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整个笔洗周身的油脂就全部滴落下来。
霍思宁将蜡烛吹灭,这才将一旁的清水和纱布取来一点点轻轻擦拭,直到将整个笔洗周身残留的油脂都尽数擦洗干净。
薄薄的油脂被剥落下来,一只青白如玉的笔洗赫然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看到那青釉笔洗的庐山真面目,不只是苏安凝,就连苏忠卿都愣在了那里。
先前并不觉得那笔洗有多漂亮,这会儿整个笔洗露了出来,众人都痴了。
汝窑色青如玉,质薄如纸,釉质如凝脂一般的壁身没有任何瑕疵,加上笔洗身上采用的堆雕工艺,雕刻的小儿钓鱼场景每一个细节都兼顾了,连小孩儿钓鱼心不在焉欲扑蝴蝶的神态都雕刻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雕工精湛浑然天成,让人有一种炫目的美感。
最重要的是,在那笔洗的底足,竟然露出了一段草书:
笔从画中起,正如阵云之遇风,往而却回也。
落款为“山谷道人”。
看到“山谷道人”那四个字,周世涛眼中震惊之色更浓,就连霍思宁都意外地怔住了。
因为早就想过要将这笔洗送给苏忠卿,所以霍思宁并未真将这笔洗仔细看过,她只知道那笔洗是汝窑,却未曾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变故。
山谷道人不是别人,正是草圣黄庭坚的自号!
“霍丫头,快给我瞧瞧!”
在满室安静众人目瞪口呆紧盯着那个笔洗的时候,黄振龙突然大叫了一声,急切地伸出手来要接过霍思宁手中的那只笔洗。
说时迟那时快,本来还在愣神的苏安凝动作比黄振龙还要迅速。
霍思宁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上一空,再回头那只笔洗已经落到了苏安凝的手中。
那姑娘眼神警惕地瞪着黄振龙,跟防贼一般将那笔洗藏在了怀中:“黄爷爷,这笔洗是霍思宁送给我爷爷的!”
黄振龙刚刚让霍思宁把笔洗给他,还真就有要据为己有的意思,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
看到苏安凝的动作,黄振龙气得只差没吹胡子瞪眼:“苏丫头你抢什么,这可是瓷器,你们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要是一不小心将这玩意儿给磕着碰着了,那损失可就大了!快给黄爷爷我看看!”
“我不!”苏安凝不吃黄振龙这一套,显然也很清楚这老头是什么德行,“黄爷爷,您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能跟我一个小孩子抢!再说这是霍思宁给我爷爷的贺礼,您就歇了这心思吧,这笔洗绝对不会同意让您搬到故宫去的!”
苏安凝一看自家爷爷眼前放光,就知道自家爷爷一定很喜欢这个笔洗,所以对于黄振龙的小孩子行径,她是一点也不肯退让,于是,一老一小两人在屋子里干瞪着眼,差一点就要打起来。
僵持了数十秒,黄振龙自知敌不过对方,转过头来就瞪视着霍思宁,颇有些怨念地道:“霍丫头,好歹咱们也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这得了好东西,怎么就光想着顾老头苏老头,把我这糟老头子给忘个一干二净了?”
说着黄振龙竟然用幽怨的眼神看着霍思宁,就像是受委屈的小媳妇一般。
霍思宁只觉得满头黑线,一阵恶寒。
不过也怨不得黄振龙会这样失态,那笔洗若真只是一只普通的汝窑也就罢了,可那底足上的山谷道人印戳,却能让整只笔洗的价值翻好几番。
别说是黄振龙了,就连霍思宁的心底都隐隐有些后悔,不过这东西她既然已经将其送出去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倒是苏忠卿破有些不好意思,他在初看到这个笔洗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但是老先生是淡泊名利之人,对于这样的好东西虽然也有念想,但是更多的却是理智。
在苏安凝将那笔洗交到他的手里之后,苏忠卿看了几眼之后,便将贺礼重新收回了礼盒中,将盒盖一关,狠下心来推给了霍思宁,坚决不肯收:“霍丫头,那你这东西太贵重了,老头子我不能要!”
霍思宁见苏老满脸挣扎的样子,忍不住劝道:“苏老,送贺礼可没有退回来的道理。都说宝剑赠英雄,这个笔洗这么精致,就应该让它在您的手里继续发光发热,而不是在我们这些人手中蒙尘。”
一旁黄振龙见苏忠卿居然不要,顿时就乐了:“苏老头,话可是你说的啊,这东西你真不要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苏忠卿一听黄振龙这话,下意识地就将那盒子给抢了回去,冲着黄振龙怒目而视:“去去去,你那博物馆里东西还少了?你居然也好意思来抢我的东西!”
嘴上说着客气的话,但是到底是将东西给收了,苏忠卿是书法大家,对于这样一只颇具来历的笔洗,又如何轻易割舍得下?
在将那笔洗重新拿回手中之后,苏忠卿就没舍得再放开,把屋子里其他几个老头都晾到了一边,也不管黄振龙露出多欣羡嫉妒的眼神,只管把玩他手里那只天青釉笔洗。
看得出来,对于霍思宁送给他的这份贺礼,苏老爷子很是满意。
经过这事,苏安凝对霍思宁倒是没有了针锋相对,看向霍思宁的眼神反倒是又好奇又感激,隐隐地还带着几分崇拜之意,之前的那丝嫉妒和敌意却是消失殆尽。
“黄馆长,古玩这种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强扭的瓜总归少了一丝甜味。君子一诺,这笔洗我既然说送给苏老做贺礼,就不会改口。”
看得出来苏忠卿对那笔洗很是喜爱,霍思宁只能对黄振龙如说声抱歉了。
黄振龙自然也知道霍思宁的为难之处,知道这事尘埃落定,只能叹息一声暗自惋惜,不甘心地再看了那笔洗一眼,这才偏过头来笑看着霍思宁:
“笔洗就便宜苏老头了,不过你既然这么说,我倒要先跟你预定一下了,反正我也知道你这丫头捡漏的本事一流,我也就不客气了,下一回你再弄到什么好东西,一定要先通知我啊,老头子我不像苏老头还有你师父那么挑剔,只要是有历史研究价值的古董,老头子我来者不拒的!”
“呃……”
这下连霍思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