贴帮她贴上伤口。
江闵贤直接道,“老头子,我不喜欢那个夜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