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门前的青石板路,已经有了好些年头,早已裂成了青碎石板路。站在街口,远远的瞧上去,路还是平整如一,只有穿着软布鞋子,脚踩在上面,才能感觉到道路的凹凸不平。白纤蔓小心的避开路面上凹凸处,她低声提醒身后人注意路面。
木氏一脸骄傲的神情瞧着前面女儿,听着她低声说:“娘亲,阮家和母亲少来往,两家还是有亲缘关系,一会,我们进了他家的门,我还是不能提娘亲的身份。我担心他们会漠视娘亲,那样娘亲心里会觉得难堪,我同样会觉得很难受,又不能出面帮娘亲说话。”
木氏眼里的神采淡薄了一些,白府人人知晓她在白雅正的心里,是高于叶善言这个嫡妻。如今,她总算盼到叶善言落寞下来,可惜那人依旧挡住她前面的路。前几天,府里面请客,大房的大少夫人依旧一请再请叶善言出来招呼客人,她仍然只能候在她的身后打着下手,听着别人夸奖叶善言的贤良大度。木氏暗自嘲讽一笑,叶善言掌握不了白雅正的心,自然只有装腔作势表现出贤慧出来。她如不是有掌家的本事,凭什么能坐上白雅正嫡妻这个位置。
木氏自觉得论家世论容貌论谈吐谈琴棋书画,叶善言样样都不如她这个妾室。可惜她的命却没有叶善言好,她晚了她一些年份碰见白雅正。白纤蔓回头望见木氏脸上的神情,她打量街并无多少行人,而且来往的人,也没有几个穿着锦衣。她伸手轻捏下木氏的手,见到木氏低下头时,她放开手,笑着安抚她说:“娘亲,你再容忍几年,等过了年后,老祖宗主持分了大家,再过几年后,分了小家,爹爹重视我们,你的日子一定会光亮体面起来。”
木氏叹息一声,说:“你祖父祖母康健,我们依旧还要住在祖宅里面。再说,单住出去,也没有你想的那般容易。”木氏不介意住在白家祖宅里面,有白大老爷依靠着,白雅正这一房才活得舒服。白纤蔓笑着说:“娘亲,那过几年,我嫁一个能干有本事的夫婿,你一样能在家里出头。我听人说石十小姐的娘亲刚刚生下一个小爷,娘亲,你比石十小姐娘亲年纪轻,你也生一个弟弟吧。有了弟弟,我们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家里人待你会周到一些。
哥哥从来是不肯亲近我,他和嫂子在京城里这么久的日子,从来没有书信给过我。我在外祖家里,听说他每月会给叶家的哥哥和姐姐书信,娘亲,明明我才是哥哥的嫡亲妹妹,他为什么这般冷待我?”白纤蔓提起白静贤时,心里多少有了一些怨气。木氏的心沉了沉,她不敢跟女儿说,白静贤的这桩亲事里面,她还是动了手脚,只是没有想到白静贤的娘子是那般阴险的人,她在娘家时,一直是不显山水,瞧着刻板味同嚼蜡一样的人。
木氏眼里闪过暗恼神色,她是有心要算计叶善言母子失和,却没有料到那个女子嫁进白家后,才显示出她聪慧精明的一面,还能得到白老太太和白大夫人双双出面成全,由着白静贤携带她一块上了京城。听说那两人伉俪情深的过着小日子,而每逢节日,两人便会书信给叶善言报平安,木氏每听到这样的消息,面上一脸的欢喜,暗地里气得牙齿都要咬碎好几颗。木氏早已明白,她那次出手,是深深的得罪了白静贤。
白雅正从前待她和白纤蔓宠爱有加,已经令白静贤冷待她们母女。如今加上这一样的事情,白静贤将来更加不会援手白纤蔓。木氏笑着瞧向白纤蔓,低声说:“那你一定要哄好你爹爹高兴,你爹爹高兴,将来一定会帮着你在石家选一个好的夫婿。”这几年,白石两家要联姻的消息才传开去,白纤蔓的身价倍增,在白府里面多了许多注目的眼神。白纤蔓微微有些不高兴,她低语道:“娘亲,我一定从石家选人吗?
