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一口咬定是我的毛病,老拐子态度暧昧、两不相帮,剩下的人本能地相信了老杨:“他就是个惹祸的脑袋,把他撵出去!”
“对!撵出去!省得再留下害人……”屋里的人一下全都抄起家伙往我这边围了过来,这回就连高大头都没吭声。
我火气一上来,伸手就从包里拽出一把盒子炮,对着房梁砰的开了一枪:“谁他么想吃枪子儿,就往前来!”
这下,所有人都让我给吓住了。老拐子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小伙儿,别动手,有话好说……”
老拐子想要伸手抓我枪杆,我一抬手把枪顶在了他脑门上:“滚!”
老拐子吓得脸色一白,连着往后退了两步:“别开枪,别开枪……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老子现在把话跟你们说明白,我用不着你们撵,明天一早我就走。今晚上谁再往我边上凑合,我一枪崩了他!”
我拿着枪往屋里指了一圈,被我指着的人全都吓得直往后缩,恨不能一下钻进墙里。我看他们都蔫了,才把枪往怀里一揣,回了屋。
我手里那把盒子炮就是电视上常见的二十四响,是老核桃传给我的家伙,那是他当年当胡子的时候留下的东西。东北闹胡子那会儿,叫个绺子就能找出来几把枪。但是多数盒子炮都是仿照的东西,甚至还有土法子弄出来的手工盒子炮,那种枪最多打个三五家就炸膛了,跟我手里这把纯德国产的毛瑟根本比不了。这把枪虽然几十年没开过了,但是老核桃保养得不错,装上子弹照样能杀人。
老核桃能双手开枪,枪法准得不得了。但是我没有练枪的条件,平时都是拿空枪瞄准,真正打出去的子弹只有几十发,就这还把老核桃心疼得不行。毛瑟枪都淘汰了,子弹上哪儿找去?打一发就少一发,哪还有富余的给我练枪玩?老核桃让我带着枪上山,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要不是被逼急了,也不可能把枪拔出来。
好在是那些人都让我给唬住了,没有人再来找我麻烦,只有高大头蹭到我边上,小声道:“大侄子,猴子跟我是过命的交情,我总觉着他不能这么死了。你看能不能……”
我叹了口气:“高叔,不是我不帮忙,我刚才出去转那一圈,是我运气好才能回来。想找猴子,至少也得等到明天天亮了再说。”
高大头点了点头,不吭声了,就在我边上一直坐到天亮。
我明明知道身边屋里的人都在往外走,却坐在那里没动:“高叔,你打算怎么办?”
高大头两眼通红,看上去像是一宿没睡:“我不走!老爷们吐口唾沫是个钉,我答应大哥留下帮他,就是死也不走。再说,我还要找猴子,就算给他收个尸也好……”
“我留下帮你!”我扶着高大头站了起来:“老杨没安好心,你小心他点儿,他说什么你都别信。”
我考虑再三才提醒了高大头一下,他却张了张嘴没说话,一看就知道他是敷衍我。从昨天晚上的事儿之后,高大头已经不再相信我的话了,没开口撵我走,大概也是碍于面子。
面子这东西,有时候能害死人。按我的脾气,你不信我,我立刻翻脸就走。可是高大头一路上都在照顾我,为了我差点儿跟张木闹翻了,让我现在离开,我心里过不去,面子上也过不去,明知道他在敷衍我,我也只能装成没看出来。
还没等我们两个往院子里走,外面就已经闹成了一片。等我出去一看,老杨拿着罗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绺子外面:“完啦,完啦……这下全都完啦!”
我顺着老杨的方向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道口上一上三下地摞着四颗人头,最上面一颗正是昨晚上失踪了的猴子。
“猴子……猴子呀!”高大头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我瞄着人头塔倒吸了一口凉气。人头摆塔,是不死不休的意思,说明胡子肯定是跟我们对上了,不是我们被杀光,就是他们被剿灭。
老杨在那边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刮子:“完啦,完啦!这生门怎么一宿工夫就变成死门啦?我都已经看出这是大凶之地了,咋就没看出来前面是死门呢?”
兴子一下懵了:“你说啥呢?什么生门死门?”
老杨指着绺子外面的山道:“原先这地方是生门,只要咱们人凑够了往出走,就算道上死两个人,大部分人也能走出去。现在这里成了死门了,咱们谁也走不出去,只能在这儿等死了。”
老杨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叫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昨晚出去之后碰什么了?生门怎么变的死门?”
“放你妈屁!”我一下又把枪拽了出来:“你再他么跟老子来劲儿,不用你过死门,我就先弄死你!”
“行了!”老拐子头一次动了真火:“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窝里斗?有死门就有生门,赶紧把生门找出来才是正经事儿!要是都不想活了,你俩出去打!”
我冷笑一声,把枪收了起来:“姓杨的,你最好别再惹我。”
老杨像是根本没听见我说什么,拿着罗盘转身就跑,绕着绺子转了两圈,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们可坑死我啦!坑死我啦!”
老拐子大步走了过去:“怎么了?没有生门?”
“有生门。生门在那边……”老杨指着绺子背后的崖子,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探头往崖子下面瞅了一眼,也皱起了眉头。崖子下面不是什么万丈深渊,有的只是一片连绵无际的林海,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浓密的枝叶。
那座崖子应该是土匪给自己留下的后路,一旦绺子被人攻破,他们就会从那儿遁入林海,消失在茫茫山脉当中。但是,这种地方一样藏着难以估计的危险,万一下去之后迷失了方向,就只有死路一条。
老拐子站在崖子边上沉默了半天:“你们两个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老杨擦着眼泪道:“这里就是生门,除了从这儿下去,没有别的路走。”
老拐子阴沉着面孔看向我道:“你呢?”
“两条道。”我竖起两根手指:“一个是全都留下,从正门出去,跟鬼魂拼个你死我活,能杀出去几个人算几个人。第二个就是下崖子,下去之后是死是活,就得听天由命了。”
“狗屁!”老杨一下蹦了起来:“你懂不懂风水?死门绝对不能走!走死门,断生路,我保证一个人都杀不出去。我下崖子,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兴子咬了咬牙:“告诉兄弟们。收拾东西,咱们下去。”
兴子的人动了之后,高大头的手下一块儿往他身上看了过来。
高大头是个没主意的人,碰上事儿就看张木:“大哥,你说咋办?”
张木摇头道:“要命的事儿,我也不好劝你。我自己也没想好。你的事儿,你定吧。”
我抱着肩膀道:“高叔,你不用看别人,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你去哪儿我跟着就是了……”
我这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在远处喊了一声:“你干什么去?”
我回头一看,竟然有人顺着大门走到绺子外面去了,后面喊他的那人追了两步之后,就不敢再追了,急得直跺脚:“你回来呀!你出去找死呀?”
那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还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