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太阳莫名的就是有几分悲伤, 尤其是太阳西斜的时候似乎光线都沾染着几分凄凉,叫人无端的觉得消沉。
罗秀逸一转头就看见了穿着一身湖蓝色束腰长裙的楚筱悠正在从马车上下来,她头上戴着蓝色和绿色的宝石, 只耳畔是鲜红的红宝石耳坠, 这一点鲜红在这蓝色里愈演愈烈, 渐渐浓成了一个耀目的太阳,于是那身后的太阳就渐渐的暗淡下去, 直至消失。
一个人, 怎可以有这样的姿色,与日月争辉?
罗秀逸别过了眼,看向了贡院的大门, 楚筱悠走过来在罗秀逸身边站定:“姐姐来的早。”
“我也刚来。”
她不想显得自己过去急切了些, 到似乎落了下乘。
“姐姐失望么?”楚筱悠的声音又轻柔好像远在天边的一片洁白的云, 罗秀逸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说不出这一分冷意是从哪里钻出来, 毕竟楚筱悠不过一个娇弱的孩子。
罗秀逸转过了头,惊讶的看着楚筱悠:“妹妹在说什么?”
楚筱悠淡淡的笑,那雾蒙蒙的眼里好像刚下过雨,泛起湿漉漉的气息, 又带着几分凉气, 但却还是照旧的美:“我说什么,姐姐难道不知道?姐姐的手艺确实不错, 做的鞋垫阵脚细密的很, 只可惜姐姐在上面忘记绣我哥哥的名字了。”
罗秀逸的瞳孔一缩, 猛的转过了头:“你在胡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楚筱悠冷淡的道:“人在做,天在看,伤天害理的事情若是做多了,总有一天会得报应。”
罗秀逸的眼里显出了几丝疯狂,她半旧的衣裳越显得她的窘迫,楚筱悠想起了前世,这个时候的罗秀逸因为头花大买而挣了大笔的银钱,又因为她哥哥身上没有什么糟心的事情而深得秦侯爷以及定南侯的器重,得众人夸赞,大度得体,从容不迫,人见人爱,而这一世,这个时候的她竟然如此的落魄,眼里竟然会有这样的神色,可见,她真的过的不如意。
楚筱悠大度的笑了笑,忽然就很明白从前的罗秀逸为何总显得那样大方得体,因为自己过的好,所以看见别人的不幸或着幸福心里总是平静的,自然就大方得体。
老天是有眼的!
罗秀逸要说什么,忽然瞧见贡院的大门打开了。
两个人都看了过去,太阳从西面照过来,落了楚靖瑜一身,他大步走了出来,好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
楚筱悠立刻把和罗秀逸的恩怨情仇都撇在了一边,飞奔着跑了过去。
罗秀逸仔细看楚靖瑜的神色,看他的眉眼里只是平和的慈爱,看着楚筱悠不像哥哥看着妹妹,却更像父亲看着女儿,也没有一点焦躁和不安,可见试也考的很好。
罗秀逸的心立刻就火烧火燎起来。
人和人怎么就这样不同?
楚靖瑜笑着和楚筱悠兄妹两个从罗秀逸身边经过,远远的又和另外一个人打招呼。
罗秀逸忍不住开口道:“楚表哥怎么出来的这么早?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眼里满含希冀,楚靖瑜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冷冷的看向罗秀逸:“出事?你觉得会出什么事?”
罗秀逸骤然尴尬起来,看着楚靖瑜离开,隐隐约约听着楚筱悠欢快的道:“白芷发了红曲,又酿了天麻酒,我们就不去别的地方了,只回家好好吃一顿。”
楚靖瑜和赶过来的王仁远都应了好,听起来好像楚筱悠不管说什么样的话他们都同意一般。
罗秀逸怔怔的看着几人走远,才茫然的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贡院大门,如果楚靖瑜能这么快出来,她哥哥肯定也不会差,应该也快出来了。
显然,因为楚靖瑜的神清气爽,罗秀逸把这考试想的太简单了,楚靖瑜出来之后,直到贡院里传来一阵清楚响亮的锣声,又过了一会,才有大批的学子涌出来,大多数人的精神状态都很不好,明明只过了一天的时间却看上去过了五六天食不果腹不能按时休息的生活,有的人是小吏抬出来的,好一些的自己走出来,却腿软的上不了马车,有的人出来大喊着要出恭,有的仰天大笑,有的人号啕大哭,总之,百态人生,样样都是窘迫,没有一个能像楚靖瑜那样潇洒从容。
罗秀逸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她的哥哥,他散乱着头发,衣裳也没穿整齐,因为没有刮胡子,胡子拉碴,简直没法形容的邋遢和狼狈,她的哥哥从来没有这样过!罗秀逸鼻子一酸迎了上去,什么也说,赶紧和丫头扶起了罗云飞,一直扶去了马车上,罗云飞一上了马车到头就睡。
罗秀逸心里的忐忑就一直吊着,她打发了小厮去打问今年的考生们怎么谈论考题,她自己就守在罗云飞身边一直回了秦侯府。
楚靖瑜兄妹三个一直回了槐树巷,下人们在二门处迎接,内门里早备好了衣裳,烧了加了艾草的洗澡水,楚靖瑜洗漱之后换里衣裳,出来就备好了一桌饭菜。
红曲是白芷家乡特有的东西,南边湿气大适合发酵这种东西,到了秋日,京都里湿气也大了,原本是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真就做成了,上好的红曲活血化淤健脾消食,南边的人做菜的时候把红曲放在里面,做出来的菜色泽鲜亮而且对身体有益。
而且楚靖瑜所知的现代研究的红曲有非常强大的降低胆固醇等种种作用,被认为是当前最有前途的降脂物质。
现代应用现代技术发酵红曲,但楚靖瑜却对手工制品情有独钟,加了红曲炒的红烧鱼红乳腐他都非常喜欢。
还有天麻乳酒,外地人都不会做,只有白芷知道,因为家里有人新送了天麻,虽然不是刚挖下来的,但是品相很好,白芷就要做一些。
天麻是种草药中的中上品,常食天麻,身轻矫健。
大家说说笑笑吃了一顿饭,又大大夸赞了白芷,白芷到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家乡常见的东西,小时候跟着祖辈们学了,既然公子小姐们喜欢,那奴婢以后就多做一些。”
吃了饭又坐在一起喝茶消食,楚靖瑜见大家对贡院内的情形非常好奇,就讲了讲,正说着,新升的外管事刘权走了进来,他是个非常体面端庄的年轻人,不到三十岁,白皙笔直,温文尔雅,穿着素色的袍子却有种读书人的感觉。
楚靖瑜的眼光向来不错。
刘权站在那里道:“简单印刷的试题和公子的几句点评到现在已经卖出去了三千五百分了,公子看还要不要在印一些?”