我瞧着江怀城纪家的纪六里,他的家世是低了一些,但是他样样都不会弱势于石家人,如果选他的话,将来我还可以把娘亲接出去一块过日子。”木氏听着白纤蔓的话,她伸手轻捏一下她的手,低声警戒说:“你和石家联姻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好姻缘。纪家那样的人家,纪六里纵使天纵奇才,没有人帮着搭路,最后都是一场空。你肯去过那种吃苦头的日子,我听说你母亲娘家,可是事事要自已做,想来纪家也是差不多的家境。”
白纤蔓娇羞的略微低下头去,木氏暗自轻舒一口气,心喜女儿未曾陷下去芳心。她当日家世不错,原本可以嫁人做正室,只是偶然见到白雅正后,那一颗心全扑了上去。木氏从来没有后悔做白雅正的妾室,哪怕如今白雅正身边又添了娇美的新人,她在白雅正的心里都是独一份。白雅正遇事多与她商量着行事,连同儿子成亲大事,都与她商量着行事。白雅正最初并不愿意那桩亲事,而是木氏接了别人暗递过来的银两和许下的好处,便力劝成事。
木氏知晓白静贤这桩亲事的暗底,能隐瞒住叶善言,却隐瞒不了白家那些有心人的利眼,只是木已成舟,他们不得不咬牙接受下来。石家原本与白家只有面上的亲近,两家从来不通亲事。而因为这桩亲事,又加上白大老爷无意中顺手扶一把石家人。石家人动了心思,而那边暗人有心把情还给木氏,他们出来周全,才有白石儿女亲事的事情。木氏在这亲事里面算计得太多,她不会容许女儿浪费她所花下的功夫,而且是她们母女已无退路可走。
木氏生了白纤蔓后,她一直未曾有过喜。而白雅正自那以后,身边也无一女人能再有身孕。初初木氏以为是叶善言动了手脚,她一再暗自小心的试探,后来察觉到小家小户人家出身的叶善言,是不懂得那些阴险的手法。而她暗地插手白静贤的亲事后,在白静贤亲事订下来的第二天,白老太太身边人送来一碗药守着她喝了下去,那妇人还陪她静坐好一会。那老妇人不管木氏如何的落泪求情,从头到尾只冷着脸说一句话:“老祖宗说‘木氏,妾便是妾,不能高于正室。’”
木氏听着白纤蔓的话,听出她话里话外的期盼意思,她的眼底心里深处都是一片的悲凉。她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以依靠,当日一时的贪求,绝了她的子女缘份。白纤蔓伸手扯扯突然停下不前的木氏,她笑着说:“娘亲,我又没有急在这一时要弟弟,你别慌了神。你下次回娘家时,找舅母们寻一个可靠的大夫。你别怕,我们这一房只有哥哥一人,爹爹上次问过我,想不想要弟弟?别人生的弟弟,当然没有娘亲生的弟弟好。”
木氏瞧着女儿眼里燃起的神彩,她忍下到嘴边的话语,笑着说:“好,蔓儿,我一定会努力。”白纤蔓欢喜的往前面行去,木氏拖着腿跟在后面,这一时她突然后悔起,她今天不应该想法子跟着女儿一起来拜见先生,她这种身份只会拖累女儿。她赶上前两步,低声跟白纤蔓说:“蔓儿,我在阮家门外等你,你自个进去。”白纤蔓打量木氏依旧娇美的容颜,她轻摇头说:“娘亲,不碍事,我们进了先生家的院子门,你就当做是服侍我的妇人。”
阮家的院子门打开,开门的小子瞧着白纤蔓轻摇头说:“你来请教大老爷功课,只是大老爷早前已吩咐下去,这个时辰他不待客不接待请教的学子,除去是早有帖子递过来的人。”白纤蔓满脸失望的瞧着小子,一再恳切的表达自已的心愿,那小子依旧摇头不肯去通报,甚至于直接挑明说:“这位小姐,大老爷的弟子们早已知道,大老爷在这个时辰后,是不会接待任何的外客,来的客人,一定会赶在这个时辰前告辞离开。”
阮家的小子,最终答应白纤蔓让她留下名字。白纤蔓提笔要写下名字时,她突然停下笔站直起来,向着小子说:“我要见叶浅玉,我跟她相熟。”阮家小子一脸惊愕神情瞧着她说:“这位小姐,我们家小小姐没有在大老爷教的学堂上学,你真的认识她吗?这要传错了话,我可是要受重罚的。你还是快写好名字,下一次休沐时,约了学伴们一块早些过来吧。象你这样独自过来,我们大老爷也只会在院子里招待你。”
白纤蔓一脸肯定的神色望着阮家小子说:“我是她姑母的女儿,叶浅玉一定愿意见我。”阮家小子半信半疑的瞧着她,大声音向你叫道:“爹,你出来一会。”过了一会,出来一个手拿着粗剪刀的中年男子,他走过来打量一下站在门口的人,冲着阮家小子说:“我帮你守一会院子门,你赶紧去门外挂上大老爷写的‘不再会客’的牌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