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郡主梳着精致的十字髻, 发髻的末端垂下步瑶,中间是一朵逼真的蜜蜡牡丹头花,身上穿着正红色的粉色镶边蜀锦大裳, 走动间露出脚上的珍珠俏头履,整个人看上去容貌气质出众别致。
她站在台阶上, 微微笑着,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楚靖瑜,几月不见他的身量也高了,温润如玉却更加坚毅沉稳, 那种只要看着就叫人觉得分外安心的气势, 让她觉得温暖安宁。
楚靖瑜转身看向了惠安郡主,眼里忍不住就露出了笑意,温柔大方端庄贤淑,曾经梦寐以求的妻子,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即将要和他风雨同舟, 携手度过剩下的人生。
大家都装作没有看见这两个人的眼神, 终归都是同龄人,即使不太合礼数, 但是谁也不会说, 刘去拉着楚筱悠和刘曦站去了一旁, 把地方留给楚靖瑜和惠安郡主。
刘去上上下下的打量刘曦和楚筱悠, 楚筱悠却笑着先开口:“世子和白姐姐成亲的时候我也没能去, 还没有恭喜世子呢!”
刘去笑着摆手:“心意到了就行。”又故意问刘曦:“河南的事情紧张不紧张, 你现在还呆在陕西,不会耽搁了事情么?”
刘曦淡淡的道:“我自有安排。”
刘去高深的笑,耳朵却还在注意后面的两个人,隐隐约约的听着楚靖瑜道:“这么久没有见,我非常想念……”
三个人立刻都瞪大了眼,显然都在偷听,没想到楚靖瑜这么放的开,明知道旁边有人,这样的话也说,在看惠安郡主满面红云,却格外高兴。
刘曦微微皱眉,心里有些懊恼,他好像没有说这个话,他心里想着瞥了一眼楚筱悠,却见楚筱悠一脸沉醉,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拽了拽楚筱悠的袖子,楚筱悠回过神,看着刘曦,大大的眼睛全是好奇和疑惑,刘曦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那边的楚靖瑜还在道:“叫你为我受了这么多的苦我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往后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
惠安郡主被感动哭了!
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刘去拍了一下手,显然非常懊悔,对楚筱悠和刘曦道:“当初我要是这么会说,和白容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谁说又不是呢?!
过了片刻,冯妈妈就出来了,她冷着脸,站在那里道:“郡主该回去了!”
楚靖瑜给惠安郡主擦了擦眼泪哄着道:“好了,你回去歇着吧,过两天还有得累。”
惠安郡主点了点头:“你也照顾好自己。”
楚筱悠陪着惠安郡主一起回了屋子,刘去和刘曦钦佩的看着楚靖瑜,楚靖瑜淡淡一笑:“我叫人去这里的望仙楼去叫了席面,一会我陪舅兄和公子好好喝几杯!”
楚筱悠看着惠安郡主娇羞的面颊,从心里为惠安郡主和他哥哥高兴,人生这样漫长,能有一个相互爱惜珍惜的人陪伴左右,是一件在幸运不过的事情,她希望哥哥嫂子能过的好,她坐在炕上手里抱着暖炉,笑吟吟的道:“姐姐住的地方都是我哥哥亲手收拾的,姐姐觉得怎么样?”
惠安郡主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叫丫头们下去,自己也脱了鞋子,坐在了楚筱悠的身边笑着道:“你就不必打趣我了,你哥哥待我的好,我都知道。”
她说着面颊难免红了红,又接着道:“只是太子这么天里迢迢的跑到陕西来,难道你看不出什么?”
楚筱悠一脸茫然:“什么?太子不是来办公事的么?”
这种事情又不是非太子来不可,可看楚筱悠这个样子,只怕太子也没有说什么,她便又道:“我瞧着太子很不错呀。”
楚筱悠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惠安郡主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故意表现的非常惊讶:“嫂子这是在说什么话?太子好不好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将来自有他的大家闺秀要娶,还是说,嫂子已经嫌弃我在家里吃闲饭了?”
惠安郡主绷不住笑起来,推了一把楚筱悠:“你这丫头,越来越坏了,我若嫌弃你了,必定偷偷的把你卖给哪个地主老财,嫁的远远的,叫你想回来也回不来!”
