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馆里很安静,不同于外面的滚滚硝烟。这地方就像是一方净土,没有纷争,没有血腥和屠杀。
可笑的是我居然睡不着,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血腥,浓浓的血腥。所以我索性不睡了,就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瞪着眼睛望着漆黑的房间,等待着黎明到来。
我正昏昏沉沉快入睡的时候,楼下院子忽然传来一个略带骄纵的声音,“大哥,大哥,龙三,我大哥人呢?他昨夜里怎么没有回家的,我爹等了他一个晚上呢,真是的!”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我慌忙跳下床跑到窗边掀开幔帘往外一看,天都已经亮了,楼下院子里站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正一脸蛮横地指着一个警卫大声嚷嚷。她烫着筒卷头发,穿着白色短袖连身小洋装,看上去很是美艳。边上还站着个二十来岁的丫头,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
这张过于跋扈的脸,我是太熟悉不过了。
她叫秦书月,也是圣玛利亚女中的学生,她跟我是同班,但比我要大两岁,应该有十八岁了。
她出身名门,但行为举止都十分张扬,没有名门的教养和本性,在学校就是一个骄纵跋扈的女孩。
我对这样的人尤其憎恶,所以在学校我们俩根本就是生死对头。我是学生会主席兼班长,她因为是名门中人而得了个副班长的头衔,平日里对我呼来喝去也就算了。
有次不晓得从哪儿听到的妈妈是舞女的风声,硬是在操场上当着所有同学的面羞辱我。那会儿我才十四岁,怒急之下打了她一顿,小时候妈妈逼着我在拳馆学了点儿武道,下手也没个轻重,把她打得鼻青脸肿。
就那次,要不是班主任和几位任课老师力保,我早就被学校扫地出门了。也就是那次,我跟秦书月成了死敌,一见面就分外眼红。
之后妈妈就警告我不准再用武力去对付人,所以逐渐的,我那点三脚猫功夫连自保都不行了。
但我想不到秦书月居然是秦承炎的妹妹,怪不得那样跋扈都没人敢管。这会儿瞧她在院子里对着警卫呼来喝去,我真想跑下去给她几个大耳刮子。当然我也就是想想,我现在都成了过街老鼠,哪敢跟她斗。
那警卫可能知道秦书月的本性,就没怎么搭理她,就说了秦承炎可能在书房忙。她一听,飞身就冲进了大厅,蹭蹭蹭地跑上楼来。
我听到楼梯间的脚步声,慌忙走到门边把门锁死了。若真被她遇上,就不光是分外眼红了,还可能闹出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然而事有凑巧,她跑上来并没有去书房,而是直接就拍我这个房间了。我没敢应声,死死贴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唯恐天下不乱,所以绝不能让她看到我。
“咦,这里面是有人么?”她在门口嘀咕了声又走开了,但不一会儿又拼命拍了起来,“开门开门,里面是什么人啊?龙三,这里面是谁啊?”
听到楼梯边急促的脚步声,我心头咯噔一下,秦承炎肯定没有跟他的警卫打招呼不提到我,他们昨天看着他把我抱进来,那意味深长的样子谁都懂。
“回三小姐,这里面是司令的朋友洛小姐,她这会儿可能还在睡觉,还请你不要去打扰她。”这龙三,说他是榆木疙瘩一点儿不为过。
“洛小姐?哪个洛小姐?”
“属下不知道!”
“架子可真大,本小姐过来了竟然不开门,我今天就守在这儿,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是大哥的女朋友呢,竟是这般没有教养。”
“三小姐,这不太好吧,司令等会回来看到要生气的。”
“我还要生气呢,一大早跑过来人都不见,他……”
“书月,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正纠结着要不要开门,门外又出现了一个声音,是秦承炎来了,他应该不会让秦书月看到我。
于是我又蹑手蹑脚回到了床上,斜靠着床头等着外面风平浪静。两人在外面嘀嘀咕咕好一会儿,我也没去听,就微眯着眸子打盹。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门口才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这不是秦书月,我忙不迭地跑下床把门打开了,是秦承炎拧着眉站在外面,一脸心事重重。
“秦司令!”我讪讪喊了声。
他目光从我脸上慢慢下移,从上到下把我瞧了个遍。我就穿了个白衬衫,两条腿光溜溜的,被他看得面红耳赤,讪讪地躲在了门后。
“换好衣服,我送你回去。”
秦承炎收回眼神,把手里一个盒子递给了我,上面写着“纳兰衣舍”四个字,竟是兰姨做的。
我道了声“谢谢”,抱着盒子又回了房,打开一看,是一件白底蓝碎花的旗袍,金丝盘扣,花色清新淡雅。
这旗袍跟我这学生头倒是挺配的,于是我很麻利地换上了。洗漱好后,我扭扭捏捏地下了楼,瞧见秦承炎正在大厅里等我,他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微微愣了下。
“走吧!”
他正了正军帽,转身快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我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有种说不出来的惶恐和尴尬,我觉得要被他身上无形的光芒给刺死了。可刚到铁门外,就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飘了过来。
“我道是何方神圣在大哥家做客呢,居然是一个舞女生的野种。大哥,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啊?怎么会让她这样卑贱的人留宿司令府呢,可别脏了你的地儿。”
秦书月从墙角边走出来时,我正站在铁门口,居然有几分被捉奸在床的狼狈。我肯定这时候的脸红得无法见人,滚烫滚烫的。
所谓冤家路窄,我们俩在学校就是生死对头,眼下被她瞄到跟秦承炎在一块儿,指不定她会编造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来。我身份卑微自是没太所谓,但秦承炎是国民党高级将领,恐怕就……
“书月,你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人,讲话能不这样尖酸刻薄吗?你最好回家给我好好反省一下!”秦承炎寒着脸呵斥了秦书月几句,转身又对我到,“洛小姐,你先上车。”
“大哥,洛夕的妈妈可是个舞女,在十里洋场有名得很,你可千万别跟她有什么关系,要不然大伯那边我可不好帮你隐瞒,你知道他老人家脾气的。”
“那么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脾气!”
秦承炎冷冷瞥了秦书月一眼,转身跟着我上车了。他也坐的后座,开车的是龙一。车子与秦书月擦肩而过时,她冲我狠狠瞪了一眼,远远地还啐了口口水。
我看了看秦承炎,又看了看还在司令府大门口撒泼的秦书月,还真无法把他们俩联系到一块儿。本是同根生,这两人素质咋差那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