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要是师傅走了,你不要哭,人活一世,人死轮回,没什么大不了,师傅这辈子行医救人,自认无愧于心,死后肯定是到天上享福去了,所以你不用哭,你应该替师傅高兴才是。”
季良平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在钱村长他们看来,这是回光返照,可一点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等小桃阻止,季良平又说上了,“师傅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师傅走了,你孤苦无依,可怎么办才好。”
“师傅,我有手有脚,还有医术,到哪都饿不死,您不用担心我,不管在哪里,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能把自己照顾好,”小桃哽咽着说道。
钱村长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您老就放心吧,小桃既然在咱们村子住下了,就是我们四平村的人,她是个女娃,不能再过四处流浪的日子,我们会看顾好她,等过几年给她相个婆家,让她在这里落地生根。”
钱村长的一席话,语气不重,却是板上钉钉的承诺,这无疑给季良平吃了一颗定心丸。
孟父也道:“是啊,您老是好人,小桃也是个好孩子,有我们四平村的人守着她,等她嫁人了,我们都是她的娘家人。”
宏毅在听到嫁人这两个字时,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湿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他看着小桃跪着的背影,现在的她,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裙,不是花哨的样式,也没有鲜艳的颜色,可是在他眼里,却是璀璨夺目,美的胜收。
原来她是女的……
原来,她竟然是女子……
原来他幻想的,都成了现实……
可是他怎么觉得又不真实了呢,该不会是他的幻觉吧?
猴子将宏毅的脸上的神情看的真真切切,他呸了一口,跑上去拽了宏毅的衣袖,小声又急切的对他道:“你还傻站着干嘛,小桃是女娃,你听见没有!”
见宏毅还是不动,他狠狠的拧了把宏毅的手臂。
“嘶……”宏毅手臂吃痛,下意识的转头看他。
猴子暗骂他迟钝,都这个时候了,还发个屁呆!
说时迟,那时快,猴子情急之下,对着宏毅的腿便踢了过去。
要是换作平时,这一脚,根本踢不中宏毅,可是谁让宏毅这会灵魂出鞘,魂不附体呢!
他身子一个踉跄,人便朝着小桃的方向扑了过去。
好在猴子脚劲不大,他只是晃了晃身子,便稳住了身形。
低头看着跪着的小小人影,宏毅心痛不已,他咬紧牙根,忽然身子一矮,跪在了季郎中面前,拢着剑眉,神色认真严肃的看着季良平,“师傅,请把小桃交给我,不管以后的日子是穷是富,我都会用性命去照顾她,不让她吃苦,不让她受委屈,我宏毅在此立誓,若有背此言,定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宏毅这样的人,不是那种随便对人许诺,随口挂在嘴边的人。
他重诺,正因如此,他立下的誓言,才更可信。如石上刀刻,历经万年也不会磨灭。
季良平一双眼睛,猛的睁大,呼吸急促,身了微微欠着,像是要坐起来,可是又坐不起来,只能那样勉强的撑着,“你……你说的可是真话?”
“不需要,”小桃抢在宏毅回答之前,拒绝了他。
她,季小桃,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靠男人,也能活的很好。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她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宏毅跪着的身形一僵,他看着小桃的背影,眼里慢慢浮现一丝作伤痛。
站在远处的孟燕,心里的痛,不比他少。
她不知道,宏毅这么做,是因为喜欢小桃,还是为了让季郎中宽心,让他能放心的离开。
“臭丫头,你闭嘴,”季郎中眸中尽是怒气,狠狠的呵斥道,“宏毅是个好男人,你跟了他,师傅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否则你要让师傅死不瞑目吗?”
今天,他之所以非要小桃换上女装不可,还不是为了她能有个归宿,宏毅这孩子,他信得过,家里也没有旁人了,对小桃来说,宏毅是最好的选择。
大概是因为气的,季郎中又喘不上气,刚刚还有些泛红的脸色,突然间变的煞白,眼珠子也直往上翻。
“师傅!师傅!师傅!”小桃一看他这个样子,心都跟着沉到谷底,她跪着上前,抱住季良平,一遍一遍的喊着他。
宏毅从没见过小桃这个样子,看她哭的声嘶力竭,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痛的不能呼吸,他微微欠身,伸手揽住小桃的肩膀,用袖子抹去她脸上的眼泪,轻声安慰道:“别哭了,别让师傅再为你担心。”
季良平无力的睁着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孩子,别再去流浪了,留在这里,每年清明过年的时候,给师傅在烧点纸钱,让师傅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师傅才能安息。”
小桃闭上眼睛,松开抱着他的手,重重的地上磕了个头,“师傅……徒儿听你的,留在这里,哪也不去。”
“季大夫!”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钱村长惊叫一声。
小桃猛的抬头,就看见师傅的眼睛已经合上,神态安详,垂在床沿的手,没有一丝的力气。
“师傅!”
小桃凄厉的唤了他一声,哭的昏天黑地。
季良平的丧事办的很简单,但该有的风俗,一样都没少。
四平村的人凑钱,置力了一副棺材,从镇上运到了村里。
下葬的仪式在钱村长的主持下,也算是圆满。
自打季良平闭眼之后,小桃收了眼泪,便再没有哭过,只有呆呆的跪在灵堂前,对着前来祭拜的人,磕头还礼。
宏毅一直陪着她,跪在她身边。
除了必要的张罗,宏毅再没离开过她一步。
失去亲人的痛,他比谁都清楚,所以小桃心里的难过,他感同身受。
猴子跟大胖,还有村里的几个年青人,在孟父的带领下,挖好了坟,在守灵第三天的清晨,将季良平葬了,竖了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