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杜明熙闹得有点儿不愉快,但还是死乞白赖地在他的马车上呆着,我想知道褚峰如今的安危,绝不能赌气走。我还记了一下路线,是从十里洋场往东过护城河桥直走,我猜日本军营应该是东城门这边。
杜明熙被我惹生气了,黑着脸望着窗外不讲话。马车这会儿跑得有些快了,颠得我屁股十分难受,我侧卧在椅子上想趴一会儿,但好几次差点儿被颠下椅子就不敢了。
“陆剑,慢一点。”杜明熙睨了我一眼,淡淡喊了声。
马车的速度一慢下来,我倦意就上来了,靠着椅子准备打个盹,谁晓得糊里糊涂竟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抱我,可我太困就没有理会,直到鼻间一股淡淡的桂花糕香味袭来,我才微微掀开了眸子,瞧见自己竟枕着杜明熙的大腿在呼呼大睡。
我慌忙坐了起来,但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还没痊愈的屁股,疼得我又“嘶”了声。
杜明熙挑眉斜睨了我一眼,把手里一块桂花糕递给了我,“听夫人说你喜欢吃桂花糕,特地买了点儿,尝尝看?”
“那个……刚才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怎么就睡到你腿上去了。”接过桂花糕,我特别懊恼地咬了一口。早上没来得及吃东西,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
他笑了笑,“没关系,很荣幸我未来娘子能把我的腿当成枕头。”
“我绝不会嫁给你的!”我怕这话不够力度,又很认真地跟他道,“杜公子,我喜欢炎哥哥,所以希望你成全我。你对我的帮助我会一直铭记在心,往后有时间报答你。”
他眸光瞬间寒了下,但仅仅一下就恢复了正常,“夕儿,你婚前喜欢他我管不了你,但婚后如果你心里还有别的男人,那我就不能容忍了。这话我先告诉你,这是我底线!”
“所以请你放过我,这与你与我都好。”
“我说过,可以放过你,但你若求到我面前,那就要用自己来换,届时,我希望你准守我们俩的承诺。”
杜明熙认真起来的时候很慑人,那股不怒自威的高贵油然而生。我居然无言以对,所以讪讪地别开头不讲话了。也正好陆剑停了马车,说日军军营已经到了。
我心头一悸,也顾不得他刚才讲的话了,连忙掀开门帘跳下了马车。才发现这地方竟离那乱葬岗不远。日军的军营靠山而建,易守难攻。军营外有无数的日本兵此刻正在操练,喊杀声震天。
他们看到我一跳下马车,就瞪大眸子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个个唇角都挂上了龌蹉的淫笑。我紧张地吞了下口水,站在陆剑身边没敢走过去。
陆剑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取下马车上的小凳放在了车前,再扶着杜明熙下来了,还说了句“贝勒爷小心”。
我没好气地瞪了杜明熙一眼,催又不敢催他。他往前走了步,转头睨了我一眼,支起了一只胳膊。
我一愣,“你干嘛?”
“你不挽着我的手走,他们就会觉得你尚未婚配会对你有歹心!”
“……”
不管杜明熙是不是危言耸听,在这群丧心病狂的日本人面前我并不敢冒险,只好勾住了他的手臂。
他莞尔一笑,昂首阔步地领着我朝军营走了去。“麻烦你给里面的山联大佐报备一声,玉春堂大当家杜明熙携未婚妻求见!”
警卫狐疑地瞄了我一眼,转身往军营跑去了。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就急匆匆出来了,这人身材高大魁梧,长得普普通通,但脸色却十分白皙,是一种诡异的白。
他看到杜明熙淡然一笑,老大远就伸着手臂过来了,“哎呀呀杜先生,好久不见了!”
“山联大佐近来可好?”
杜明熙伸手握住了山联伸来的手,但姿态却还是高高在上的。所以我很好奇,他在日本人的眼里到底是什么角色,怎会让一个大佐如此谄媚。
“好好,极好极好,这位是?”山联瞄了我一眼,迟疑问道。
“这是我的未婚妻,听说崎川先生因为一点误会抓了她一位熟人,她想过来看望一下。”
“噢,这样啊……”山联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道,“那两位先请进,不晓得杜先生说的熟人是谁呢?”
我正要开口,杜明熙轻轻夹了下我的手,我就没讲话了。他对山联微微颔首,道,“名字叫阿奎,就是前两天才被抓的,听说是关在了你们这儿嘛。”
“这样啊?那我带你进地牢去看看吧。”
这山联对杜明熙似乎一点儿戒心都没有,直接就带着我们进他们的地牢了。我故作不经意地扫了眼四周,记住了这周边的建筑和瞭望塔。
日本人似乎很会搭建东西,这格局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总之属于那种易守难攻的典范。地牢是在军营东侧靠山的地方,他们好像把这里挖空了,直接建了个地牢,上面是用铁柱和钢板焊死了的。
还没到地牢门口,我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鞭打声,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痛嚎声。
山联走着走着往后看了我们一眼,笑着解释道,“这些人就是不听话,也不招供,我们也不得不用点儿手段。”看他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我真恨不能用小弯刀捅了他。
刚打开地牢的大门,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夹杂着腐烂味就扑鼻而来。杜明熙连忙拿出手帕捂住了鼻子,皱着眉头把扇子摇得更厉害。我没他那么讲究,但也被这恶心的气味熏得快要作呕。
往里走,一排排铁栏似得牢房里关了好多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是皮开肉绽的,有的都发炎化脓了。
我挨个挨个看过去,却找不到褚峰的影子。
越往里走,这股恶心的味道就越浓,可能是不通风的缘故,这边热得能让人发晕。
我看杜明熙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他可能有些受不了。可我不能走,我好不容易进来这里一次,一定要找到褚峰在哪儿。
我固执地往前寻找,可这些牢房里都没有他。就在我灰心绝望的时候,不经意瞥到了正前方的刑房,那上面用铁链拴着的人,不是褚峰是谁?他被半挂在墙上,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了,
我心头一悸,下意识要喊“峰哥哥”,杜明熙忽然对着我重重打了个喷嚏,那眼神凌厉得如两把利剑,生生把我脱口的话给吓了回去。
山联看了眼我,和蔼可亲地问道,“夫人,你找到那个叫阿奎的熟人了吗?”
“没有,他可能不在这儿。”讲话的时候我用眼底余光看了眼褚峰,见他忽然就抬起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