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小宝爱你。”
仇诗人故作矜高地哼着,将那几张大纸折好了放回小宝手里:“拿回书房放好,该吃早饭了。”
小宝在我脸上亲了口,非常公平地也对我说了句爱妈妈,再捧着那几张大纸,“哒哒”地跑楼上书房去了。
经小家伙这么一打闹,伤怀顿时少了许多。
想啊,都已然这样了,急有什么用,我死都死了大半年了。
“我还没煮呢。”我起身,就想往厨房走去,被仇诗人拉住。
“不煮了,我们出去吃。”
……
那个小蒋突然死了,又有特殊部门介入,哪怕仇诗人说了取胎、查案各做各的,但那天印家被封锁,给印少华取胎的事没能完成。
仇诗人一点不急,也没做什么措施,只道让我安心等着。
第二天傍晚五点多,印老板的司机就来了。
鬼胎之事不容小觑,二队原是不想我们参与印家的事,等他们发现印少华肚子里的鬼胎生产之期,居然是今天晚上十二点后,就暗中放行,让印老板赶紧把仇诗人请过去。
轮本事,二队那些世家哥全加一起,也比不上一个仇诗人。
仇诗人早算到一样,五点不到就先将小宝黑蛋和曲幽打包给了胡子,印老板的司机一到,就拉着我上车。
在印家外围,守着几个并不是印老板保镖的人,我怀疑要么是警局的,要么就是特殊部门的。
我们没有从正门进去,司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带我们饶了一圈,进了跟车库相连的一个门,看到里头布置的灵堂,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走这个门的含义。
就是想让仇诗人知道,印家有乖乖听从他的吩咐罢了,可要真的有心,哪怕是一点悔过,这个灵堂也不该设立在这,而是在正大厅才对。
弄在这里,和古时候只能偷偷从后门抬轿子进去的小妾有什么区别。
但如今印家的情况,也不好要求更多了。
带路的保镖见我们看过了,就引我们往里走,但仇诗人却停了下来,看了眼冰棺里面容平静的童秀,上去从香袋里抽出三根香,点燃,弯腰祭拜,再把香点在香炉里。
那虚无缥缈的烟,一缕缕地从童秀的鼻孔里飘入,像被她吸进去一样,但这一现象,正常人并没有见到。
我学着仇诗人,也祭拜了童秀,然后才和仇诗人,跟着保镖往里走。
绕了一圈来到正大厅,早早等候的印老板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没有儿子马上可以获救的期待,反而面色十分凝重,眼眶里还多了几条血丝,声音都难掩疲惫和愤慨,只是跟仇诗人说话时,极力控制着:“仇大师,你们来了。”
仇诗人一边轻车熟路地往楼上走,一边问紧跟他身旁的印老板:“那个小蒋怎么死的。”
他虽口头上和灵羽说,他只取印少华肚子里的胎,他们查案,互不干涉,但没说他不能了解情况。
印老板似有意求助于仇诗人,仇诗人一问,他马上就说了:“前天晚上您走了后,我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那个小蒋,我看他跟我儿子这事有干系,就没放他走,将他扣留在这里,谁知道昨天一早,被发现他死在了、客房里……死得还挺惨,肚子破了个洞,被人生生地从里头把肠子拽出来,好一会从断的气。奇怪得很,我们居然没人知道,也没听到什么声响。”
仇诗人脚步顿住,他此时已经站在二楼的最后一个阶梯了,将目之所及的房间都扫了一遍,随即冷冷地瞥向印老板:“你确定他死在了客房里,而不是,地下室吗?”
印老板一惊,随即谄笑着掩饰错误:“真什么都瞒不过大师,您是不知道啊,这个小蒋滑头得厉害,我是怕他跑了,才让人把他关地下室的。”
“带我过去。”
“什么?”
