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持续了几分钟才消失,当我抬起头来时,只看到了欢颜离去的背影和一句凉薄至极的话:“得寸进尺!”
她兴许觉得来看我就已经算是仁慈了,而我还妄想她原谅我,再一次接受我。的确,是我想多了,我犯下了那么重的罪孽,她怎会原谅我?
心顿然就痛了起来,比胸口这刀伤更痛,我的世界像瞬间就灰暗了下来,再无任何色彩。我在想,如果谁人此时拿把枪轰了我,我一定会感谢他。
原来万念俱灰是这样的滋味,仿佛活着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我就是在这样悲凉的心境下再一次转到了香港,接受了慕少卿给我安排的治病疗程。也许,不去看不去想,就没有那么心痛和绝望了。
而我想不到的是,就在我治疗的期间,魔都的地下圈子忽然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首当其冲的就是陈家的产业,因为他们涉及的方面很多:夜总会、洗浴中心和赌坊等都有参与。
最先被取缔的就是陈魁的几家赌坊和洗浴中心,接着就是陈酒的“金色大帝”和甄晓东的“魅色”。圈中比较知名的几家夜店,也都受到了一些影响,但不似陈酒和甄晓东这样直接被查封,里面的小姐全部被抓。
没等我消化完这些消息,在正月底的时候,薛家的码头也被查出了走私,薛老头子和几个重要的人物全部被一网打尽。
我蹊跷的是,陈魁这家伙在东区的势力那么大,居然也栽了跟斗,并且是最惨的那个。所以我肯定,这绝非政府那边一般性质的打压,而是有预谋的。
并且,在这次的行动中,最遭殃的就是陈家、薛家和甄家,很显然这是针对性的。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一定是秦漠飞干的,因为魔都除了他,尚无人那么彻底地了解金门世家。如此迅猛且有效的打击,若非阿飞带的头,别人怕是没这本事。
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有几把刷子,神不知鬼不觉就让这三家着了道,损失及其惨重。他们三家人跟我走得很近,并且都想跟随我,所以我估计他是想削弱我的力量,先把这三家搞定,再逐步来对付我。
但……这不是重点。
秦漠飞既然摆了这么大的谱,绝不会是仅仅对付金门世家那么简单。最主要的目标,一定是我,因为在三家人被一网打尽时,我却还独善其身。
所以我在等,看看他还能有什么样的手段。
果不其然,就在二月上旬的时候,网络上出现了铺天盖地的攻击我的帖子。言词十分犀利,全都是挑拨是非的语气,说我卸磨杀驴,忘恩负义,利用了那些人过后就一脚给踹了。
我的身份本就十分敏感,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帖子一下子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众矢之的。很多人开始挖我的底细,各种版本都有,连索菲娅都吓得悄悄回了黑三角,怕她也被挖出来我会受到牵连。
程婉卿连夜召集公关部的人开紧急会议,想把这事儿给压下来。我让她不用担心,让塔纳想办法去给暂时被关押的陈家、薛家和甄家的人打个招呼,凡事还有我。
眼下他们赖以生存的生意一落千丈,出来想要东山再起是有些难度。人在逆境中难免会疯狂一些,我了解这三家人的本性,断然不会让他们疯狂起来。
我这些年跟他们的关系盘根错节,扎得也很深。虽算不得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但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绝对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
安抚好这三家人过后,我并没有太理睬网络上那铺天盖地的攻击言论,毕竟公司是政府扶持的企业。特别影响公司形象的事情,政府那边就会出面帮忙。
所以我仅仅是在事出后的第三天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就媒体疯狂的言论做了一些解释,告诉他们我跟这三家不过是有一些生意上的来往,并不存在利用不利用的关系。并且告诫我的股东们不要危言耸听,在这样有预谋的打压中,清者自清!
魔都的人讲究腔调,我没有在媒体面前承认跟这三家的关系匪浅,也没放低身段去祈求别人的谅解。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爱咋咋地了。
秦漠飞不过是想祸水东引,让那三家的人对我倒戈相向,我并不畏惧。
新闻发布会过后,我们公司非但没有受到任何流言蜚语的影响,反而还因为这些帖子被变相宣传了一番。我被扒出的底细都是正面的,还很惊人,至少在读书期间,我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我感谢秦漠飞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让那些恨不能把我踩进地狱的喷子们把我底细扒得一干二净,像是给我做了一次不要钱的媒体推广,我受益匪浅。
我大概是二月中旬就出院了,以后就是一个礼拜去一次香港治疗,也不太费事。
回魔都过后,我第一时间得到了秦漠飞和欢颜快要结婚的消息,这一次并非空穴来风,秦家人都有动作了。我特意打电话问秦灵素这事儿,她说确实是真的。
我无法接受,却又无法阻止,因为我现在在欢颜的眼里什么都不是,恐怕都算不得一个路人。
我还正无措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了商颖割腕的消息,好像是因为秦漠飞,这事儿把秦家和商家的所有人都给惊动了,闹得纷纷扬扬的。
我很惊愕,以我对商颖的了解,她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真的死去。无论是谁,在人前嚷嚷着要自杀的人,她本身绝不想死的,不过是做戏。
但我不理解,她何以用这样的方式去对待秦漠飞。当年她就已经死了一次,那个时候秦漠飞应该就知道她是假死的,所以在那个时候她都没能掀什么大浪,现在又怎会?
