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赢就在此刻分出。
所有人都看向大屏幕。
董恩也看着大屏幕。
所有人都有了一瞬的哑然。
董恩陷入了深深的迷惑。她吃完了料理,尝出了两种料理的不同,亲眼看着这么多人和自己一样尝出来并且因为这两种味道震惊不已。
她慢慢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一件事。
也许……食客是可以吃出最精致最美味的料理的,那些不曾被食客区分出的精致与美味的料理,也许只是……它们还不够“真正精致”,“真正美味”。
今天她终于有幸吃到了最精致最美味的东西。
很多人也和她一样吃到了最精致最美味的东西。
在这个时候,哪怕是已经成为了传奇代表,连名字都不太被人提起,而反复被指向为“那个人”的爸爸,也输给了最直接的感官系统。
当食物进入嘴里的时候,所有外在光环全部消褪,剩下的,只是最原始的能够打动人心的味觉与力量。
所以最后的胜利者——
“这最终一票决定了胜负!”主持握紧拳头,他终于开口了,狠狠地、声嘶力竭说,“胜者是——易、白、棠!”
厨王争霸附加赛落幕。
现场完全乱了!
当易白棠从万众瞩目的主席台上走下来的时候,在场的嘉宾疯了一样涌向他,无数嘈杂的声音同时在现场响起,他们先先后后,大大小小,问的全是同一句话:
“易小厨师,你和那一位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做的料理,为什么我们能在同样的料理中吃出完全不一样感觉?为什么料理能够这么牵动人心?!”
但易白棠急着去找大魔王,有点不耐烦:“让开。”
开玩笑,面对这种能改改写厨师教程的机会,怎么会有干厨师这行的想要让开!
周围的人围得更紧了!
易白棠心中的不耐烦逐层叠加,他看着周围人的目光开始不友善起来,就在他准备做出更为直接的举动的时候,早早估算形式,并切实找到了一条通往易白棠身后的道路的商怀砚及时赶到,在笑容可掬接过话的同时,双手一拨,就把易白棠拨到了自己身后,在那边,江师兄和董恩一人占据一边,给易白棠清出了一条小小的通道。
小树苗给力!
易白棠刮目相看,二话不说,将树苗丢在人群中做挡箭牌,自己溜走了。
商怀砚面对众人笑得亲切:“是这样子的。这一次的料理并没有采取任何新的技术。但确实使用了一种新的理念。这种新的理念源自董老,董老将其称之为‘心料理’……”
电视机前,不小心按到节目并不小心将节目看完的商爷爷翘了翘胡子,心想大孙子就是厉害,什么场面都能控制住。
但他不免跟着想:
至于赢得了比赛,并制造出这种场面的小鬼……好吧,也勉强算厉害吧。
现场大厅,江师兄和董恩听了一会商怀砚的演讲,也跟着易白棠的脚步离开人群,先离开了喧闹的地方。
他们独自走在大厅之外的走廊之中。
一别数十年,再次见面,两人都有些感慨。
他们互相一笑,董恩说:“也不知道最后决定胜负的那一票是谁投的……”
江师兄:“是我投的。”
董恩一愣:“什么?”
江师兄抬起手,在胸前一划:“你看,我和老师……我们都期待,孩子们健健康康,越长越高,能够比我们还高。现在他就比我们还高了。”
易白棠在厨王附加赛的现场绕了一圈,居然没有看见老头子。
他在大礼堂之后的花园停留片刻,面无表情摸出电话,拨通了大魔王的号码。
铃声就在耳边响起。
易白棠循声看去,草木茂盛之中,一位戴着个草帽遮脸,看上去就像是花农一样的老头无奈地推推草帽:
“行了,我就在这里……你心急火燎地跑出来干什么呢。”
“跑出来找你。”易白棠。
“找我干什么?”董方知。
“老头,我没有赢。”易白棠。
“不,你赢了。”董方知纠正。
“但我也没有输。”易白棠自顾自说。
董方知暂时不说话。
“我没有赢,也没有输。我认可你的心料理了,我成功做出心料理了……老头,你真厉害。”
董方知看着易白棠。
外公看着外孙。
一转眼二十年时间,从小到大,相依为命,这个孩子倾注了他所有的心血与最多的感情。
现在,良木成才,瓜熟蒂落。
良久安静。
老人转脸看向正午的太阳,骄阳悬空,烈烈生辉,如同正坐在他身边的孩子。
他又是一笑,层层叠叠的皱纹随着笑容而舒展开来。他终于说出了藏在自己内心许久的那句话:
“是你赢了。在你这个年纪,外公远没有你现在的水平。”
“白棠,外公以你为傲。”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外公这样说。
有那么一刹那,易白棠有了点不好意思和受宠若惊。
但下一刻,董方知又淡然说:“好了,这就是一个开始而已,打败了我一次可不是什么万事大吉的事情,你想想我打败了你多少次……”
易白棠:“……”
“任何事情的进步都是永无止境的,心料理只是我们迈出的第一步。下一步——”
董方知看着易白棠:“糖糖,现在你要和我一起走了。”
远处有人走来了。
董恩和商怀砚一同来到他们所在的方向。
阔别二十年的,不止是母子,还有父女。
隔着三五步的距离,董方知的声音突然断了。
父母的爱在更多时候总大于子女。
易白棠对于母亲并没有太多的要求,因为母亲在他的生命固然是一个重要的符号,也只是一个重要的符号。
但对于董方知而言,那不是符号,是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延续。
二十年前的离开,董恩固然对不起易白棠,但最对不起的,还是她的父亲。
可是父母永远会原谅孩子的。
当女儿站在父亲面前的时候,不用做任何事,父亲已经原谅了女儿。
他从来没有怪过女儿。
易白棠觉得自己的回答在这时候一点都不重要,反正两个人完全无视了自己。
所以他将空间留给自己的妈妈与外公,拉着商怀砚一起走了。
他将商怀砚推在自己身前,自己走在后边,一步一踩影子,一步一踩影子。
哼。
大魔王和妈妈在一起了。
哼。
但小树苗是我自己的。
商怀砚:“……你干什么?”
易白棠:“没干什么。”
商怀砚:“踩我影子好玩吗?”
易白棠:“好玩。”
商怀砚:“恭喜你赢了。”
易白棠哼了:“意料之中。”
商怀砚尽量不笑:“那我们是先回家还是庆祝一下?这一次的庆祝我准备进行一次环球旅游,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易白棠:“有。”
商怀砚:“哦?说说。”
易白棠:“先去你家。”
商怀砚:“我家不就是你家——咦?”他突然意识到易白棠在说什么了。
易白棠:“去你家。”
我要告诉他们——
你是我的!
商怀砚闭起了张开的嘴。
他反手牵住易白棠,将人拉到身侧,一同向前。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等长。
这双手,牵住了,就再也没有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