瓣儿也看了一看皱眉道:“哪里有甚么灯笼,你眼花了罢?”
我忙指着楼下面,道:“你瞧,七砳哥哥他……”
再低下头往楼下望,却已然瞧不见了那七砳。
我心里一突,不是吧,这里,怎地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没着没落,飘在半空的灯笼呢?该不会又有妖鬼作祟吧?
看我那副模样,瓣儿突然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样子来:“梅菜,该不会你也是听说了那个关于灯笼的传说,知道姐姐胆子小,特意来吓唬姐姐的吧?你这个孩子为何现在学的这样坏?当真教人讨厌。”说着冲着我肩膀拍了一掌。
我忙道:“姐姐,我不曾骗人的,方才我真真切切瞧见了,不过姐姐说的传说,是个甚么传说?”
瓣儿瞧着我不像是撒谎,才皱眉问道:“你当真不知道么?莫不是在故意装样子?”
“没有姐姐消息灵通呢!”我忙央求道:“姐姐便告诉我罢?”
瓣儿这才扭捏作态的说道:“也怪道你不知道,这样子的诡怪传说,还是旁的男子为了吓唬姐姐,故意教姐姐依靠于他,才讲了来逗姐姐害怕的,自然不会有人说与你听了。”
这瓣儿却还是东拉西扯,不由教我十分着急,连连催促之下,瓣儿又述说了多少个男子为了她如此这般,方才开口道:“据说啊,夜间里出去的人,总能觉着身后有一个打灯笼的人跟随着自己,给自己照亮夜路,后面有那灯笼的光微微从透过来,可是诡异的是,却照不到自己的影子。”
我十分疑惑:“灯笼从后面照过来,自己的影子理应在前面的啊?果然诡异。”
瓣儿嗤笑道:“你倒是着急,且听姐姐慢慢的说,这人啊,遇见这种事情,自然会疑心的,大多数都会回过头瞧瞧,身后举着灯笼的,是个什么人,不过呢,一回头,便能瞧见,那灯笼不过是凭空浮在身后,根本不曾有人提着,但凡瞧见了那个灯笼,这人呢,便要给拉去做替身,代替打灯笼的鬼,给走夜路的人照亮吶!”
“找替身……”我后背只觉得汗毛眼都在丝丝冒着凉气。
“对啊,除非啊,你便听凭那灯笼在你身后照着,绝不回头,看不见凭空飘浮的那灯笼的真容,方才能平安到家,你进了家门,那灯笼也便一齐“扑”的一声熄灭了,再去给下一个路人照亮……”
“原来如此,”我不由自言自语道:“莫非方才那个灯笼便是姐姐口中的那个寻替身的么……”
瓣儿未曾听清,只问道:“你又是瞧灯笼,又是瞧七砳,该不会,你也瞧中了七砳的人才?姐姐劝你还是莫要动这个心思罢,他那眼里,大概只看得见姐姐一个人……”
我也听不下去许多,想了想,决定下楼去瞧个真切,可是等到了楼下,七砳早连个影子也没有了,我又不识得他家在哪里,着实没有办法,想去寻知情的小蝶去问问,偏巧小蝶也不知道去哪里着忙了,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一肚子担心回家去了,边走边想,这个灯笼的传说又是何时兴起的呢?我这个日日走夜路的,倒是不曾听说过。
忐忑了一夜,只怕七砳出了甚么事情,第二日,好不容易熬到了七砳来烟雨阁的时辰,却瞧见了七砳仍好端端的在树下扎灯笼,我赶忙过去问道:“七砳哥哥,不知道您昨日里回家,可有甚么异常?”
七砳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道:“不曾有啊,昨日太累,早早便回去了,怎地了?”
那个灯笼的事情,他好像毫不知情,贸然说出来只怕吓着他,只好旁敲侧击的问道:“不知道七砳哥哥住在何处?回家路上可须得打灯笼么?”
七砳笑道:“我走夜路也走惯了的,昨日里月亮又大,所以自己倒是不大打灯笼的。你今日为何想起问这个来了?”
我只好干笑一声,道:“梅菜听说,这有一个灯笼妖鬼寻替身的事情……”
“那件事情么?”七砳一听,却掌不住笑了:“闹了半天,为着这个故事,吓唬小孩子的,你也信么?既如此给人寻了做替身,那究竟是何人知晓不能回头这件事情的?根本便是无稽之谈嘛!”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心下却十分在意起了这件事情,玄阴地的妖鬼有好有坏,自然是不能一棒子打死的,只不知道尾随着七砳的这个,是甚么来头,但瞧着七砳好像并无大碍,只怕也是个李绮堂口中那些以扰人为乐的小妖怪。
但是我答应了龙井,事无巨细,查探清楚了便要上报,便还是打算着多留个心。
正发呆着,七砳突然说:“我家姐姐,许是在家中闷坏了,倒是最爱听这些古怪的传说。”
七砳这一说,我想起了小蝶说起的七砳姐姐的病,也是一阵惦记,便问道:“不知道七砳哥哥家中那位姐姐生的是一场甚么病?这些日子可好转了不曾?”
