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之上,战鼓隆隆,旌旗密布,鸟兽奔走,喊杀震天,宋定天看着各将军的精锐演武,心中不禁豪情万丈。
此次狩猎,一是领着从将士松快几日,二则与贵族加强联系,而重中之重,却是为了考察精兵的作战力。裁军之后,北境兵力不足乃是显而易见,留下的私兵,是各将军的压箱底,只要绝对忠于自己的私军能以一当百,那北境的处境便不会难之又难。
陆元畅立于宋定天身边,极为专心看着阵法演练,此次大演武,众将军也是拼上了最强的实力,好多阵法,改良变幻,倒是极有看头。
“阿元,如何?”宋定天见陆元畅微皱着眉,问道。
“岳父,好。”陆元畅拱手说道。
“你心里是如此想的?”宋定天淡笑道。
“且容小婿再看看。”陆元畅谨慎地说道,其实将军们的演武已是极不错,但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队异常彪悍的军队进场,为首的是王超,战鼓变幻三声,骑兵拍马奔驰,或一字长蛇,或三角尖刀,或左右突袭,或顺势合围,轻骑军极为灵活,阵形变幻流畅无滞,而骑军所带之冲杀之气,犹如一把尖刀,仿佛要深深插入敌人的心脏。
陆元畅心中赞叹,王超无愧前军将军,如此有气势的冲杀,普天之下怕无几人能阻挡,一时间,她突然心中顿悟。
自云湘一役惨败,陆元畅一直在思考镇北军的问题,此战虽为王超所累,但镇北军如此失利也非王超一人之责,只是这些问题懵懂的出现,让她无法抓住。
如今再观王超那气势磅礴的演练,陆元畅醍醐灌顶,镇北军长期对抗戎狄,乃是百战之师,但十多年的对敌,一直处在守方,镇北军能守,却不善攻!
攻者,利也,守者,颓也,攻则强,守则疲,镇北军眼下最缺的,便是攻伐之气!碌碌无为,安守一方,并非长久之道,应天道时运而攻,方为上上之策。
“阿元,如何?”宋定天一直关注着陆元畅,当即发问。
“岳父,表哥果是勇将,镇北军得表哥,当如虎添翼。”陆元畅暗自庆幸将王超救了回来,不然镇北军折损如此大将,当是自断臂膀。
“莫要说些无用的。”宋定天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岳父请看小婿演武之后,再容相禀。”陆元畅见王超收队,便下去准备演武。
顾小芙在台上,早已被战场的气势所震慑,见陆元畅领着陆家军快速集结,不禁心跳如鼓,小手紧紧绞着帕子,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战场不是儿戏,赢的是胜利,失败的是生命,顾小芙头一回如此近距离感受战场的残酷,她无法想象陆元畅是怎样在如此残忍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毕竟陆元畅只是一个女子,身处雄壮将士之中,显得那么瘦弱,脆弱。
“摆阵!”
随着陆元畅带有内劲的一声令下,装备精良的陆家军迅速变幻阵形,首尾相接,里外两层,内层与外层逆向旋转,杀声随着战鼓而起。
“哪位将军敢闯我‘双龙阵’!”陆元畅热血约战。
“我来!”
前军参将出列,领兵入阵,“双龙阵”立即双向旋转,一时间让得入阵将士晕头转向,只几息光景,便已败退。
“何人胆敢再战!”陆元畅见自己潜心研究的“双龙阵”威力惊人,心中得意万分。
“我来,陆贤弟小心了!”
顾小芙紧紧看着阵法,只见那“双龙阵”不知有何奥妙,入阵的将士,总能被快速败退,她心绪渐渐宽了,只觉陆元畅在沙战上凌厉的姿态,有条不紊的指挥,是那么的吸引自己。
美人爱英雄,顾小芙也不例外,在洛溪村时,顾小芙便钦慕陆元畅当众舍身相救,一路走来,此人总能将自己护得妥妥的,顾小芙并非天生喜爱女子,顾小芙愿意与陆元畅在一起,除了日久生情,还有的便是陆元畅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
不过丝丝泛甜的心意,瞬间被某一高声所断。
“阿元,莫要得意,且让表哥试试!哈哈!”
王超拍马而来,带着他那群如狼似虎的亲军,一头扎进陆元畅的阵中。王超人粗,但绝对不傻,短短几柱香的功夫,他便发现陆元畅此阵的精妙之处,内外两阵互补,配合极为默契,而最最让人惊讶的是,生门与死门的交替极为诡异。
当王超的骑军进入阵中,陆元畅便发现自己压力极大,骑军气势太过霸道,阵形因冲杀而出现空档。
“变阵!”
