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贵嫔娘娘滑胎了……
只这一句,灵犀的心便烦乱不堪。这若大的后宫,容得下天,容得下地,容得下一国之君三千佳丽,却独独容不下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见灵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冯公公又悄声道一一句,“仁妃娘娘已经在长夏殿了。”
灵犀心中一激灵,仁妃自四皇子殁后便一直深居在霁月殿中,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出现在后宫之中了。若永安帝连她都请来了,可见这次曹贵嫔的事,牵连甚广。
灵犀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可却依旧在嘴角扯起一丝笑,镇定的对冯公公道,“多谢冯公公,还望稍等。”
冯公公对灵犀又福了一礼,无声的暗叹一声,转身出了内殿。
冯公公在永安帝身上侍候了将近三十年,可谓是把这后宫中的事都看透了,亦都吃透了,所以他对后宫之中的这些妃嫔宫女们升不出什么怜悯之意。
可独独灵犀,冯公公的心中却是有一分好感的。
一是灵犀自得宠后,即没有因为他身为太监大总管而笼络过他,却也从未轻看过他,不远不近的,如灵犀还做宫女时一样。
这种平淡如水的交流,让冯公公的心中没有压抑,也就生出了几分好感。
二则是,永和二十年的夏天,他陪当时还是太子的永安帝进上书房,永和帝因永安帝提出的征战策略不满,从而让永安帝顶着正午炎炎烈日跪在紫宸殿外思过。正巧当时在孝和太皇太后身边当差的灵犀前往紫宸殿给永和帝送冰镇梅子汤。灵犀见冯公公同永安帝被烈日晒得迷糊,便把冯公公叫到树荫下,偷偷给了冯公公两块拳头大小的冰块。并告诉冯公公含在了嘴里,省了中暑。
冯公公那时已经被晒得眩晕,握着那冰凉的冰块看着身穿粉衣的灵犀,就如见了天上下来的女菩萨一般。那时他还是太子身前小小的,不得宠的贴身太监,身份地位哪比得上孝和太皇太后面前深得宠爱的灵犀?可灵犀没有轻看他,反而给了他冰块解暑,冯公公从心里感激灵犀。
后来,冯公公还是中署了。因为他把那两块冰块偷偷的给了永安帝,让永安帝在那个燥热的午后没有倒下。
三是,冯公公觉得对灵犀有愧,永安三年娴贵嫔有孕向永安帝指名要了灵犀后,冯公公曾经无意的提起了永和二十年午后的事。也正是那个时候,灵犀这个名字才真正进入到永安帝的视线中……
特别是在得知钱为石已经为灵犀安排好了出宫的事宜后,冯公公的心中越加的愧疚。他总觉得,若不是他对永安帝多那么一句嘴,永安帝也不会把视线放在一名小小的宫女身上。
冯公公出去后,灵犀由着荷叶给她换上了略厚的,深蓝色绣合欢花对襟宫装。重新挽了个如意髻,簪上了两朵并不出挑的珠花,一只赤金芙蓉步摇。
待收拾妥当后,荷叶又给灵犀披上了一件水蓝色的披风。灵犀在心里思量了一会,趴在荷叶的耳边轻语了几句,然后扶着巧竹的手出了灵研殿。
此时冯公公和小德子已经在殿外的回廊上等着了,小德子见灵犀迈出殿门,马上把一柄绘了水墨荷花的伞支开举到了灵犀的头顶上,他自己则完全的落在伞外……
永乐宫与长信宫同在东六宫,因离得近,灵犀也并未让太监准备轿辇,只扶了巧竹的手,与冯公公,小德子急行而去。
雨小伞大,等到灵犀到了长信宫时,其裙角已经被雨水打湿,成了墨蓝色。进了长信宫,便是九转回廊呈现在眼前。灵犀扶着巧竹的手上了回廊,算是不挨大雨的浇了。
回廊外,雨下得依旧集密,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冯公公对着灵犀福了一礼,道,“莺嫔娘娘,奴才先行一步。”
灵犀颔首,对冯公公笑道,“劳冯公公费心了。”
等冯公公大步走远后,巧竹打了个哆嗦,脸色苍白。
灵犀走到长夏殿的门口时,冯公公已经站在了门口。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灵犀后,低声道,“莺嫔,皇上,皇后和几位娘娘正在里面等您呢。”
莺嫔,不是莺嫔娘娘。
灵犀心中一颤,再看像冯公公的眼神中充满了探究。灵犀突然后悔一路而来没有和冯公公打探些什么,使得自己只知道曹贵嫔滑了胎,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长夏殿内,永安帝坐在主位之上,低沉着眼眸,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朱皇后身穿朱色绣金凤凰罗裙,头挽凌云髻,坐在朱安帝的身边,一双美目时而看向柔贵嫔,又时而看向瑛妃。