七砳清秀的脸上顿时笼罩上一层阴影,低声道:“我姐姐,生的是气血不足的弱症,身上没有力气,不好下床来做什么,长年累月都是些个头疼脑热,不得劲儿,须得人照顾着,药铺里的大夫说要好生滋补,慢慢调养,可是我们家家徒四壁,哪里来的钱买许多珍贵药材。只得寻些个土方法,慢慢尝试着,也不大见好。”
“原来如此……”我不由也十分同情,遂问道:“哥哥一个大男人照顾姐姐,恐怕多有不便,若是得了闲,梅菜过去帮帮忙,可好?”
七砳一听倒是笑了,忙道:“可不是大好的么!姐姐一个人经常嚷着憋闷,又不能下来出去玩儿,你若是能去陪伴个一时半刻,也是好的,哥哥可得多多谢你。”
我便答应下来,自回去准备了些个点心,便寻了清闲时候,随着七砳往他们家去了。
七砳家住在紫玉钗街东头,像是个有年头的老房子,但是院子拾掇的十分爽利整洁,没什么杂物,窗明几净的,做灯笼的器具也在偏房里堆得整整齐齐,瞧得出这七砳平素里便是个勤劳能干的人。
进了正房,但见家具虽然都是旧的,可是纤尘不染,擦拭的十分干净,只是满鼻子的药香,让人一闻便知道这家中尚且有一个病人。
七砳把我往里屋里让,推开了朱漆剥落的木门,便是七砳姐姐的闺房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正依着床坐着,手边闲闲的捧了一本书,身着一件家常的半旧宝蓝衫子,松松的挽着一个发髻,头上仅仅插着一个红木簪子,映衬着霜雪似的面孔,五官清秀,与七砳生的十分相像,看上去分外素净。
七砳忙道:“姐姐,这便是我与你说的梅菜,平素倒是很照顾我,上次还给咱们家许多点心的,这次得了空,过来与你说说话。”
我忙行了礼打了招呼,七砳姐姐也勉强还了礼,柔声道:“梅姑娘有礼了,初次见面,我便是七砳的姐姐七珏,多谢前来探望。”
瞧得出这七珏姑娘身体虚弱,面色微微发红,有点力不从心,我忙说:“七珏姐姐不用客气,还是安生坐着罢!梅菜是来探视姐姐的,累着姐姐不是更得不偿失么!我平素也并不讲究许多礼节的,姐姐也万勿客气。”
七珏姑娘笑道:“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多谢这样照顾我们。早听说你们家的点心在紫玉钗街,乃至整个京城都有名的,果然名不虚传。”
我笑道:“姐姐过奖啦!”便把今日带来的放下了:“姐姐留着慢慢吃,是些个松子糖,桂花糕,千层酥之类,得了闲就着茶打发时间正好。”
七珏姑娘道一声破费,我问道:“姐姐今日觉着怎么样?”
七珏姑娘凄然答道:“还是老样子,恨极了这副身子,甚么活计也干不得,只拖累了弟弟了。”
七砳答道:“姐姐莫要胡思乱想,血浓于水,你可是我最亲的人,养好了身子,比甚么都强的。”
说着,跟我告了罪,自去烧水煮茶招待我了。
七珏姑娘瞧着七砳出去了,擦了擦眼泪,道:“若不是为着我,想必他早便成婚生子,不至于耽误成这样,有时恨不得一死了之,可偏生又苟延残喘的活着,倘若为了我,打了光棍,他日下了阴曹地府,祖宗想必也饶不过我……”
我忙道:“七珏姐姐可莫要这么说,您年纪还轻,身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七砳哥哥又能干,好日子便在眼前呢!”
七珏姑娘一听倒是破涕为笑,道:“你这小姑娘倒是很会说吉利话,若当真有那么一天,少不得好好谢谢你。”
我笑一笑,瞧见七珏姑娘念得旧书,随口问道:“姐姐看的这是甚么书?”
七珏姑娘忙道:“见笑了,倒显得附庸风雅,小时候家中邻居有一个私塾先生,跟着白听了几堂课,约略识得几个字,不想现下倒是派上了用场,在家中躺着憋闷,央弟弟买了本仙妖狐鬼的旧书看。”
说着把那书翻过来,但见书封上写着“平妖驱鬼传”几个墨汁淋漓的字。
我不由笑道:“姐姐这爱好倒是怪别致的。”
七珏姑娘忙道:“说起来,姑娘似乎是紫玉钗街上出名的龙神使者?”
我笑道:“徒有一个好听的虚名罢了,梅菜不过了龙神爷座下跑腿干杂货,定期摆放供奉的小丫头,帮着龙神爷查探些个异事,龙神爷显了神通,我也跟着沾光就是了。”
七珏姑娘一听,忙抓住了我的手,连声道:“倘若当真如此,那姐姐斗胆央求你一件事,请龙神爷护佑可好?”
“诶?”我忙问:“姐姐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