“带我到地下室,快点。”
仇诗人没耐心时,语气总透着股凶意,连印老板这样的滚刀肉都心生畏惧,他迟疑地指着儿子的房间:“那我儿子他……”
“这个小蒋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昨晚死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印老板一听,犹豫了下,大概也悟出这事不利于印家,还是调转身形,带着我们往下走,走到一楼后,又往下一层,来到所谓的地下室。
别人家的地下室,哪怕环境差些的,也不过是潮湿点,阴暗点,印家的地下室,却透着一股阴森的冷意,打开灯后,还能看到散布在四周的黑气。
而这地下室的格局,也让人非常不喜。
一共有四间,就像四间监牢,倒没放什么刑具,可从地面上一些印子来看,估计不是没有,而是早早地収了起来。
大概也知道,自己这几间地下室跟寻常人家的不同,印老板为缓解气氛就继续说着:“我本来是想暗中处理掉尸体的,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报了警,好几个警察来找过了。”
我跟在后头,闻言斜睨他,似笑非笑地问:“家里发生了命案,印老板居然还能好好待在家里?还真是不一般啊。”
按理说,单单知道印少华害死了一个孕妇,还随意抛尸,就足够印少华判刑了,但因为仇诗人要先将鬼胎取出,这事便没有报警,没想到出了小蒋的案子,倒先捅漏了出去,呵。
“你这小娃子可别乱说啊,老子虽然把小蒋扣押在这,可没杀他啊,地下室是装了视频的,那些警察看了视频后,顶多判我个随意关押人的罪。”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关押小蒋的那一间,铁门外头确实安有监控,铁门上则被黄布条封锁起来。
看到这,我想到一件事:“怎么只封锁这里啊,按理说,你们暂时是不能继续住这房子的吧?”
“来调查的警察说,他们是、是什么特殊部门的,让我们暂时别进这间地下室,除此之外一切照常,谁都不准离开,我这也是听什么行什么……哦,听命行事,说这样能抓到真正的凶手。”
我朝仇诗人瞥去一眼:二队行事,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确实,凶手很可能就在这房子里,可能是佣人保镖,可能是印家三口,让他们都继续待在这里头,迟早会露出痕迹,但这样一来,同在这房子里的其他人,就危险了。
但也可能是印老板上头有人,才默认他继续住在这的。
“印老板不怕吗?”我问道。
“怕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印老板不是很在意,“人也不是我杀的。”
这显然是见多了死人,做惯了坏事。
他说完偷偷打量我们,又道:“要不要我把铁门打开,让你们进去看看?”
“不用。”仇诗人瞟了眼头顶上的监控器,“免得破坏了现场,某些不讲理的,把帽子扣我头上。”
我明白死人的顾虑,只因为我见过小蒋,二队的人就能硬把我和小蒋的死扯上关系,这要是撕开封锁进去,还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借题发挥呢,不过:“有我在,这个监控会不会用不了啊?”
“这个监控,是你说的特殊部门的人后来重新安上的吧?”仇诗人问印老板。
印老板竖起大拇指:“这您都能算到吗,真是太厉害了。”
仇诗人不理他的恭维,从门上的小窗往里看,他之所以特意问,不过是想告诉我,这个监控是特殊部门安装的,不会因为我的问题而变成一片雪花。
我站在他身后踮起脚尖,勉强高过他的肩膀,偷偷往里瞧。
里头昏暗,唯一的光束就是门上这小窗,如今还被我们挡着了,不知道仇诗人都看到了什么,两分钟后,他对印老板道:“视频呢?”
“还在呢,那、那什么……”
保镖帮着说道:“母本警察带走了,我们拷贝了一份。”
走到地下室外间,那里有电脑,保镖将监控视频调出来。
时间在我们走了之后,十点多的时候,小蒋被保镖压进了那间四号地下室,印老板一副大佬的架势,在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进去,十点四十五分,同样在保镖的护卫下离开,能看到那会小蒋冲到了门口,跟刚进去那会对比,可以看出他变得鼻青脸肿的,估计没被少揍。
他应该是在哀求印老板放过他,然而印老板连头都没回,他被保镖推了进去,铁门关上还锁上了。
可以肯定的是,这会小蒋还活着,虽然一身伤,可肚子并没有破洞。
之后,那扇铁门就再没有被打开过,那是四号地下室唯一的出口,视频也没有中途断开过,更没被剪辑过,一直顺顺利利地来到第二天早上,据印老板说,他有些事想再问问小蒋,就让人来带。
视频里,来人只是将门上的锁打开,门推开后并没有走进去,只看到了里面的情景就吓得倒退,再是跑掉,没多久,印老板带着人匆匆赶来,同样震惊地只站在门口看,虽然他反应很快地让人赶紧把尸体处理掉,“警察”就找上门了。
这未免太快了,从第一个发现小蒋死亡,到警察找来,不过短短的十分钟不到,就算发现尸体马上偷偷报警,也来不了这么快吧?