两个人都笑起来,在炕上滚成一团。
冯妈妈站在角落里冷冷的咳嗽了两声,惠安郡主皱起了眉头,楚筱悠不想给惠安郡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笑着坐好:“姐姐休息休息,我去前面看看席面是不是送来了。”
惠安郡主送了楚筱悠出去。
回身进了屋子,冯妈妈跟着惠安郡主身后道:“郡主马上就要嫁进楚家,还是要保持自己的身份,别说刚才在外面见了姑爷,还有刚才和楚小姐,还是失了体统的,不管怎么说,郡主是嫂子,和一个小姑子这么不分上下,难免会叫小姑子小瞧了郡主,往后对郡主恐怕会有诸多不利。”
不是冯妈妈说的话不对,而是很多事情是因人而异的。
惠安郡主皱眉看着冯妈妈:“以后这样的话,妈妈还是少说,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
她母亲给的人,千里迢迢的跟过来,只要不太过分,她不想为难,但愿冯妈妈自己能看清楚,否则以后,冯妈妈只能待在她身边养老了。
冯妈妈看惠安郡主面色不好,到底不敢在造次,应了是,退去了一旁。
望仙楼送了席面过来,惠安郡主和楚筱悠,和楚靖瑜几个坐在一起,大家说说笑笑,因为多了相伴的人,还有惠安郡主要照看,楚靖瑜分不开神提防刘曦,刘曦就和楚筱悠坐在了一起,时不时夹个菜,又低声说几句话,楚筱悠不知怎么就想起了箫灵雁,忍不住开口道:“不知道箫灵雁最近怎么样?”
刘曦有些意外,半响都没反应过来楚筱悠说的是谁,顿了顿道:“这个箫灵雁和你的关系很好?”
刘曦怎么会还不认识自己将来的妻子,毕竟刘曦明年就会娶亲的。
楚筱悠摆手:“不,一点都不熟,就是见过几次。”她压下心里的疑惑,吃了一块鱼肉,听说两个人是青梅竹马,自小相识,感情深厚,刘曦怎么会不知道?
用过饭又闲话了一会,就回了知府府。
楚筱悠进了门就问阿福:“洪师爷用过饭了么?是不是还在办公事?”
没想到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这么密切了,楚筱悠还要关心洪可用没有用饭,刘曦跟在楚筱悠身后,不咸不淡的道:“府里的下人这么不管用?”
楚筱悠笑着解释:“你不知道洪可这人,只要忙起事情来什么都会忘记,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他还饿晕过几次,后来只要吃饭的时候我就叫人端着饭过去,盯着他吃,这才好起来。”
他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刘曦垂下了眼:“他到是敬业的很。”他的话几乎是从后槽牙挤出来的,听上去咬牙切齿。
楚筱悠浑然不觉,还赞成的道:“是呀,我也觉得他很敬业。”
绮画慌慌张张的插话道:“小姐,小姐不是下午还要去张先生那里学制药么?正好公子也一起过去看看!”
她怕她在不打断,太子爷可能会被自家的小姐气晕过去!
主子们的事情,下人们不好插嘴,尤其是这种关于感情的事情,下人们看的在明白,也不敢教唆小姐,否则就是打死了也不可惜,枉费她看的这么清楚,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楚筱悠想起自己的事,邀请刘曦:“要不要一起去张先生那里坐坐?”
他当然要去,看看离开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做的是什么事。
张药算是老江湖了,阅人无数,见到刘曦就知道不简单,在看他在楚筱悠跟前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目露慈祥的看着两人。
张药最近教的是楚筱悠炮制附子。
附子是乌头的根,有剧毒,经过炮制去除毒性,中药中是“回阳救逆第一品”。
经历了四天十二回的清洗,附子终于被取了出来,楚筱悠纤细修长的手灵巧的把这些含有剧毒的东西取出来,摆放在竹编的簸箕里,她的神态端庄肃穆,粉红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仔细又小心,看得出她非常看重她现在在做的事情。
张药邀请刘曦坐在一旁品茶,刘曦却礼貌的推了过去,一直站在楚筱悠的身边。
等到附子取出来,接下来就是炮制过程中最重要的过程,煨。
张药的院子里非常空旷摆满了晾晒的药材,后面虽有个小小的花园却也非常简单,煨要在露天进行,正好就在后花园里。
之前张药已经演示过了一遍,这一次要楚筱悠独立来完成,张药只在一旁观看,并不参与或者指点。
先要在露天的地上用青砖搭起一个四四方方的灶台,楚筱悠蹲在地上提起砖块摆放,刘曦看她白皙的手指和青砖在一起,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他忍不住要伸手,楚筱悠却道:“没事,这么点小事,我还是能做的,你就在一旁看就行。”
楚筱悠要学的东西,当然要靠她自己来完成,有时候这种看似简单的事情要是把握不好都有可能会影响整个炮制的过程,刘曦蹲在楚筱悠的身旁,青城和卫江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这样忘我的不顾自身形象,把所有公事都抛在了脑后的太子,脸上一抽一抽的,太子殿下的英明神武都去了哪里?