一声令下,双龙突然加速旋转,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龙齐至,威力又胜上三分,而三条大龙之下,又有数条小龙相助,阵型收缩,一下子令得骑军优势当然无存。
“不好,盘蛇阵!”王超暗叫不妙,没想到此阵竟还有如此变化。
战况极为胶着,陆元畅对战场有着天生的敏锐,王超则是经验丰富,两人不断改变战法,互不相让,以致胜负久久未定。
宋定天微微点头,极满意两人的军事才能,不过就当他以为两人将以平局收场之时,陆元畅那变幻无常的阵型突然再次收缩,王超一下子陷入了不断变化的死门之内。王超极力挣扎,却被两条小龙所缠,终是无奈败北。
“哈哈,我军后继有人,实乃大善!”宋定天拊掌而叹。
“陆将军英雄出少年,王将军气势锐不可挡,大将军,我镇北军必胜!”贵族们纷纷附和道。
“必胜!必胜!必胜!”众将士带着对胜利的憧憬,山呼!
别看陆元畅胜了,她眼下的形容比之王超好不到哪儿去,灰头土脸,头发散乱,不过她还傻笑着与王超讨论刚才的演武心得,根本没看到台上顾小芙紧紧盯着她的眼神。
演武过后,便是士兵的比练,优胜者不仅有丰厚的赏赐,若得将军另眼青睐,步步高升不在话下,士兵个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陆元畅回营洗漱过后,便坐到顾小芙身边陪着她观看。顾小芙此时对演武场已失了兴趣,个人的比试,怎抵得过刚才激烈的厮杀,见陆元畅直愣愣看着士兵的操演,她居然在外人面前好心情的给陆元畅端茶削梨,弄得陆元畅有些受宠若惊。
“芙娘,你这是做甚?”陆元畅问道,无怪陆元畅起疑,顾小芙在外人面前一向害羞。
“刚才你能耐,赏你的。”顾小芙调皮地逗趣。
“呵呵,如此,便有劳夫人了。”陆元畅闻言,可不得意。
“德性!”顾小芙甩帕子,撇过头去,不过小手却是暗中拉着陆元畅的手,感受着那薄茧带来的微糙之感。
夜幕降临,又是狂欢,顾小芙实不喜看到贵族们肆无忌惮放纵的靡乱样子,陆元畅便禀了宋夫人,独自带顾小芙去了不远处的某个山坡上。
秋夜的风,有些凉意,顾小芙披着陆元畅的披风,在火堆旁细细烤肉,香气飘散,陆元畅的肚子“咕咕”叫着,而小九与小白则是围着顾小芙不停打转。
“莫急,快好了,你们乖些。”顾小芙被两头狼“呜呜”的叫声吵得不行,只得温柔哄着。
陆元畅微咪了一口酒,将小九搂在怀里,说道:“小白可本事了,随我打猎极为帮手,就小九这蠢货,只知傻愣愣疯跑,也不知小白怎会看上它。”
小九委屈地看着顾小芙,小白到是乖巧,也窝进陆元畅怀里,顾小芙抬头,妩媚撩起额前碎发,娇嗔道:“你也没见有啥好,当初我咋就上你这条贼船了。”
“你可是我买回来的,不跟着我那哪儿行!”陆元畅小声嘟囔道。
“呸,你把这话与我阿爹再说一遍,看他不打断你的腿。”顾小芙调皮地说道,谁让陆元畅最怕宋定天呢。
“哈哈,我腿断了还不得你伺候我,赚了。”陆元畅脸皮极厚,得意地说道。
“想得真美,你过来。”
“咋了?”陆元畅见顾小芙勾勾小指,不自觉抱着狼趴过去。
温软的吻触在嘴上,微凉,清香,还有轻轻痒痒的鼻息,陆元畅闭眼感受,可那美好的感觉一触即散。
睁开眼,便是一个羞涩温婉的女子,长发伴随山风轻舞,火光映衬红润的精致小脸,那怯怯的眼神,那柔弱的腰肢,是如此让人想要保护她。
是惊喜,是意外,如此温柔多情的顾小芙,如此大胆明艳的顾小芙,比之曾经沉静的她更为吸引人,丢掉“呜呜”直叫的两头狼,陆元畅缓缓挪到顾小芙身侧,灼热的眼神,令得顾小芙的羞红映到了修长的脖子间。
“芙娘,我心悦你。”
被陆元畅轻轻搂着,顾小芙心跳飞速,轻轻推着身边的人,说道:“烤肉呢,别这样。”
陆元畅并不闹顾小芙,只是将头靠在顾小芙的颈间,两人的发纠缠一起,呼吸也融为一体,她用自己的唇,似有若无地描绘着优雅的轮廓。
耳边是灼热的气息,颈间是痒痒的触碰,顾小芙软着身子,眼神注视着架上烤肉,只是,她已无力翻转。
腻歪了好久,直到小九与小白着实饿得不行连连叫唤,才把两人拉了回来。顾小芙羞恼,不愿意伺候了,陆元畅“呵呵”笑着,自是飞快动手,一片肉一口酒地喂着怀中的娇人。