难道,特殊部门早就知道小蒋会死?
还记得,早上六七点的时候,灵羽就找上门,说小蒋死了要把我带去调查的!
视频上,早上第一个打开铁门的锁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六点四十。
二队里难道有未卜先知的人不成?还有跟我外婆一样的卦者?
视频看完,调出了几张照片,都是尸体还没搬走时拍的,确实如印老板所说,余蒋的肚子破了个洞,肠子被拉了出来,还在尸体旁一圈一圈地盘绕一起,像一个大号蚊香。
仇诗人盯着照片,一句话没说,像在思考什么。
印老板在旁轻声询问,他也没回应,所有照片看完两遍后起身,径自地走回一楼。
印老板以为他会上楼,却发现他转向了厨房,印老板紧随其后,问道:“大师,您是饿了吗,要不我让人给您准备点……”
仇诗人举手在耳旁,让人噤声,印老板以为有大事,赶紧闭上嘴巴。
我靠近仇诗人身边:“有什么不妥吗?”
他对我神色就缓了许多,“嗯”了声先行踏进厨房,他在里头小转半圈,最后来到一碗盖着白瓷盖的白瓷碗前,印老板在他的示意下,将盖子掀开,我立马闻到了一股恶心的说不上来的味道。
探头一看,是红红的像豆腐脑的东西,我嫌恶地捂着嘴:“这是什么东西啊?”
印老板莫名:“是豆腐脑吧?”他说完后看向在厨房打扫的佣人。
那佣人胆怯地缩着身低着头,才小声地说:“是豆腐脑,少爷最近就喜欢吃这个,每次吃了肚子就不那么痛了。”
我恶心道:“那为什么要做成红色的,还这么臭。”
“什么红色?这明明是白色的!”印老板下意识地反驳。
我惊讶地看他一眼,却也隐约明白点什么,只听仇诗人冷讽地说道:“这确实是‘人’脑子里的东西。”他加重了“人”字。
印老板愣了两秒,他正下意识地拿着汤匙舀着碗里的“豆腐脑”,反应过来后立马扔开汤匙往后退开,看来,他再大胆,也是有怕的。
“这东西是谁准备的?”仇诗人面色平静地问。
印老板马上瞪向女佣:“还不快说,这东西哪来的?”
佣人来这里工作,也是想要养家糊口,对印家这一家子怕得很,被印老板这么一吼,差点就跪下去了,不停得哆嗦:“是、是那个余先生。”
“哪个余先生。”
“余蒋,余先生。”
印老板一巴掌拍在了案板上,将挂在一旁的勺子都给震了下来:“怎么会是小蒋,这一个月里,我儿子根本没见过小蒋!”
佣人吓得跌坐在地上,连句解释的话都说不清楚,印老板见此,就断定是她捣的鬼,还想让人断她一只手,看她说不说。
仇诗人一声冷然的轻笑,让准备上前的保镖吓得顿住,印老板这才想起还有外人,忙道:“仇大师你放心,我马上就能问出个结果。”
“结果?以你这样的手段,你问出的结果,我可不敢恭维。”仇诗人当着印老板的面,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马上上前,将佣人扶起来,柔声地宽慰几句,再问:“你好好想想,慢慢说,把你知道的讲出来就行了,不会有人对你怎么样的,嗯?”
佣人抽抽搭搭的,但还算仔细地说了。
豆腐脑确实是小蒋送的,就在半个月前,那会印少华肚子已经开始大起来,并且时常疼痛,睡不好吃不好,以前喜欢吃的美味都不想吃了,日渐消瘦。
而半个月没被召唤的余蒋害怕失宠,听到这个消息后就送来了各类打开的小吃,但印少华也都不爱,余蒋没办法,将这平日里印家少爷绝对看不上的豆腐脑也送了过来,没想到真让这位少爷看上了。
于是余蒋给一位专门做豆腐脑的小摊老板,预定了整个月的豆腐脑,每天都会送过来,反正大少爷要是不喜欢吃了,倒掉就行了。
“是谁送来的?”
“是小摊老板的儿子。”
“送来后都谁经的手?”
