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越直到打累了才放开手。小九从地上抬起头来:“三哥下手这么轻,是没吃饭吧?快点给三哥摆一桌,我陪三哥好好喝两口。”
檀越下手一点儿不轻,小九脑袋上分明还流着血,可他却一点儿不在乎。檀越气得暴跳如雷:“你想气死我啊?”
“别介!”小九嬉皮笑脸地道:“谁死都行,三哥可不能死!屋里坐,屋里坐……”
檀越也拿小九没办法,只能沉着脸跟他往屋里走。小九跟在檀越后面,直到进屋都没跟我说话。
小九手下人给檀越上茶之后,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走了过来:“这位爷,喝口水解解渴?”
那人大手指头插进水里一半儿,那手指盖比我脚趾盖还长,上面也不知道沾了什么,黑得直冒亮光。
我自然而然地把碗接了过来,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再来一碗?”
小九这才乐了:“朋友上座!上好茶!”
我估计,小九弄出这么一碗水,大概也是江湖人见面的规矩,为的就是看看你瞧不瞧得起他。
小九道:“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檀越没好气儿道:“他叫李孽,师父是土匪。”
“哎呀,果然是好朋友到了!我说门口喜鹊怎么叫了一早上呢!”小九笑道:“常言说,仗义每多屠狗辈啊!三哥就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道理。咱们哥俩好好聊聊。”
檀越故意说我是土匪,大概是为了让我跟小九多亲近亲近,可他自己却一直冷着脸不肯说话。我也弄不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干脆就跟小九聊起天儿来。没想到,我们两个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要不是檀越又踹了小九一顿,他都能拉着我去拜把子。
我一看檀越是真怒了,赶紧把话头给拉到了正事儿上:“小九,这回我们来天津,是有事儿求你帮忙……”
小九一拍大腿:“我就说,三哥不会没事儿跑过来揍我!有什么事儿直说!”
我把事情说了一遍。小九皱着眉头道:“这事儿,得找陆老头。咱们先吃饭……”
“不行,现在就去。”檀越不由分说地把小九从屋里拽了出来。
小九苦着脸把我们带到了一家古董铺子门口之后,像做贼一样往附近看了好半天,才小声跟我说道:“兄弟,一会儿全靠你啦!你说啥也得挺住啊!要是你挺不住,咱们可真就大难临头啦!”
我懵了:“啥意思?”
“一会儿就知道了!”小九看见檀越过来,赶紧把我拉进屋里:“老陆,有客人来了,还不出来接客?”
“铺子里面明明没人,你喊谁呢?”我正纳闷的工夫,就听身后咣当一声,回头看时,铺子大门不仅被关了个严实,门外还传来一阵落锁的动静。
没等我开口,放在房间正中的八仙桌上就升起来一把大铜壶。铜壶的造型跟地动仪有点相似,椭圆形的壶身上面伏着八条昂首张口的金龙。
我特意低头往桌子下面看了一眼,八仙桌下面乍看上去像是空的,实际上是用了障眼法,整张桌子应该是就是装有机关的圆筒。这是机关术?
现代科技兴起之后,曾经称雄一时的机关术不仅退出了术道舞台,甚至已经面临失传的危险。能看到传说中的机关术,不由得我不惊讶。
我正想凑过去看个仔细,就听见有人说道:“按老规矩办。”
小九咳嗽了两声:“老陆这人有个怪癖,你找他办事儿可以,交朋友也行,前提是进门之前必须喝三碗酒。他说了酒品见人品。李兄弟,你可得撑住啊!”
我自认为酒量还算凑合,喝上个八两一斤的,还不至于烂醉如泥。可是,等到酒碗一上来,我立刻就傻了——从机关桌子下面冒出来的酒碗,给我洗手都够用了。
龙嘴里喷出来的酒柱儿,灌了半天也没见满碗,等好不容易把酒灌满了,我用手一掂,那一碗差不多有二斤来重。这要一口闷下去,保证能从鼻子里喷出来。要是慢慢喝,我估计自己至少得喝三个小时,才能把二斤酒喝光了。
我回头扔给小九一个眼神,意思是:里面那人脑袋没病吧?
小九摊了摊手:“喝吧!喝完再吐出来也行!不喝进不去。”
“我先坐下!”我坐下之后一仰头,把酒灌下去三分之一。可刚喝没一会儿,眼前就看不清人了:“这凳子怎么这么滑呢?”
我知道自己肯定是从凳子上出溜下去了,后面的事儿就全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之后,才看见小九捂着眼睛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整个古董铺子像是遭了贼似的,就没有一样完整的东西;大铜壶差不多要被砸成铁片了,弄得满屋子全是酒味儿。
我当时就吓了一跳,回头往四周看了两眼,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小九,你咋地啦?”
小九一松手,我才看见他一只眼睛被打得乌黑铮亮,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了好几片。再看看我自己,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上半身的衣服被扒了个精光,胸前跟插秧似的插着二三十根银针。还好是扎针灸用的银针,要是换成纳鞋底子用的马蹄针,我早就没命了。
我这下吓得酒全醒了:“这咋回事?”
小九差点儿哭了:“我告诉你挺住,挺住,你怎么就这么怂呢?一碗酒没喝光就不行了!”
“我艹,那酒少说得有四五十度吧?三碗酒下去,驴都能喝懵蹬……”我话说到一半儿,脸色立刻变了:“檀越呢?他人呢?”
小九这下真哭了:“给老陆道歉呢!我让你挺住,就是为了不让三哥喝酒!他喝多了耍酒疯啊!你看看,我这脸都被打成什么样儿了?”
我打了个激灵:“我身上这针,不会是檀越插的吧?”
“就是他!”小九表情古怪地说道:“他说要给你针灸解酒,结果一包针全都扎光了,也没扎着正地方。后来他从架子上拔了几根洋钉子,说是要当针使,还要捅你的长强穴……”
“我去——”我当时吓得又是一个哆嗦!长强穴离菊花不远,那要是让檀越钉根钉子进去……要是他再钉偏了……
我伸手一摸,裤子里还真有一根钉子,吓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檀越没干什么吧?”
小九指着自己的脸道:“我为了救你,拦了他一下,结果就被他揍成这样了。他一顿针扎下去,都没见你有什么反应,还以为你死了,抱着脑袋哭了好一会儿,然后动手把人家铺子全都砸了,还直接冲进密室把老陆好一顿揍。要不是我拼死拦着,老陆就进太平间了,现在人家不打算帮忙,你说咋办?”
“揍他,揍他就对了!”我一听檀越去给人道歉顿时就火了:“谁让他弄出这么变态一个规矩!还他么道歉,老子现在就去给他放血!”
“别介呀!”小九也懵了:“老陆都六十二了!三哥往死里打人家就算了,你怎么还要放血……”
小九拉了我两下没拉住,被我硬给拖进了屋里。我们两个一进密室全都傻眼了,檀越正跟一个老头坐在一起喝茶。那老头的脸虽然看不出什么大毛病,但是肯定被人揍过,一边脸明显有点高,估计还没完全消肿。
檀越看见我进来,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李孽,我给你介绍一下……”
那老头没用檀越开口就先说道:“老夫陆仁贾,也算半个术道中人。”
“在下李孽!”我向对方拱了拱手。
小九的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三哥,你不会是用了……”
檀越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想死就继续说。”
小九很识相地闭上了嘴。
陆仁贾却说道:“你们的来意,檀越小友已经说明了。这件事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