搭好四四方方的灶台,接下来就要自下而上,放上生附子,生姜片,牛皮纸,糠灰,干稻草,谷糠,以稻草引燃谷糠,文火的温度不高不低,层层传递下去,这样的过程要一天一夜。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绮画找来了两个低矮的小凳子,刘曦就和楚筱悠这样坐在一起守着一点温暖的火光,闻着几丝清淡的药味,太阳西斜,光线渐渐昏暗,起了风,天气格外的寒冷,刘曦却觉得温暖如春。
楚筱悠到不忍心叫他跟着自己在这受累:“我是喜欢,所以才愿意做这些事情,你到不必,你已经陪了我这么长的时间了,一会就回去休息吧。”
难得可以两个人清静的坐在一起,就像从山崖上滑下去,两个人坐在谷底的时候,那个时候没有慌乱只有说不出的温暖一样。
刘曦抬眼:“我也挺感兴趣的,想要一起看看。”
楚筱悠觉得很高兴:“是吗?没想到你也会感兴趣,你要是喜欢,那就一起好了!”
傍晚的时候楚靖瑜来了一次,楚筱悠不可能走,刘曦又赶不走,他想了想把路七和阮青都留了下来,又吩咐丫头们一定要照顾好楚筱悠,才走了。
夜幕彻底降临,只有两个人身上厚重的大氅传递着温暖,寒风吹过,树枝摇摆,楚筱悠忍不住往刘曦身边靠了靠,刘曦笑起来,火光里他的面庞上镀着一层金色,让他的眼也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要不我替你看一会,你去暖和暖和?”
楚筱悠笑着摇头:“那个不行。”
刘曦也往楚筱悠跟前靠了靠,两个人挨在一起觉得温暖了很多。
“要是你来代劳,我可永远也学不会的,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刘曦把自己的大氅一角给楚筱悠盖在腿上:“没想到几天没见,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连我这样的小把戏都能识破。”
两个人说着哈哈笑起来,楚筱悠又在里面添了些火。
刘曦的声音柔软下来,说起自己从前的事情:“小一些的时候,有一次打碎了太后的一尊观音,太后罚我跪在来仪殿外面思过,也是这个时候,但是冷的多了,我一个人在外面又冷又害怕,后来还是德妃娘娘跪求太后,太后才放过我。”
刘曦一直过的挺不容易的,要是从前她可能会把他当作个孩子一样摸摸他的头发,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对面是个远比她强大的男子,他们可以坐着谈天说地,却不会在像从前那样,说到底,楚筱悠也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变化。
她轻声细语的道:“德妃娘娘对你挺好的。”
“是呀,要是没有德妃娘娘护着我,我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楚筱悠想起自己,她搓着有些冰冷的手:“我母亲去的虽然早,我父亲一直疼爱我,我哥哥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当初父亲突然去世,又传来哥哥的马车跌落悬崖的消息,我都吓死了,不过幸好我还有哥哥,没有个哥哥,我现在肯定也很可怜!”
那么小的孩子当初遭遇那样的变故,肯定非常害怕,刘曦用自己的手捂住了楚筱悠的手:“我帮你暖暖。”
他的手又温暖又有力,这样安静又寒冷的夜晚里,他的眼睛明亮又认真,红晕悄无声息的爬上了楚筱悠的面颊,她挣脱开了刘曦的手,低下头又添了些火,火光亮起来,她的面颊又红又烫,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
刘曦不想浪费这样的时间,又说起从前的趣事,他们两个很少这样聊天,也从来没有想到两个人这么聊得来,谈天说地,什么都谈,却也什么都谈的到一起去,那种说不出的情绪使得楚筱悠和刘曦情绪高涨。
夜晚寒冷,心却火热。
等到第二天早上,张先生早早的过来查看,喝着热茶的两个人还在说话:“没想到你也有出丑的时候!”
刘曦笑着:“都是人,哪里能没有那样的时候!”
张先生笑的一脸慈祥。
这一次的附子制作的非常成功,张先生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说楚筱悠是难得一见的制药奇才。
而楚筱悠和刘曦的关系更是前所未有的亲密,一天一夜的交谈,彼此人生中有意义的或者无趣的事情都说出了大半,互相之间更加了解,一个转眸似乎都能读出心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