佣人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好像很多人都碰过了,每次送来时,谁有空就谁出去拿,我也不记得今天拿的是谁,不算很重要的东西,放在厨房里,很多人都能进来的。”
我点点头:“没事了,你去忙的吧。”
女佣偷偷看向印老板,见老板没反对,低着头快速离开了厨房。
“这、这到底是谁给我儿子吃这种东西啊,”印老板嫌恶地道,“这为的什么啊。”
仇诗人扯了下嘴角,并没有要给印老板解释,后来私底下告诉我,那是给印少华肚子的胎补充“营养”的,也就是说,这房子里,还存在着鬼胎的“同党”,那人可能也是杀余蒋的凶手。
“那‘豆腐脑’是人脑子里的,那个人杀了很多人了吗?”
“不,应该是从刚死的尸体上弄来的。估计要么去了太平间,要么去了火葬场,偷了不少尸体吧。”
所以,印少华吃了不少死人脑子里的“东西”?如果他知道的话,会不会吐个三天三夜啊?
但这会死人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反正吃的,都是人脑子里的。
“走吧,”仇诗人没有处理那碗“豆腐脑”的意思,“手术房应该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等了许久,陪着我们从地下室到厨房,又得知了“豆腐脑”的事,印老板都已经快失去耐性了,听到仇诗人总算要处理“正事”了,脸上都快笑出花来:“好了好了,都准备好了,大师请。”
所有的设备都安放在印少华房间的隔壁,确实是设施齐全,这几年,印家着实敛了不少财啊。
请来的医生已经等着了,印少华也被他母亲和彤欣扶了过来,他一边往手术台上躺,一边挺着肚子哎哎叫,没一刻消停过。
医生在仇诗人的示意下开始准备工作,给器具消毒,让其余人等都出去等,那个彤欣还真对印少华爱得深切,她还忧心地问我手术能不能成,有没有什么问题。
我多看了她两眼,淡淡道:“成不成看他自己吧,我也说不准。”
她只要不舍地频频回头看印少华,直到出了这临时的产房,至于印太太,她原本是想留在产房的,仇诗人两句话,让印老板将她赶出去了。
套着消毒过的手套,医生举着双手忐忑地走到仇诗人面前:“能、能行吗?”
她就是第二次给印少华做手术,给印少华切下第二块皮的那个大夫,毕竟再找个新的大夫就要花很多解释,还不如找个原就了解印少华情况的,知道这事非科学能解释,就比较会听仇诗人的吩咐。
坏处就是,医生对即将到来的手术很惶恐,没有平时的镇定。
“没事,就按照往日那些剖腹产的手术来做。”仇诗人不发脾气时,冷静从容,浑然天成的霸气,向来很能安定人心。
医生点点头,看了眼印少华:“那,需要打麻醉剂吗?”
仇诗人也朝印少华看去,后者离了妈妈和女友,原本就惶恐,对上仇诗人藏着刀子的眼神,更加不安,然后就听到仇诗人嘴唇轻启,缓缓说道:“要什么麻醉剂,直接来。”
“不不,不行。”印少华惊慌地抗议,“不要麻醉,是想痛死老子吗?”
他可是深切地体会过肚皮被切开是怎样的痛。
仇诗人皮笑肉不笑地:“打了麻醉,取胎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这麻醉打还是不打,你自己选。”
这话绝对是坑他的,不过我知道,印少华不知道啊,经历过几次,他现在对仇诗人的话是信了百分之八九十的,为了能够摆脱鬼胎,能够保住这条命,痛就痛吧,忍忍就过去了。
仇诗人转头对我说道:“班澜,你站在他身旁,一有情况,就将你的手搭上去。”
“嗯?”
“你‘体质属阴’,里头那娃会喜欢。”
他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医生也准备就绪,一个罩子,将印少华的脸和他的肚子隔开,以免他看到手术的情况,而在光着的大肚子上,仇诗人盯着那肚子看了几秒,在上头比划了一下:“就从这切开,能准到吗?”
毕竟不是女人的肚子,跟子宫位置不一样,所以他给医生指了确切的位置。
医生表示可以,然而在她拿刀的那刻,她神情就恍惚了起来,下一秒,仇诗人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她就清醒过来,甚至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不对,继续朝着仇诗人刚给的位置切下去,印少华发出了杀猪般的声音。
他的四肢都被牢牢困住,再痛他也没办法挣开,他已经做好承受疼痛的准备了,可真正疼起来他又受不了,所以他开始骂,一边惨叫一边骂。
仇诗人见医生被叫声影响到,一个禁语术打在印少华嘴上,让他再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隔着罩子,就当他这个人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