无论如何,我还是准备去看看她,不管她到底有多疯狂。
我来到医院的时候,商家的两个保镖还侯在商颖的病房门口,她独自一个人躺在里面病床上,看上去满脸戾气,一双眸子恨得能滴出血来。
是什么让她恨得如此剜心?
我都有些举步不前了,我最不喜欢看到女人面目狰狞的样子,那十分可怕,尤其是我曾爱过睡过的女人。看到她满腹怨气的样子,就觉得她是团火,谁靠近谁就被烧得粉身碎骨。
我在门外踌躇了很久,终究还是放不下她,推门进去了。
商颖看到我愣了下,收起了那副无法直视的表情,轻轻喊了我一声,“驰恩,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又做傻事了?难道不疼吗?”
看到她被纱布裹着的手腕此时浸着血,看上去触目惊心的,想必这一下也割得不浅。我不理解她怎么那么喜欢自残,假死一次还不够吗?
她抬起手腕瞥了眼,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疼驰恩,这点儿伤算什么呢。”
“你再如何作践自己,也引不起别人的同情,懂吗?你这样做何苦呢,他并不爱你。”
商颖听罢凉凉一笑,“驰恩,你忘记了我们俩的约定吗?我若不阻止他,等他娶了那贱人你不是要空欢喜一场?你就不心痛,不难过?”
“……我不会,欢颜如果真的过得幸福,我会祝福她的。”
我觉得,在我和欢颜的关系中,她其实从来没有把我放在一个很特殊的位置,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所以她对我无情无义也是理所应当,我不应该埋怨她半点。
她从头至尾就在告诉我她喜欢秦漠飞,她爱他。是我觉得他配不上她,而不是她认为。
我和商颖是最可悲的两个人,想要的都得不到。但又觉得我要比她更悲剧一些,因为她要的可能并非是秦漠飞,而是别的。但我,不但想要欢颜的人,还想要她的心。
商颖呲了声,冷眸斜睨我,“祝福?你真就那么大无畏么?驰恩,如果你出手的话,沈欢颜早就是你的人了,你何必装什么谦谦君子呢?你本身也不是个君子。”
“是,我不是君子,但我至少有下限!”被商颖如此讥讽,我心里十分不悦,就怼了她一句。
她很不屑地挑了挑眉,“下限?你别跟我提下限好么?你要是有下限,怎么总喜欢上漠飞的女人呢?当年是我,现在又是沈欢颜,你说你到底是真爱还是因为我们是漠飞的女人呢?”
“你……”
我竟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这样的话她都讲的出口。当年我如何爱她疼她,她是一点都没走心吗?然而我无法反驳她,因为我也觉得蹊跷,为什么我爱上的女人都是秦漠飞的。
商颖以为戳中了我的心思,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极具讽刺的笑容,令我狼狈不已。
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倒是她这么尖锐直白地说了出来。我忽然间才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三观不正且毫无下限的人,我确实罪孽深重。
“好了驰恩,我跟你开玩笑呢,你也别往心里去。这天底下乱伦的事情多得很,又不光是你这一桩事。对了,谢谢你来看我,你的好日子指日可待了。”
我一愣,“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俩的约定还是作数的,你只需要安心等着就好。”
我无法形容商颖此时的表情,像是阴谋得逞过后的一种泄愤模样。她眼底的光芒很阴毒,这跟索菲娅杀人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十分慑人。
我有些担心了。
“小颖,你若敢伤害欢颜,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唔,你要杀了我吗?那你现在就下手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来,往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阴鸷地笑了笑,又指向了自己的胸口,“或者往这里,砰地一枪,我就一命呜呼了。”
“你那么想死的话,可以自己解决自己,不要在人前作秀了。你知不知道,你越作践自己,就越让人反感,你会失去所有疼爱你的人。”
我脑海中忽然间出现了一个词“穷凶极恶”,我觉得商颖的行为就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然而我无法去指责或者说服她,因为有些行为和认知她似乎根深蒂固了。
我走了,走的时候又警告了商颖不要对欢颜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她冲我阴森森笑了下,那笑容令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心里头还在一阵阵的发憷。这不是恐惧,而是对她的忌惮。我难以想象一个女人的笑容会令我毛骨悚然,还是我念及了许久的女人。
唉,看世事无常,论沧桑百态,最难琢磨的是人心和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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