“阿元,我想果儿了,也不知她在干娘家乖不乖。”吃饱喝足,顾小芙自然就得想起自家的宝贝。
“丫头机灵着呢,你还不如想想如何给她过周岁才是正理。”陆元畅也想果儿,对小闺女一向疼到骨子里去。
“过了周岁,便要过年了,阿娘回头又该催着我生孩子。”顾小芙无奈地说道,虽然她也盼着,可老郎中说她的病得治两年,先前陆元畅强势将严妈妈送回宋府,可是被宋夫人好训了一顿。
“不生,回头她们要再逼你,你就说我身子有问题,生不出来。”陆元畅耍赖,先前顾小芙被几个老妇人折腾,苦药一碗碗的灌进去,她这气还没消呢。
顾小芙闻言,不由“咯咯”直笑,良久才平息过来,说道:“那我阿娘准得抓着你看郎中。”
老丈人,丈母娘,她都得罪不起啊,陆元畅一下子泄气了。
白山狩猎,大伙儿玩得高兴,本想多待几日,但汾城快马传报,朝廷督税钦差已至汾城,大家无奈,只得整装回城。
对于朝廷钦差,宋定天等北境贵族根本不放心上,回城的速度并未加快,故而钦差到汾城之时,发现迎接的只有汾城州衙的属官,刺史出面请用了一顿酒宴,便把人搁在驿站不闻不问,让得钦差极不满意。
此行正使,为户部侍郎韦布肖,乃韦布仁之弟,皇后亲弟,他少年得志,又是头一回当钦差,一心想给宋定天来个下马威,可他到汾城整两日,却连面都没见着。
韦布肖愤怒,让底下督粮官下去督粮,而粗得的消息,更是让他气炸了,整个北境,三州五道,能收上来的税还不到云州的七成。
查!
以这些人的能力,怎可能查得出来,州衙正正经经奉上册子,民田一一记录,秋税按朝廷之意征四成,账面做得滴水不漏,北境摆出的姿态便是任人宰割。
宋定天带着大部队回来了,场面盛大,犹如君王临幸,将所得猎物由州衙调配,发至贫户家中,百姓人人称道。
听闻韦布肖在驿站生闷气,宋定天派陆元畅与刺史一同相邀请宴,订的居然是她闺女所开的扶缘斋。
扶缘斋眼下,可不只是卖糕点,有茶馆,饭庄,酒肆,西大街上最大的扶缘斋饭庄,汇聚大周各地名菜,口碑很是响亮。
韦布肖见有人终于搭理自己,还以礼相待,这才扭扭捏捏去赴宴。
宴上,宋定天极为热情,就是陆元畅也是客道万分,把个钦差使团哄得转阴为晴,而宴会散场,宋定天还命人送上闻香楼的头牌花魁,以及各色稀世珍宝。
韦布肖在姑娘的伺候下,热火朝天干着,心中却是想着,宋定天不管如何嚣张跋扈,皇上天威之下,岂有不臣服的道理。而北境收税不利,宋定天反复解释,只因北境战乱多年,人少地多,土地荒废无人耕种,这才使得税收不佳。
此为正理,韦布肖一路行来,确实觉得北境极为萧条,与关中根本没法比较,百姓衣着朴素,面有菜色,他想着北境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打来的猎物还要分给贫户,怎么可能有能力造反。军队到是威武,想是多年与戎狄对战所致,可眼下兵力不足,料想手里这些兵,也就能守边境,只要朝廷卡着粮饷,宋定天就翻不了天。
韦布仁是收税钦差,也是新君派来侦查北境的特派使,他这一路行来,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摸北境的底。
陆元畅与王超领了宋定天的命令,日日陪着韦布肖寻欢作乐,一面又表现出北境太穷,向往京城富庶的狗腿样子,把韦布仁哄得开心极了。
“韦贤弟,为兄我可在这穷地方待了数年了,都快忘了京城是啥样。”王超装着苦闷的样子,说道。
“表哥为大周付出良多,小弟佩服,只不过有国才有家,眼下戎狄虽退,可据探子传报,戎狄因羌族攻击而全族东进,我北境依旧不安宁。”陆元畅“无奈”地说道。
韦布肖闻言,眼微眯,回头便让人去查,当然了,他所查到的,都是宋定天想让他查到的。
“哈哈,此计甚妙,那韦布肖蠢钝如猪,只知美酒美人,奇异宝物,新君派他来,真是‘上上之策’。”王超笑道。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韦布肖顶多算个狗腿子,再陪些日子送他回去,料想新君当会极为满意。”陆元畅狡猾地点头。
大事顺当,可后院起火,陆元畅忙得不着家,却没想到,居然有人胆大包天,打起顾小芙的主意了。