瑛妃身上穿了件米色绣兰花的长裙,头上挽了云髻。或因出门匆忙,头上只簪了几朵并不鲜亮的珠花,并未簪玉钗步摇。此时正坐在朱皇后的下手吃茶,一脸的平静,对朱皇后的眼神视若不见。
瑛妃总是一副不沾染后宫之中任何是非的样子,如看热闹的一般。
柔贵嫔坐在瑛妃的下手,身上穿了褐色绣蝴蝶兰花对襟宫装,头上挽了侧髻,簪了满头的珠翠。柔贵嫔也在吃茶,只不过偶尔会看向朱皇后,从而目光总能与朱皇后的相遇。
在瑛妃与柔贵嫔的身后,则坐了于嫔与令嫔。于嫔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烦躁,或是因为这雨天不能在自己的殿中好好休息,或是因为些别的什么。
令嫔则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态,轻歪着头,步摇轻晃,正盯着长信殿外的回廊。
永安帝的下手,则坐着身穿青色绣柳叶对襟宫装,头上挽了百合发髻,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仁妃。
长夏殿的地上,跪着一群宫女嬷嬷太监。时而有胆小的宫女抽噎一声,随即声音又没了。
灵犀一迈进长夏殿,便闻到长夏殿内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刚想皱鼻子,便感觉到在坐的妃嫔看到她进来,无不把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灵犀被这些视线看得有些慌乱,只低了头缓步走到永安帝面前,对着永安帝盈盈福下,“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待永安帝对着她扬了下手后,灵犀又走到瑛妃面前对着瑛妃福了下去,“臣妾参见瑛妃娘娘。”
瑛妃把手中的茶盏放下,收回探究的目光对着灵犀微微颔首,“莺嫔请起。”
灵犀回笑一下,起身后又走到仁妃面前,对着仁妃福了下去,“臣妾参见仁妃娘娘。”
仁妃空洞的大眼看着灵犀,仿佛没有听到灵犀的话一般。过了好一会,才扯了略有僵硬的嘴角,笑着对灵犀道,“莺嫔请起吧。”
灵犀起身后,又走到于嫔和令嫔的面前,和站起来的于嫔令嫔相互福了福。
灵犀行完礼后见永安帝和朱皇后没有赐座的意思,便站在了仁妃的下手,美目流离的把长夏殿中的情况都收入了眼中。
须臾,欣嫔从长夏殿外扶着宫女的手匆匆走进来,其身上穿得浅紫色宫装被雨水打湿了一半,头上挽得松松的坠马髻也显得有些凌乱,一根步摇倾斜的快要掉了下来,看得出来来的时候非常急。
欣嫔给在座的众位妃嫔请完安后,朱皇后冷冰冰的出声道,“赐欣嫔座。”
一个小宫女般了雕花圆凳放在了仁妃的下位,欣嫔疑惑的看了眼灵犀后,缓缓的坐了下去。
灵犀轻移莲步,又站在了欣嫔的下位,心中越发的不安。
又过了会,娴贵嫔扶着项儿的手从长夏殿外走进来,裙角也是湿了大片。头上挽着回螺髻,簪的珠花上带着几滴雨滴,莹莹的,把娴贵嫔趁得如出水芙蓉一般。
娴贵嫔从殿门处一走进来,于嫔,令嫔,欣嫔先后站起了身。待娴贵嫔给永安帝和朱皇后请完安后,灵犀与其他三嫔才齐齐给娴贵嫔请了安。
朱皇后依旧是声音冷冷的赐了娴贵嫔座。一个小宫女在欣嫔的下手加了一个圆凳,欣嫔自觉的把靠近仁妃的那个位子让给了娴贵嫔,自己坐在了新搬来的圆凳上。
灵犀,依旧站着。
待娴贵嫔坐稳后,朱皇后眼光凌厉的扫了一眼众妃嫔,然后出声道,“今日大雨,本是不想折腾你们的。可今日之事非比寻常,皇上与本宫非常痛心!不仅是痛心这后宫之中又没了一个龙嗣,更是心疼你们身为后妃,却心肠歹毒,凶恶无比!”
众妃嫔们连忙站起身来,齐齐向永安帝和朱皇后福下身去,“臣妾惶恐!”
“惶恐?!”朱皇后柳眉坚立,勃然大怒道,“你们若是真的惶恐,又怎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众妃嫔虽然还拘着礼,却不免用余光四下顾盼。最后都把目光定在了灵犀的身上,因只有灵犀进了长夏殿后朱皇后没有赐座。
灵犀心中亦是忐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两耳嗡嗡的鸣响,听着殿外的雨声,就如同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
永安帝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一殿的妃嫔冷声道,“都给朕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