楚靖瑜因为出来的早,所以叫刘权去把考题印刷出来卖,就是早了这么一点时间的优势,又得了一笔银子。
楚靖瑜却看向了楚筱悠:“筱悠说说,还要不要在印一些?”
楚筱悠没想到会问她,想了想道:“我们本就不是靠这个生财的,从别人那里找人印刷的东西利润应该也薄,大家这会也都出来了,需要这试题的人虽然有,但是印刷的人肯定也就多了,所以我想,到不必为这个事情在忙碌了,刘管事也歇一歇,这两天照看好其他的事情就行。”
又能抓住重点分析的也很对,真是叫人意外的孩子,楚靖瑜笑着道:“就按你们小姐说的做!”
楚筱悠微微抿嘴笑起来,王仁远凑到楚靖瑜跟前:“大哥怎么不问问我?”
“三十六计背下了么?”
王仁远立刻就哑口无言。
“每年武举你们兵马司也有推荐名额。”因为跟前有不少下人,楚靖瑜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多说,王仁远心里清楚,楚靖瑜希望他能通过武举进入仕途,这是对他的关爱,可他向来不耐烦这种条条框框的东西,也就嘴上答应答应而已。
楚筱悠也喝了不少天麻乳酒,听说这个喝着对老人好,就叫人给秦侯府的老太太也送了些。
一直说说笑笑到傍晚,大家才各自散了休息。
楚筱悠从前并没有在槐树巷子过过夜,但才几天而已,她就深深的喜爱上了这里,这里的一切最惊喜的应该就是净房了,她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烧制的干净洁白的瓷砖铺在地上,上面又铺了毛绒绒的毯子,靠墙的位置立着一根管子,上面有一个花状的蓬头,一旦打开下面的开关,上面立刻就会撒下来说,香草的妈还特地跟她说了,女孩儿家这样洗澡对身体更好。
她也觉得舒服。
另一面摆着一个一人长的皮软的椅子,头的位置有个搪瓷的盆子子,睡下的时候头正好放在里面,洗头也变的简单享受起来。
旁边还有个用手一摇就吹的出热风的扇子,洗完头发她躺在另外一张没有瓷盆的躺椅上,头发垂下去,丫头们给她在身上擦上各种香膏又各种按摩,她睡上一觉醒来,头发也干了身上又软又香。
她哥哥只说这些香膏是特别为她做的,叫她擦在身上,刘妈妈私底下和她说:“女孩子从小就要好好保养自己,这是世家大族的小姐们必做的事情,亏的公子细心,什么都能替小姐想到,小姐是个有福的人,以后也肯定有大福!”
楚筱悠觉得心里又软又温暖,她何其有幸,从前的时候过的日子和现在完全没法相比!
罗秀逸看着下人们把罗云飞扶进去,又叫人备了热水和饭菜,只等着罗云飞醒来,珊瑚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看见罗云飞就哭了起来:“好好的这是怎么呢?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她哭的梨花带雨,原本的几分姿色看上去就更添了两份妩媚。
罗秀逸冷冷的道:“好好的日子哭什么?晦气!”
珊瑚却不受这个话,因为她知道罗云飞是向着她的,她擦着眼泪抬起了头看着罗秀逸:“姑娘嘴上说的轻松,要是自己有了男人,成了这个样子,心里怎么能不难受?怎么能不哭?听说从前的时候有一次秦三爷生病,姑娘偷偷哭了好几次,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
她的话又粗俗又难听,罗秀逸气的要抬手打,还是如意过来劝,推着珊瑚走开,对着罗秀逸道:“小姐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她不过是个瓦器,小姐却是金贵人,若和她较真,那就落了下乘了。”
罗秀逸冷冷的不说话,过了半响才道:“去把翡翠找过来。”
过了好一会翡翠才过来,这几个月她总是躲在一边,看上去畏畏缩缩的,似乎什么事情都能吓着她,罗秀逸的神情温和了下来,鼓励的看着她:“怎么这些时日总不见你去侍候我哥哥?你也不必怕谁,万事都有我给你做主。”
翡翠吞吞吐吐的半响说不出一句话,罗秀逸皱起了眉头,打量她明显胖了起来的身形道:“可是有什么事?”
翡翠连忙摇头,顿了顿才道:“奴婢身上有些不舒服,总不大好意思去侍候公子,不过珊瑚也太嚣张了,您放心,我替您收拾。”
还是翡翠贴心。
罗秀逸的脸上多了几分笑,点了点头叫翡翠退了下去,可她总觉得翡翠看上去似乎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但很快,秦昊天和楼夫人都派了人过来询问罗云飞的情形,她就把翡翠的事情抛到了一边,起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