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声回头时,一个穿着蓑衣的中年汉子已经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先是向我们几个笑了一下,马上就指着牧东骂道:“谁给你的胆子,把仙师往家里骗?”
牧东毫无惧色地道:“我是按村里的规矩来的!哪有错了?”
“放屁!”中年汉子大骂道:“三位仙师明明是从东头进村的,结果你派人给他们指了一条错路,他们才从西面进了村。”
“我没派人……”
牧东的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你没派人,他们怎么会绕路?鬼神来了,谁不想活?但是谁也不能坏了规矩!仙师遇上谁就是谁,仙师得跟我们走!”
“不行!”牧东跑到院子边上拎起一把砍柴用的斧子,摆出拼命的架势:“我看今天谁敢带走仙师!”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们往安平村来的时候,檀越确实问过一次路,指路的那个人告诉我们,前面在修路过不去,绕个圈也能进村,檀越才调头走了边道。
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我回想经过的这会儿工夫,叶森已经开口了:“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去谁家是我们的事儿,还由你做主怎么着?我看这个小兄弟顺眼,别的地方不去。你趁早滚,惹毛了老子,我就抽你出去。”
那人脸色变了一下:“这位仙师,您老不愿意帮我,算我福薄。我再请别的仙师帮忙总可以了吧?”
“不行!”我不等叶森说话就开口道:“你敢请别人,我立刻杀了你!”
那人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到了极点:“你也太霸道了,你这是存心不给我活路吗?”
那人看我脸色发冷,干脆一跺脚,转身走了。
我转头向牧东问道:“给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牧东这才把斧子给放了下来:“安平村每年死的人,不是在村东头,就是在村西头。大排头当年求过一个仙师,那人答应了大排头,只要安平的事情不解决,他就会一直派人过来。”
“可是,不管谁来,都说不准究竟是哪边会死人。村里干脆就立下了一个规矩,仙师从哪边进村,就先管那边的事儿。今年我们家排到东头第一家了。”
我看着牧东道:“指路的人,真不是你派出去的?”
“不是!”牧东摇了摇头:“如果真是我派出去的人,我也不会一大早就跑到村头迎你们。我就是怕你们到了村口,又往别的地方拐。”
我在牧东脸上丝毫看不出作假的迹象:“跟我们动手又是怎么回事儿?”
牧东不好意思地笑道:“他们说,江湖人都吃这一套,做足了江湖礼节,你们才能帮忙。”
“胡说八道。”檀越笑过之后脸色忽然一沉:“李孽,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有人想要横插一手。”
我冷笑道:“对方对我们的情况非常了解,他吃透了我们几个人的性格,知道我们见到牧东之后,必然会对他产生好感,肯定会选择留下来帮他。这样一来,本该受到保护的人就失去了机会,那时候,再由这个人出面雇佣对方,对方就能名正言顺地参与进来。”
叶森道:“你强行阻止那个人,就是为了不让对方参与?怕是不会那么简单吧?小东子,刚才来的那个人是谁?”
“他叫高群,也是个排头。”牧东比划了一下:“你看见村里房子没有,都是成排盖的,一共九排。每一排的头一户人家就是排头。”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安平村的房子,还真有些像是停靠在岸边的竹排:“你还是真是排头?跟我说说鬼神杀人的事儿!”
牧东指了指外面:“你看到那条河没有?那是早些年排头往下放排的地方。从上游下来的木头有时候会漂到村子西边,有时候是东边。上游伐木,九排的人都在出力,漂下来的木头却是先到谁家算谁的。谁家先捡够了十次,就不能再捡了,换到下一头儿。”
“几十年前,一天夜里,河道上忽然漂下来一棵乌黑的木头。听我爷爷说,那种木头叫沉阴木,是做棺材的好材料。当时有人把沉阴木拖回家打了棺材,结果,棺材打好的第二天,那人就死了。往后,每一年固定的时候,上游都会漂下来一截沉阴木。不管村里人捡不捡,沉阴木都会自己进村里。”
我皱眉问道:“沉阴木不做成棺材也会死人?”
牧东说道:“据说,就算沉阴木没人碰,最后也会一点点变成棺材。具体怎么个变法儿,没人知道。”
我追问道:“那死人之后呢?沉阴木还在不在?”
“不在了。”牧东摇头道:“人死之后,就会和沉阴木棺材一块儿消失。没人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只有来年才会再次出现。”
我沉思道:“按理说,你们这些排头多少也应该有些法师的传承吧,怎么会那么害怕鬼神?”
牧东叹了口气道:“本来安平村有十个排头。自从鬼神开始杀人之后,九大排头就一个接着一个死了。每年一个人,从来没有人能逃得开。”
“最后,一直不问世事的大排头亲自出了手,也落下了重伤。我爷爷说,那时候大排头一直都在吐血,连着几天都不停,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不吐血了,就那么一直坐在村口,再后来,他终于等来了一个人。大排头向那人交代了后事之后,就一个人上了山,说是要去找那截木头。他那一走就再没回来了。”
“大排头的朋友找来了很多仙师,那些人有的守在村里,有人上过山,还有人下过河,他们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再也没回来过。村里被沉阴木盯上的人,也没能逃过一劫。”
牧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檀越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就算那些术士死了,沉阴木也没停止杀人?”
“对!”牧东点头道:“每一年村里都必须死一个人,从来都没间断过。”
叶森也好奇道:“那你们就没想过要从村里搬出去?”
“想过,但是搬不走。”牧东摇头道:“有人试过,可是离开村子最多不能超过两个月,只要超过这个期限,必死无疑。尤其是沉阴木可能出现的那几天,不管人在什么地方,都得赶回来,否则就肯定会死。”
“还有这种怪事儿……”我沉吟片刻才说道:“既然有术道中人看护,村里人也会死,刚才那个高群为什么还要拉我们过去?”
“赌命呗!”牧东道:“我爷爷说,有术士看着的人家,说不定不会死人。这种事儿曾经发生过一次。但是也仅有一次而已。”
我一下来了兴趣:“那户人家还在吗?”
“还在,就在村尾住着。你想找他也没有用了。”牧东摇头道:“那个人已经吓疯了,什么都不会说,要是没有村里照顾着,早就饿死了。”
牧东没用我问就指了指窗外:“你看外面的房子,跟我家一齐的地方全都是空的。东边、西边是最容易被沉阴木找上的地方,头一家的人一死,后面那家就得自动搬过来。头一家没死的人就搬到村尾去。”
牧东苦笑道:“在这间房子里等死的人,是替村里人死的,所以能当一年的排头,村里人用好吃好喝供着,直到他死了为止。”
我站起来道:“你家其他人呢?”
“我家就剩下我自己了。”牧东指了指张罗伙食的小丫头:“她是我邻居。”
小丫头眼圈红了:“本来今年轮不到东子哥,他是为了我家才换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